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蚁新醅酒

　　很多时候我们不能否认，生活的继续很大程度上靠的是惯性，比如叶小司一如既往地在蒋少冬身上砸大把钱，陈珂依然被前女友呼来喝去，卢珊每天从饶雪漫的小说里走出来两小时到齐哥店门口坐一会，还有我，我惯性地想起小北，开心的时候，难过的时候，半夜睡不着趴在阳台上抽烟的时候。
　　不过这一阵我们几个对齐哥的感情进展比较上心，卢珊把我们都感动了。我就纳闷这年头的九零后是不是都读过安妮宝贝，不然怎么个个都是一股“爱情是一个人的事”的痴情勇敢劲儿啊。叶小司对卢珊就挺好，没少探过齐哥的口风。这天齐哥不知道为什么神情郁郁的，过了十点也没什么客人了。叶小司说：“老男孩是有心事了。走吧，兄弟两百块买你两小时，提前收了店跟我们去喝酒吧。”
　　齐哥也爽快，拿了他两百块就放口袋里，“用这钱给大家买酒喝，给他骗女孩子还不如我们自己人喝酒聊聊天。”齐哥老爱说自己人三个字，听着特别亲近。
　　武汉夜生活以铺天盖地的露天烧烤大排档为一特色，齐哥领着我们转了几个弯到了这条灯火通明的烧烤街。走进其中一家，老板显然也是熟人，操着福建口音，说：“小齐，好久没来啦。抽根烟，抽根烟。”
　　福哥福嫂将我们视作贵宾，忙前忙后招呼我们，食物分量也给得特别足。冰镇的啤酒两箱蹦蹦一下就开好，他们三男的先喝上了，一眨眼空了半箱。我说：“你们悠着点啊，这夜还长着呢。你们谁要吃我烤的鱼？”
　　叶小司冲我甩手，“男人说话，女人别插嘴。”说完扭头看齐哥，“齐明，兄弟今天就明着问了，对这个卢珊，你到底是什么态度。我看她挺好的，你要再这么不表态，我撮合她和陈珂了。省得他成天围着前女友转，那个没出息的劲！”
　　陈珂不乐意了，“哎叶小司你自己看上了别推我身上。”
　　“别烦，我找齐明说正经的。齐明你自己说，你就天天让一个小姑娘厚着脸皮坐你店门口两个小时，我们看着都难受。卢珊哪里你不满意了？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人成绩还好，天天逃夜自修还考年级前十名。你要这么个优等生成天干这糟蹋自尊糟蹋智商的傻事你开心啊？又不是东歌，东歌要做这事符合她的智商，也符合她扭曲的世界观人生观爱情观。”
　　我白他一眼，“叶小司，你他妈是有病吧。我哪里惹你了。”
　　他贱贱地说：“我有的时候看到你就特别不爽，就想骂你几句。”
　　我懒得理他，转头看齐哥，“齐哥，叶小司虽然嘴巴贱，不过说的话也有点人味，我也挺想听听你的想法。我们跟卢珊认识也差不多有个把月了，我们都替她难受，你就一点不觉得心动或者感动？”
　　“换你有这么个姑娘追着你，你怎么想？”齐哥喝了口酒，“我其实心里特虚荣，我甚至巴望着她能天天来，别找我要结果，就这么天天来。我天天给她调最好喝的酒。可是我也知道这不可能，卢珊，我配不上，我一个初中学历，85年生的老掉牙的人，连网都不怎么会上的人，听的最流行的歌手撑死了也就张学友。我根本不知道你们说的什么周杰伦啊王力宏啊，你说我拿什么去配人家？”齐哥大概是有点喝醉了，因为他说了下面这样一句话：“和你们在一起有的时候我就嫉妒你们，看你们爸妈养着无忧无虑，可我一早就出来生活了，我就觉得生活特别苦，没一件开心的事。”
　　齐哥一说完，我们仨都不说话了。我别过头喝酒，我不能否认齐哥说的，可是我也无法向他解释，我们的苦在哪里。也许现在只有那些情情爱爱让我们悲喜两重天，但是我们这被称之为“垮了的一代”的成长有很多隐痛，藏匿在身心，不被发觉，不被重视，却刺地我们不得安宁，是被煮在温水里的青蛙。如果一无所有埋头只为生计，那么提到“灵魂”这两个字就不会心酸害怕。人是不能这样比的，越是美的时代人越脆弱。
　　叶小司也喝了一口酒，他的眼睛在黑夜里发亮。他说：“齐哥，你不能这么说我们。我们也不是那么快乐。举个例子你看看东歌，她和我们喝酒也喝过不下十次了，你也见到，哪次喝醉了不是眼泪像掉线珠子一样。对，我们是能说她眼泪不值钱，说她矫情，没脑子，说她死磕。可是我们能否认她难过吗？我们每个人都是有内心世界的，我们都明白地看出来，她的内心世界坍塌了，没有秩序了。她这种苦和你谋生活的苦不能用来比较。如果硬要比，你问问她，她愿不愿意跟你换？”
　　我有点明白叶小司的意思了，也明白了一直以来齐哥抗拒卢珊的主要原因，不是配不配，而是“不公平”这三个字在作祟。我说：“齐哥，我是一个很宿命的人，我总觉得我们一生的快乐一生的苦都已经安排在那里了，只是等着我们去经历罢了。没到头，你不能说谁幸运，谁的人生又特苦。齐哥，你和我、叶小司、陈珂是一样的人，什么不是一个世界走不到一起这种都是屁话。卢珊幸运你坎坷，卢珊单纯你世故，如果这是的观点，你一定要这样划鸿沟的话，那么爱就是可以让这些鸿沟消失的唯一方法。齐哥，我们都不希望你错过，你也不要和我们否认了，你喜欢卢珊，你看她的眼神真应该去照照镜子，可以媲美影帝梁朝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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