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燭夜話:秉燭終章

作者:吐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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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秉烛终章 298



      尚融这话一问出口,洞窟里的人忽然都有种安心感。从前土地庙每次遇到什么事,竟陵发觉自己最终倚赖的人,还是这个既非天然神格者、精守弱的要命,易术和拳脚都不灵光的归如土地神。

      颙衍双手抱着臂,这回视线递向身旁的秉烛。

      「女娲,你可以藉由停止他人部分的思绪,藉以平复他的情绪,唔,像是心理医生那种功能吗?颙寿的记忆是这么说的。」

      秉烛没料到他会问自己,被颙衍直呼「女娲」也让有点异样感,不单是身分的转换,这土地神还真是对大寺权威没什么sense,对长老全都直呼其名。或许对这个死过两次的男人而言,女娲或是秉烛,本来没什么不同。

      他本来担心颙衍会因为他的长老身分,对他有所疏离,但颙衍不愧是颙衍。这种亲切感让秉烛精神一振。

      「说是『停止』并不正确,我可以让一个人的记忆,回到最初婴孩的状态,也就是一片白纸,什么也不去想、也什么都无法想。这是我……是『女娲』身为开天辟地的造物主,独特的能力。」

      竟陵在一旁静静听着,现在他已然明白,当年他被打入阴牢,即将堕落成妖鬼的倾刻,来到他面前、平复他精守的人,就是眼前这个少年的本体。

      他忽然十分感慨,没想到他与这个不男不女的土地庙房客,竟从这么早开始就有渊缘。

      「这样的能力,以你现在的状态还灵光吗?」颙衍又问。

      「大、大概可以。」秉烛说。竟陵想起梧桐树下那一幕,确实在秉烛碰触他额头的瞬间,竟陵只觉脑袋里的东西像忽然凭空失踪似的,让他有数秒钟的空白。

      「那好,秉烛,你过来。」

      颙衍对他招了下手,后方的死者还在试图击碎颙寿筑下的术场。竟陵看颙衍凑近秉烛的耳际,似乎跟他说了些什么,秉烛的神情看来有点讶异,但仍是坚定地点了下头。

      「……我知道了,我会试试看的。」

      「衍,你到底想做什么?」竟陵看两个人咬耳朵,忍不住问道。

      「壁丹这个混蛋,喜欢操纵人心。」

      颙衍从鼻尖喷了下气,唇角却略带弧度。

      「他大概觉得自己洞悉每个人的心理,从壁丹的事件开始就是这样。他本来可以直接杀了那些霸凌壁丹的人,却宁可利用逆霸凌这种极度纤细的心理手法,把那些人欺负他的人一个个逼上绝路。」

      「杀我的时候也是一样,他直接杀了我也没什么难处,但他知道我最在意的人是我父亲,就找上稽古和我舅舅,在我面前揭露元婴的事,目的就是要让我绝望。」

      颙衍顿了一下,似乎回想起不甚愉快的过往。

      「刚才试胆大会更明显,他之所以会伪装成我,无非是想玩弄陵。我猜他多半和忌离也有所接触,他知道忌离和尚融、尚融和我爸之间的矛盾,所以选择用这种方式把忌离逼着走极端。否则忌离和竟陵身上都有莲印,他直接操控他们自杀还更快。」

      尚融在一旁听着,此时露出了讶异的目光。颙衍也不去理他。

      「那应该算是那个家伙的……自尊心吧?他自觉心里素质高人一等,想扮演神的角色,享受那种那种高高在上俯瞰世人的感觉,简单来讲就是有点中二啦,唉,所以说青少年最难搞了。」

      颙衍又搔了搔下颚,虽然那里已没了胡渣,秉烛在一旁若有所思。

      「的确是这样没错。当年在土地庙前,他也是故意让我杀了小炎他们。现在回想起来,他应该是想让我生气,比起杀了我,他更想看我失控的样子。」

      颙衍点了下头,「没错。这次他安排这个舞台,肯定也有什么想做的事。」

      「想做的事?杀了桃惜吗?」竟陵问,他看了眼仍旧被绑在铁椅上,灵元不断大放送的鬼子。虽然对这群女生班学生算不上有好感,竟陵多少也有点焦急。

      「杀我的学生让我崩溃这种事,他已经体验过了。这家伙意外地喜新厌旧,以他的美学,同样的计俩他不会用两次。」

      颙衍面带不爽地说道,竟陵看他将五指贴在术场中央的阙点上。

      「……他打算做什么,我心里大概也有数,从他刚刚跟我爸讲的那些话多少可以猜到。既然如此,就如他所愿。」

      颙衍说着便抬起头来,忽然启唇,「甲未,庚子,阙解。」只见颙寿筑下的坚实术场竟融出一人大小的缺口,颙衍从术场里钻了出来,跟着手指一弹,将两个阙场补了回去,顿时术场又尽复旧观。

      「壁丹,我是颙衍!」

      竟陵毕竟担心颙衍,他冲到术场前,也想解开阙点跟着出去。但颙衍竟不知加固了什么东西,那术场竟解不开,竟陵发觉颙衍有了神格者的精守后,简直如虎添翼。

      他心中焦急,只得贴在术场前。见颙衍朝洞壁深处走去,一边避开朝他袭来的死者们,他脚下踏着禹步,目光盯着椅子上的桃惜。

      「你要找的是我吧?你要我还你偷走的东西不是吗?这样的话就来拿啊,你一直躲着,我要怎么还给你?」

      颙衍在距离女娲像前两公尺站定,双手抱着胸。

      「还是你只会同一招,老是拿我的学生当挡箭牌,你的创意是不是退步了?还是因为前一个取代的人是笨蛋,连带把你的智商都拉低了?」

      颙衍高声喊道。竟陵得承认,虽然颙寿和颙衍虽然是父子,本质上也有些相似的地方,但颙衍这些贱招还真是那个矜持的天然神格者一辈子学不来的事。

      颙衍这话似乎总算有几分效果,竟陵看女娲神像后方有个身影由淡至深。有个男孩先是探了下头,跟着缓缓走了出来。

      「我说你啊,可以不要老是用我小时候的外貌在外面招摇撞骗吗?又不可爱。」

      颙衍不满地说道。壁丹维持着颙衍十岁时的外形,走到女娲像前,和长大成人的颙衍相对着。

      但他仍没有离开神像,背贴着神像下方的蛇身,显然对自投罗网的颙衍有些疑惧。

      「老师终于拿到主导权了吗?真是太好了,就这样夺回这个身体如何?说到底身体本来就是老师的,那个天然神格者已经死了嘛,只有那只神兽才觉得他有权利用这个身体,其他人都不想要老师的爸爸复活吧?」

      壁丹满脸堆笑,颙衍已经懒得去看尚融的反应,保持着大便脸。

      「别说废话,你应该也不想一直拖下去。我爸的义体虽然有残存的神格精守,毕竟是死透的身体,你在里面也撑不了多久,应该差不多急着想换新的身体了吧,壁丹?」

      竟陵看壁丹的脸色变了一下,随即笑靥如花。

      「也还好。比起颙衍老师那个偷来的心脏和精守,这个身体还能撑上一阵子。老师的身体还好吗?那只神兽好像有点不妙呢,毕竟有三分之二的心脏都被老师借来用了,要是神兽因为这样死掉的话,老师会很伤心吗?」

      壁丹用童音笑了起来。竟陵看颙衍的表情暗了一下,不得不说这个因果律的缺口确实很懂土地庙的每个人,每句话都精准地把盐酸洒在伤口上。

      「那真可惜,我还以为,你会想要这个有偷来心脏的身体。」

      颙衍故作遗憾地说。竟陵看到壁丹难得挑了下眉。

      「什么意思……?」

      「我跟你做个交易。你放了我的学生,我把这个身体让给你。」

      此话一出,竟陵等人都瞪大了眼睛,竟陵和尚融都同时叫了出来,「衍!」「你说什么,小衍?」但颙衍当作没听到,他望着壁丹,深吸了口气

      「你不是一直说我偷了你的东西吗?偷了你的名字、身体,连你的存在也剥夺,既然如此,我就如你所愿,把属于你的东西全都还给你。十七年前你取代我过一次,但很可惜那次被女娲破坏了。但现在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我在这里,完整的颙衍,还附送神兽的心脏和天然神格者的精守。」

      颙衍摊开双手。

      「一但取代了我,你会变成大千世界最强大的存在,想干嘛就干嘛,神兽还是大寺什么的都挡不了你。如何,不错吧?超市特价都没这么便宜的。」

      壁丹凝起眉头,颙衍说话时虽然力持平静,但唇瓣微颤,眼眶深处有微不可见的红晕,似乎在强自隐忍什么。竟陵在术场后大叫了些什么,好像想突破术场冲出来,更加深了颙衍这番话的震憾度。

      「我取代了你,你那些忠心耿耿的土地庙小伙伴立刻就会杀了我。别的不说,那个大寺住持……应该说是『前』住持就不会允许我的存在。他会像十七年前一样,再杀死『颙衍』一次,好保全大千世界和大寺的安危。」

      壁丹的嗓音充满讽刺。秉烛始终待在术场里,专心地旁观颙衍和壁丹交涉,一句话也没说。

      「不,他们不会杀了你。」

      颙衍斩钉截铁地说。

      「你想想,十七年前,他们就是因为杀了被你取代的『颙衍』,你才又被放出来,之后才造成这么多人牺牲。就算大寺应该也明白,处理你最好的方法不是杀了你,而是让你取代一个你真的想取代的人,把那个人当祭品,把你牵制在那个人体内。」

      颙衍刻意压低了声音。

      「比起让你漫无目标地到处取代了人再自杀,让你成为新的『颙衍』而存在,对大寺而言无疑是最佳解决方式。反正他们对自己的手腕很有信心,多的是方法控制区区一个土地神,而这就是你的可乘之机。」

      壁丹挑起一边眉,颙衍的话似乎确实让他有所动摇。

      他看颙衍走到他面前,不禁戒慎地退后一步。之前两人第一次交手时,颙衍就是靠着嘴炮接近他,让他失去戒心,进而把符水灌到他体内。那件事他到现在都还心有不甘。眼前这人看似优良教师,卑鄙无耻起来连妖鬼都心寒。

      「这件事情,对你有什么好处?」

      壁丹瞪着颙衍,他忽然又笑起来。

      「你应该很恨我不是吗?我害你的学生自杀,又蛊惑你的表哥杀了你一次,把土地庙弄得一团乱,还害死你的好伙伴。你甘心把身体让给我?就为了你的学生?还有那些与你无关的人?」

      「我是痛恨你没错,但我更痛恨另一个人。」

      颙衍的嗓音忽然变得低沉。壁丹这回愣了一下。

      「另一个人……?」

      「我父亲……应该说是颙寿。」

      颙衍似乎回头瞥了术场里的尚融一眼,又很快别过头。

      「我从小就活在那个人的阴影里,那个人在时守庄把我制作出来后,就强行把我带离我妈身边,害我妈抑郁而终。」

      「然后把我带到归如之后又因为心虚,几乎对我不闻不问,还在小学生面前上演人兽春宫秀,害我从小性观念扭曲,要是那时候我知道有社会局专线,一定打电话去通报颙寿是不良父母。」

      颙衍像是真的很怨恨似地,抱着臂数落着。

      「后来发生那些事,我被那只满脑子报仇的神兽带去神山,他替我养伤就算了,夸张的是那只没脑袋的神兽一直把我当成我爸的替身,每次喝醉了酒就抱着我叫我爸的名字,还一度企图对我……啊算了,再讲下去我要哭了。」

      「总之,我在神山里养伤养了十年,那十年我都觉得我应该改名叫颙寿,偏偏我又不是我爸,我爸的精守在我体内,我却不能用他,只能和那只神兽学些三脚猫自保的易术,所有人都觉得我除了长得像以外,处处都不如颙寿,是颙寿生产的劣质品。」

      颙衍感觉到术场里的每个人都盯着他,竟陵还在试图击碎关着他的术场。颙衍抿着唇,嗓音越发低沉。

      「我实在心有不甘,就自己自告奋勇去当归如土地神,因为我想证明自己和我爸没有差距这么大,颙寿做得到的事,我也都做得到。我不但承接了庙享,还和他一样去修了学分、当了老师,以为这样就可以脱离颙寿的阴影,被身边的人认同。」

      颙衍笑了一声,他像是真的很感慨似地,连眼角都涨出微红。壁丹狐疑地望着他,似乎也被他的话打动。

      「但结果你也知道了。我不但弱的要命、被戴罪服役的妖神瞧不起,最后还把自己都弄死,白白浪费了神兽好心借给我的心脏。」

      「我活这二十七年,没有一件事是我自己真正想做的,都是踩着那男人的影子在走。我这一生,除了证明自己确实不如那个男人,分身果然敌不过本尊外,没有其他意义。你说,我该不该恨那个人?」

      颙衍摊了下手,壁丹总算出声了。

      「所以呢,这跟你把身体让给我,跟你恨你那个天然神格者,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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