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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一舞芳华
到底是那杯含着苍蝇的茶水给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里阴影,以至于当红莺端来一打好吃好喝的酒菜时我也一点兴致都没有,甚至还有看着就吐的欲望。
于是我连筷子都没夹,就灰溜溜地跟着红莺去了后台,只留得十一独自一人享受那一桌好菜。我觉得十一当时肯定是故意的,目的就是为了独自霸占那么一桌美食。
走的时候,红莺还问着他要不要来两个姑娘助助兴,在十一还没开口前,我就已经代表他严词厉色的拒绝了,再三向红莺表明,我们都是纯洁的孩子,对于那些东西概不沾染的。
红莺倒没说什么,只是看着我乐呵呵地笑,只有十一看着我的眼神有些古怪,好像闪闪发绿似的幽深,看的我一阵寒颤,我觉得他当时应该是在看一只苍蝇的表情。
如此,去了后台,有专门为我隔挡出来的一个单间,里面茶水蔬果具有,设备齐全,还有一张绯木案几,专门摆放乐谱书籍的,一看就知道是上宾待遇。
这比起上次来说又要加了一个档次,因着我也不过才来两次的缘故,外面那些乐师们也和我不太熟悉,看着我的特殊待遇又都以为我是个什么大人物,所以都不来与我攀谈,只拿着眼觑着打量我,这倒让我觉得无所适从了。
而且这一次也一改上次的规矩,大约只要是我弹奏的时候,其余乐曲都得停止,只单单我一人而弹。我觉得这太过单调,虽则琴音好听,但若少了其他管弦的辅助终归还是觉得凄凉了点,于是跟红莺建议还是按照上次的规矩办事,不过我的提议却被反驳了回去,红莺告诉我,这是白瑾素的意思,说是我弹琴的时候不希望里面混了杂音。
这话说的极不客气,当时又正在外间,那些个乐师刚好听了个一清二楚,于是乎我又再次收到了无数眼刀子,即使挂着面纱,也能感受从他们身上传来的寒气。
弄的我直想仰天长叹,为什么无辜的总是我咧?
其实我一直都觉得我弹的琴曲远远没有达到当初玄音所要求的那个境界,甚至还差的很远,如果玄音还在听到了我弹的那些曲子说不定又会罚我跪足一天不许吃晚饭,理由是我侮辱了那些琴曲本身的真谛。
可大约是人间的人太多的缘故,人一多不凡的人就都被疏散了,你得隔老远才能拉出一头凤出来。有那么个道理,不论是人还是什么别的东西,都是物以稀为贵,也就是说越是凤毛翎角的东西越是被人追捧珍惜的,就算它本身的价值并不高,但也因着稀少的缘故而翻倍的增值。就好像有一天世界上突然只剩下一只鸡了,虽然鸡还是那鸡,毛还是那毛,爪子还是只有那两只爪子,也一定会拥有和凤凰一样的待遇。
那么我这只插了山鸡锦毛的假凤凰也可以在其中暂时‘鹤立鸡群’着了,即使我本身的才艺和造诣并没有他们所以为的那么高。
这让我觉得有些罪过,还有些对不起玄音当时的悉心教导,于是在啃完两个苹果后,我化悲痛为力量,努力开始琢磨那抱来的新琴和曲子来。
我所在的单间还有个好处来。它的位置十分巧妙,处于外面的人不能看到的死角之地,但是从我的位置却又可以十分清楚的将舞台上的表演看的透透彻彻,连她们着什么的衣服,悬了多少根彩带,腰间别了多少只铃铛,或者头上带了几根发钗我都能瞧的一清二楚,比十一所在的雅间还要来的清晰。
前面挂了一溜暖玉色的白色珠帘,以木兰色的线坠蹿连起来,静静垂挂,若用手轻轻一碰,便能发出清脆悦耳的摩挲声,摇曳摆动,碎珠流苏如星光闪烁。两旁是用金色的挂钩钩起的紫色蝉翼纱,轻薄而透明,因着旁边小兽炉鼎里染着檀木香的缘故,显得烟雾迷霭,光影飘飘,若隐若现的有几分神秘之感。
舞台上最多的还是歌姬和舞娘们,她们扭动着如水的腰肢跳着令人销魂陶醉的舞蹈,用犹如黄莺般的嗓子唱着娓娓动听的歌曲,身姿婀娜,衣袂偏飞,红衣翠羽,丝带如虹,使人眼花缭乱,只能跟着她们洁白柔韧的手臂,纤纤舞动的足踝,跟着那翘媚的眼神,旋转的腰肢而移动。珠歌翠舞,软红罗绮,说的大概就是这么个场景。
一曲舞后,便是姑娘竞拍初夜价格的时候。这往往是我不怎么愿意见到的一个场面,台上的姑娘维持着早就被调教的笑容面对着台下数千的男人,虽然仍旧举止得体,但小脸却还是白了一片,而台下的男人哄笑喧闹,甩着银子,淫气十足的眼神也让我觉得有些厌恶。
只是我明白这世间谁都有谁的生存法则,我不喜欢不代表别人也不喜欢。我干涉不了别人,只能管好自己。
这个世界上,谁都不是谁的救世主,能救自己的除了命运,往往只剩下了自己。
轮到瑗月上场的时候,台下的声音忽的小了许多,不一会儿又是冲天的叫嚷时,只叫着瑗月的名字,然后我看见了那个身着五色羽服,珠围翠绕,蝉纱薄饰的女子,她周身环佩璎珞珠串,裙裾逶迤至地,款步轻盈而来,带动泠泠的脆响,缭绕如云的发髻间娟了一朵洗朱色的芙蓉花,画着浓浓的彩妆,眼神轻媚的上挑,手中执着一柄五色绫缎所装饰的孔雀羽扇,佯遮半面,风烟流转,有一种极魅惑的感觉便漫溢上来。
她要跳的一支名叫《日月扇》的舞蹈,这支舞蹈听闻曾风靡天下,而曲子只是一把琴独奏而已,名叫《梅心》的一支曲子。
这本是一首有些凄然悲切的曲子,听说是多年前一个男子为心爱女子所特地谱来表达自己的真心爱慕之意的,但后来不知为何原曲渐渐失了真,慢慢演变成华丽而凄婉的风格,正适合配着那华服虹衣来做舞曲,是以瑗月所着的一身衣服装饰也可谓恰到好处。
作为花魁瑗月也是一个极美的美人,从台下男人赤裸裸的不转的眼神就可以知道,我不禁有些担心十一是否能听进我刚刚的一番话而不去竞标那劳什子初夜。
可这担心也是没用的,他在对面的雅间里,我又看不着他的表情动作,也管不着他钱袋里的银子,这让我有些惆怅。
但是很快我就调整好了心情,开始专心致志地弹起琴来。
先是舒缓的音调,泠泠扬起,带着雨打碎下来的幽迷,手指跃上翻覆,随着琴曲的节奏不时曳曳脖颈,我目光专注地看着琴筝,感受着每个音符跳动所给我带来的颤栗感,感受着幽柔古香从我指尖缓缓流泻而出,犹如看到了执着玉骨扇的美人正倚在一颗梅花树下,眉眼细约含笑地看着那漫天飞舞的碎花以及那落下的珍珠似的雨滴。
瑗月的舞姿也渐渐翩转起来,松肩挥扇,腰肢斜弯,轻轻地勾脚,媚合的眼神,似困非亸的金步摇轻轻地摇晃着,带动清脆的声响,无色的彩带渐渐飘动起来,旋转的脚尖似带起了一股细腻的柔风,若柳絮飞扬,如轻枝曼舞,在柔婉中又带了一种魅惑的妖娆,使人看的呆愣。
一切融合的恰到好处,瑗月的舞蹈并不是我见过最美好的,但是她能做到这样地地步也算难得了。
音色流转,我沉浸在舞蹈和古琴的弹奏之中,陶陶而醉,但不知何时,我突然发现在我弹奏的弦丝上竟然出现了另一双手指,随着我的每一个倚指而倚指,随着我的每一次索铃而索铃,随着我每一次的吟猱而吟猱,琴弦发出轻微的颤抖之声似乎也让我的心也为之颤抖。
那是一双男人的手指,洁白修长,干净而漂亮,出现一双手指本就是一件极怪异的事情了,可是最为诡异的却并不是这个,而是那双手指似乎是透明的,几乎与我的手指重叠在一起,这太恐怖了,我霎时冷汗直冒。
我小心地斜着眼睛往上看去,却正好看见一双正在专注弹琴的轻柔眸子,眼里柔情缱绻,不时望望舞台之上,这是——梅雪拂!
我张大嘴唇,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切,额头冷汗涔涔,为什么梅雪拂会出现在这里?
我伸出手指却看到自己的手指从他身上穿透而去,这是幻象,对幻象,就如那天一样是个幻象,我告诉自己,吞了吞口水又环顾了顾四周。
还是那样一个小单间,前方的珠帘依旧轻轻飘荡着,兽炉鼎里依旧燃着袅袅轻烟,仍旧挂着的薄如蝉翼的紫色帷幕,台下依旧有着喝彩的诸人,只是声音要比先前来的小一些,人也比先前少一些,舞台也没有先前那般宏大,而舞台上的人却早就换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身着酒红色如火轻纱的女子,银霓红细的轻绸上衣紧裹住妙曼的身材,逶迤至地的白梅织绣千水锣裙如盛开的一朵疏媚鸢尾,如飞云流霞的鮫鮹丝帔映着如雪的肌肤,让如脂般滑腻的肤色也染上一层淡淡的粉红,不似瑗月繁复华美的衣饰,她所穿的衣服很清雅,却又在雅致中透露着几分如三月桃花灼灼的娇娆来,带着一点清媚,一点俊丽,将那清冷却又妩媚的气质结合地恰到好处。
眉是淡淡的,烟柳墨水般,细细描画而上,眼睛是清灵的,眸子冷峻如雪般,即使是脸上薄施的胭脂也不能将其润华一二,手中执着的是一把雪白鹅羽团扇,上面絮着轻柔无暇的浅色绒毛,随着她指尖的动作微微的拂动,好似飞絮将要飞走一般。她半跪在地上,头微微地向上仰着,眼神带了一些凄迷的味道,随着婉转的琴音渐渐俯合了那柔韧的腰肢,手腕轻轻地挥转,象牙所铸的扇骨“唰”的合了起来,琴音转急,犹如跳珠撼玉,她蹁跹旋转起身,长长的青丝随着回旋的舞步而飞飏起来,染墨般迷碎了人眼,长袖翩翩,红华曼理,似要成就那一世惊鸿。
启程回合的舞步,仰胸弯腰,将腰肢折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手指轻轻上挑,慢慢举袖滑过美眼,使白色的扇绒滑过殷红的唇,微微起动的胸脯,盈盈的柳腰,又一个折身,身子旋转一圈,带起飘动的裙裾,宛若快要飞升而去。
“珠缨旋转星宿摇,花蔓抖擞龙蛇动。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这是至美的一支舞蹈,至臻的一首琴曲,说是仙音圣舞也不为过,一舞芳华,倾尽天下。我从未见过有谁能将舞蹈跳的如此极致的美丽,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和着调子而去,又掺杂了自己的情感,只将那绮丽悱恻的舞魂表现的淋漓尽致,出尘绝世,这是足以名动天下的一支舞,而那舞蹈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白瑾素。
一舞已尽,扇面轻轻合起,再没有任何动作,白瑾素静静地站在那里,眉眼澹漠,没有任何表情,刚才舞时的纤华,灵动,情感皆数不见,只有那双冰冷的眸子冷冷地注视着下面。下面久久地静止,久久地没有一点声音,然后忽的,犹如一滴水炸入油锅中,爆发出雷鸣般的哄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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