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灾

　　“□□！干嘛呢你！”
　　就在我翻着白眼大张着嘴被那个男孩掐住的时候，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从头上传来。
　　我一听这声音，顿时感觉这大妈粗犷的声线简直如同天籁，恨不得她能一把冲上来把这小王八蛋揪一边去。
　　但是那边喊完之后就没了动静，反而被叫做“□□”的他加大了手劲儿，就像挤面团一样想把我的脑袋挤下来。
　　“救……”
　　我发不出声音，瞪大双眼看向岸上。脑袋太涨了，看不清楚东西，只看见一个略显臃肿的身影在岸边晃来晃去，似乎在打量我们。
　　“我的老天爷啊！□□你这是吃了豹子胆吧！”她晃悠了许久，就在我快要翻着白眼吐着舌头死过去的时候，女人终于大叫了出来，“还不快放手！掐死了妖怪是要剁手的！”
　　“无所谓！我都已经是个废人了，少他娘的一双手又怎样？”□□冲着岸上怒道，不自觉地又加大了力度。我只感觉真的快要死了，痛苦得要命，眼前一片黑，喉咙里只能发出“咔咔”的声音，脑子也僵掉了。
　　“小臭杂种！回头他要是叫上七大姑八大姨来找你报仇就麻烦了！那不得天崩地裂了？！你赶快给老娘放手！快点！”女人气得在岸上大叫，指着□□就是一顿臭骂。
　　骂了老半天，也不见她打算下来制止□□，只是站在岸上跳脚发癫。
　　我欲哭无泪。你乱叫有啥用啊？还不快下来救救……
　　救救他……

　　“妈的你个老婆子成天乱叫啥？吵得人心烦死！”又一个苍老的男人声音传来，看来是那个女人的男人。
　　“哎哟老头来得正好。快快下去把那妖物救出来先！再慢就要被□□这死杂种掐死了！”她大叫道。说罢她合起掌念了句“阿弥陀佛”。
　　男人闻言，从岸上一跃而下。
　　“别过来！”□□大叫。
　　“这是怎么了？”男人走上前看了看我，顿时大惊，“□□！你这是做啥！”
　　“我要杀了他！”□□怒极而泣，哭着吼道，“杀了他，除了灾，看看谁还敢说我是杂种！”
　　他的手陡然用力，我只听见“咔嚓”一声，我的脖子断掉了。
　　没有想象中的痛苦，反而感觉轻松了很多，就是头软绵绵的使不上力，向后垂了下去。
　　这个角度我看不见那对中年夫妻和□□的表情，只能看见还剩下半边的火红的太阳，诡谲而炫目。阳光太刺眼了，我合上眼，又是一片令人心寒的红色。
　　很安静。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我才听见□□低低的啜泣声。他扼住我脖颈的手松了下来，我整个人向后倒去。
　　女人喃喃：“完蛋了……”
　　随后我就听见男人窸窸窣窣爬上岸的声音，拍了拍身上的土，一把抓过女人就跑，边跑边叫：“老婆子快跑！等下那妖怪回了魂就要来报仇了！快跑！”
　　我翻了个白眼，我魂都没走怎么去叫七大姑八大姨来报仇？更何况我七大姑八大姨都是谁我都不知道。
　　□□一直低低地哭着，抽抽搭搭个没完，听着我有些心烦。我想叫他别哭了，但是喉咙又干又痒，说不出话来。
　　太阳落下了，星星露出脸来。□□一直坐在我身边，没有逃跑。他不动我也不敢动，怕吓着他。不知道为什么，我挺喜欢他的，就算他想杀了我。大概是因为他是第一个敢在我面前那样说话，也不忌讳我的人吧。
　　过了一会儿，我合着眼睛快要睡着的时候，他突然将手覆上我的手。
　　他的手心很凉，出了很多汗，大概是紧张的。
　　“喂！那边干嘛呢！”突然，一个男人的声音划破寂静。他的声音在这个静谧而美好的夜晚显得很刺耳。我很不爽他突然打断我和□□之间美好的气氛。
　　□□被这声音吓了一大跳，立即把手给缩了回去。他手上冰凉的温度和细细的汗水还残留在我手背上，传来阵阵凉意。
　　紧接着男人向前走了几步，又说话了：“□□？大晚上你坐这儿做啥呢？那边躺着谁啊？”
　　“呃、呃，我朋友，我们在看星星。”□□慌不择口地乱编。可惜我现在看不见他的表情，估计是又慌乱又害怕，总之应该很精彩。
　　这么一想，我突然就想耍一下这个混蛋小子，便眼珠一转，开口道：“嗯，我们等会儿就回去。”
　　我一开口就后悔了，他娘的我的嗓子跟在锅炉里呛了三天似的，哑得简直不像人说话，大半夜的要多恐怖有多恐怖。
　　果不其然，我看到□□投在地上的影子打了个大激灵，恐怕是被我吓得不轻。
　　过了一会儿，男人怪声怪气地笑了，道：“朋友？哈哈，我们的小□□也有朋友了！那邓叔就不打扰你们了，早点回去，小心你的小朋友别被狼叼了去！”说罢便笑呵呵地慢悠悠走了。
　　待他走远，听不见脚步声时，□□才一下子跳到我旁边来，抓着我的领子把我的头提起来，怒视着我低声道：“奶奶的！你没死！”
　　我眨眨眼，好笑道：“我说过我死了吗？”
　　□□瞪我一眼，随即放开了我的领子，坐到一边自个儿生闷气去了。
　　我心里好笑，坐起来，活动了一下已经愈合的脖子，挪到他旁边去，说道：“你这小兔崽子，我都没生气你生什么气？”
　　他见我挪了过去，就噌地一下挪得更远，低声怒道：“你他娘的吓死老子了！”
　　我哈哈大笑，确实，他满头大汗，浑身都还在微微颤抖，我一笑，他抖得更厉害了，似乎是气的。
　　“你个妖怪王八蛋诅咒你一辈子不举。”他扭过头，气的咬着牙低声道。
　　我更想笑了，大笑道：“哈哈！你就不怕我叫上七大姑八大姨来把你给阉了！”
　　“你……！”他怒极，但是又很害怕的样子，不敢说我什么，只好把气全往肚子里咽，一张俊俏的脸憋得通红。
　　我悠然走上前去，在他身边坐下，拍拍他的肩，说道：“你怕什么？我虽然是妖怪，但还没下作到那种程度。”眼珠一转，我又补充道，“更何况对付你们这些人，根本就用不着我七大姑八大姨出马。”
　　他本来有些放松的肩膀又紧绷起来了，真好玩。
　　“那你……不跟我报仇？”□□沉默许久，低声道。
　　我笑笑，说：“我跟你有什么仇？”
　　他闷闷地道：“我想杀你。”
　　我笑着摇头，对他说：“想杀我的人太多了，难道我还一个一个去报仇吗？我有一个军的七大姑八大姨也不够用啊。”
　　“噗嗤”一声，他被我逗笑了。可笑过之后他又板起了脸，转过头对我正经地问道：“我们是朋友吗？”
　　我一愣，想了一下，说道：“嗯。只要你不介意我的身份。”
　　“我介意。”他盯着我道。
　　我不由白了他一眼，说道：“那还说个屁？我……”
　　话音未落，他就按住我的肩膀凑了上来，一把掀起了我的刘海。
　　我顿时不爽——就算我并不在意有人看见我的胎记，但他这样也太嚣张了！我毕竟不是人，这种东西是不太好露出来的。
　　一把拍开他的手，我没好气地道：“干嘛啊你，给我放尊重点！”
　　他可能是被我的胎记吓到了，傻愣愣地呆了一会儿，才喃喃道：“你真的是……”
　　“什么真的假的，你吓傻了吧？”我看他云里雾里的样子就不爽，骂道。
　　他突然盯着我的眼睛，很认真地问：“妖怪都是像你这样的吗？”
　　我嗤笑一声，道：“怎么可能，天下妖怪千千万，种类那么多，怎么可能都跟我一样。”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摇头，皱起了眉，“我是说，都跟你这么……像人一样？”
　　我被他问得一愣，也呆住了。对啊，我虽然是个妖怪，但我和他人一样要吃要喝要休息，走多了路也会累，睡得不好也会困。语言也和人类一样，甚至连骂的脏话也一样。这是怎么回事？
　　“喂！”□□推了我一把，才把我的神拉回来。
　　我怔怔地看了看他，半天没反应过来。
　　我俩大眼瞪小眼坐了一会儿，他突然“噗”的笑了出来，苦笑着道：“你这人果然很傻。”
　　我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羞红了脸冲他叫道：“你才傻！你这王八蛋！大傻蛋！小心我七大姑八大姨晚上来找你把你打傻！”
　　他捧着肚子哈哈大笑。
　　看他笑得那么开心，我本来因愤怒而撇着的嘴角也不由自主的想要向上提。
　　我们是朋友吗？
　　我想，我希望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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