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千秋

　　“白起……”
　　白同不知该如何开口，不想叫他回去，更不想叫他知道这场战役的结果，他只想去找他师兄，然后告诉他咱们回去吧，不玩了。
　　“白起我们回去找师兄好吗……”
　　“嗯？”白起讶异的挑了挑眉毛，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我是说，我们等等回秦国，我们先去找师兄……我怕他出事儿了。”
　　“秦国存亡危急时刻，岂能将儿女私情置于君国至上？先回秦，后访你师兄！”
　　白同一脸为难地看着他，双脚却不由自主的微微向后退开几步。
　　“不行，你不会明白……我师兄对这场战争的重要性……你不会明白的。”
　　你明白了也没用，你会很高兴自己可以杀那么多人，你会加官进爵，你会踩着一群人的尸体爬到最顶峰然后笔直下落，这样的结局对谁都是祸，所以……
　　……是要改历史吗？
　　白同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行为简直荒唐至极。
　　一个再不严谨的学者都知道，历史发展的走向是决定未来的唯一途径，如果轻易改动那就必然会颠覆之后所发生的所有事情，包括大秦统一六国……
　　“不然，你回去吧……”
　　退而求其次的作法就是，放白同走，然后自己去找师兄，毕竟他们都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而且他不能看着他师兄就这样消失。
　　可白起却没那么容易就让步，好不容易找到解药，好不容易能救活白同，七天之约早就过去，现如今留在这里的唯一原因只是为了白同的生死而已……所以他怎么可能接受白同要离开自己的决定！
　　“你在说什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叫我先走？你竟然叫我先走？”
　　白起用力握住他的手肘，且瞪着凶狠的眼睛，大吼着叫嚣：“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
　　“白起你听我说……”
　　白同掰住他的手掌，认真道：“我不阻止你为秦国拼命，但我放不下我师兄，你该明白……我只有他这么一个亲人……”
　　“那我呢？”
　　白起听闻此言犹如一道晴天霹雳，打得自己措手不及，这人说话怎么都不带良心呢，都快给他哭了还不知道自己的好么？
　　良心果然都给狗吃了，早知如此，当日见面时就不该心软把他放了，不如杀了吧，杀了就永远都是自己的，杀了他吧！
　　白起放开对白同的桎梏，双眼迷茫起来，便拔剑指向白同的脸。
　　“你把刚才的话再说看看，只有一个亲人，那我是什么？陌生人吗？”
　　“不……是，”白同下意识就猛拍一记脑门，赶紧躲开那冲动的剑锋，紧抱住他气到颤抖的身子，解释说：“我就是去看一下师兄，你误会了……你是我爱人，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白起你误会……”
　　我|操|他都要忘记，白起的内心，其实藏着一个神经病这等重要的事情了，太他妈惊悚了，这一剑戳过来别说见不到师兄，就连明天的日初都看不见了……
　　白起还没从之前打击回过神来，眼神定定的趴在白同肩上，张嘴就问：“……你想离开我么？”
　　白同说哪敢，哪敢！
　　“不离开了，白起你别吓我，我不离开你，绝不离开。”
　　“好，”白起也抬手抱住白同，且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想将他揉进身体里面才好。

　　两人手牵手一同回了吕不韦的府邸，那时候子楚已经在了，和李斯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在大堂里头干坐着。
　　李斯看到白同和白起一起回来，简直就要吓尿，浑身哆嗦了一下，连带嘴唇皮子都打起颤来，白同只冲他咧了咧嘴，对方就吓得立马低头不能见人。
　　子楚比他年纪稍长一些，为人兄长的总得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便好奇的拉着他手问：“你在干什么？”
　　李斯只是摇了摇头，没答话。
　　白起也懒得理他，上半身强硬的拖着白同，眼睛也直噔噔的，像是已经怕他跑惯了，这次绝对不会在给他机会一样的谨慎。
　　白同知道自己错了，无奈安抚和安慰在白起眼里已经成了泡沫一般的渣渣，故放纵着、无谓着冷处理之前的失态。
　　白同对李斯说：“你们俩待这儿干嘛？吕不韦人呢？”
　　李斯不敢对他双眼，只抬手指指后头院子。
　　子楚却摸着他的后脑勺笑起来，“那么大人儿还害羞哦？你人有趣哩。”
　　李斯简直有苦说不出，支支吾吾回了一句：“唔嗯……”
　　便又憋回了固有的怯懦状态，叫白同着实又鄙视一把。

　　“再过些时间我们就会秦国去，子楚和李斯去收拾一下东西吧。”
　　吕不韦从后院端着汤碗走了进来，倒是亲自端的。
　　白起见状让白同赶紧先坐下，继而夺过碗勺，想要喂白同喝药，可白同偏阻挡着要自己来，说不习惯别人帮他做事，白起一片冰心被狗吃了，汤碗里不小心洒出的液体沾湿于裤腿上，白同看在眼里，也知道他难受，但最终闭了眼，愣是一句话都没说。
　　“你在想什么……白同，我不会放你离开的。”
　　白起知道白同想他师兄的事想的着急，可惜他也无能为力，好不容易把人给救回来，如果说放弃就放弃的了，那他早就不会理睬白同。
　　“跟着我回去吧，王翦也在那里等你啊……你只要你的师兄了么……”
　　“王翦……”
　　妈咧用苦肉计哦，白同白他一眼，直接伸手端起碗吹了吹，小啄一口，发现有点烫，便龇牙咧嘴一番，又把汤碗给放回台面上。
　　“白起，我没说要放弃你，我只想看一眼师兄，确定他还活着就行。”
　　“如果死了呢？”白起接话说，丝毫不给他考虑的机会，一言便打消了白同想要继续狡辩的言语。
　　白同倒是真没想过这个问题，所以困惑着，连生气都给忘了。
　　李斯问：“谁是他师兄？”
　　子楚也问：“他师兄怎么死了？”
　　白同摇摇头，狠狠拍桌起身，要朝屋外走，好在白起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带着悲伤和凄凉的眼神凝视他。
　　“把药喝了。”白起命令道。
　　白同只看着他没说话。
　　白起皱眉又道：“乖，把药喝了再回房！”
　　白同依旧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对之前的那个“乖”字视若无睹。
　　“你就希望他死了，妈的，你放开我。”
　　“不放，别闹了。”
　　白同叹了一声长气，被他牵着的手挣扎不开，于是便走回桌子前，端碗喝药，憋着气的一口见底。
　　白同不想和他闹，也没精力和他闹，但很多事情就是要苦大仇深的二选一才能作出决定。
　　现下危急存亡之时，弃他师兄不顾就是不仁，甩掉白起不管就是不义，可能就连自己都没发现，他对白起的爱，也许本就没那么深刻……
　　一下子就被这样的想法所击溃了，他想和白起说抱歉，耍了他那么久，到现在才看清真相，自己一直都是最自私的那个，利用完了人就跑。
　　白同想着哭了，眼泪顺着面颊像一股线似的滑了下来，在这个夏去秋来的时节，与那从高耸枝丫上堪落的黄花一般，都快忘了今夕何夕。

　　独自回房之后，白起没有跟来，他便开始收拾东西。
　　想着身上的月牙白是否要还给白起，可脱到一半又重新穿回身上，还记得当日离开白起军营时还说过，这衣服即使两人分手了也得归自己，权当分手费，但此时情况有变，心外出轨也是出轨，他对不起白起，那是还，还是不还好？
　　趁着思考的空当，他坐下来休息了一下，之前喝的药好像起效果了，肚子里也不知道是哪里热哄哄的，烧的人直冒暖意，人都飘飘然快要睡过去，便舒服的靠在床头，闭眼做起白日梦来。
　　白起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毫无防备的光景，那人一手拿着平日换洗的衣物，床上摆满了零零碎碎的生活用品，更扎人眼的，是边上竟然摆着的象征着要离家出走的包袱！
　　“……白同？”
　　白起震惊的叫了一声，可白同迷迷糊糊间只能“唔嗯”作答。
　　白起跨过桌凳，十分夸张的将人提起来，晃了两下。
　　此时眼神狰狞，像要吃人的模样，叫半梦半醒的白同突然间就活了过来。
　　“你……你干嘛……”
　　白同推搡两下未果，整个人挂在他手上，脚底触不到地面的感觉真心不那么好。
　　可白起已然气到想杀之后快的地步，继而转手把白同重重摔在床铺里，打乱了原本理好了的衣物，一些掉在了地上，还有一些则被白同压在了身下。
　　“哇……你干啥……好痛……”
　　白同痛呼着叫了起来，白起下那么重的手，是要杀他哩。
　　“你是要走吗？”
　　白起冷下脸来，情绪阴沉的开口问说。
　　白同顾左右而言他，不敢触及问题重心，便答：“……那，只是理一下东西而已……”
　　“理一下？”
　　“诶……不然咧……”
　　白同心虚的像只老鼠一样东奔西逃，心思早就飞到老远的天边去了。
　　“你想走的话我不会拦你。”
　　白起说，说的绝决，“你自以前就从没考虑过我的心情，范睢在军营里的时候就是说走就走，随便被人拐一下也是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你心里从未有过我吧？”
　　“……”不是这样的。
　　白同想说，他是还没有考虑好，还没有彻底的想过这个问题，也许他潜意识里是爱白起的，可和师兄比起来……他更放不下他。
　　所以呢？
　　“我……”
　　“你走吧。”
　　白起的身上透着阵阵寒意，虽然嘴里那么说着，可叫人感觉就是，“你敢走就一定杀了你”的架势。
　　白同不是怕死，只是怕死在白起手里，那白起就真的无牵无挂了。
　　“白起……”
　　“嗯？”
　　“白起……”
　　“……”
　　白起不再回答他的叫唤，反而背过身去，在青天白日里映出一道黑白相间的影子，宽阔的肩膀，一头长及腰却高高束起的黑发，以及腰间曾救下他多次性命的森森长剑……那都是属于他的。
　　且快要不属于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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