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塘秋

　　早晨，梁朗照还在洗手间洗漱，一群医生过来查房。

　　这个情况秋基本每天都经历一次，见怪不怪。她甚至跟自己的主治医生聊得很熟，头一次见面，秋就说：“啊，医生，我好像在哪碰到过你一样，很有熟悉感。”

　　“小姑娘，很乐观哦，我喜欢。”主治医生是个老头子，整天笑哈哈地，很有喜感。

　　这天查房，医生万分不舍地说：“恢复得这么好，后天就可以出院了。秋秋，我好舍不得你。”

　　梁朗照正从洗手间出来，眼角抽了抽，一言不发地坐到旁边。

　　秋不知道怎么福至心灵，突然惊叫道：“啊，你就是那个跟护士长有一腿的人。”

　　主治医生一时怔住，难得老脸红了一圈。

　　“怪不得觉得好熟。想了我一个月了。”秋恍然大悟，再看看老头子，摇头道，“还以为是个年轻貌美的小帅哥，没想到啊。”

　　主治医生完全震惊，想他当年也是院里一支草，狂风乱蝶，蜜蜂环绕，即使现在，也是保养得宜，玉树临风，魅力依旧。这话也太打击人了。

　　几个跟着的学生憋笑憋得内伤，脸部表情异常扭曲。突然一个人噗哧笑出声，之后一发不可收拾。

　　“啊，你是那个粗声老头，你是那个老顽童。”秋像发现新大陆似的，神奇地看着两个比其他学生稍微年长的医生。这两个人细皮嫩肉，玉面小生，跟嫩豆腐似的。

　　老头子毫无风度地僵着一张脸走了，学生七歪八拐地扶着肚子也一涌而出。

　　“他们的声音真有欺骗性。”秋由衷感叹。

　　梁朗照坐过来，一脸无奈：“你得罪了自己的主治医生。……幸亏要出院了。”

　　出院前一天，黄毛过来看她。在此之前，他来过很多此，这次带上了小女朋友。

　　“秋，我明天要回国，不能再照顾你了。秋……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说得悲戚莫名。

　　“得了吧，你。”小女朋友鄙视得推他一把，“你什么时候照顾人家了？”

　　“唉……，都是我的错，之前没照顾好你。”黄毛双手握住秋，抬着一双楚楚动人的大眼睛。

　　“真肉麻。”秋把手抽出来。

　　“秋，你放心，我和Vinson会替你报仇的。”黄毛信誓旦旦。

　　秋皱眉看他。

　　“你看最近Vinson这么忙，就是为了给你雪恨。我回国也是为了这事，不会让你平白被人欺负。”

　　“你们……”秋一下忧心忡忡。她确实非常厌恶家里的那些亲戚，也非常憎恨三伯，希望他们能得到应有的报应。可是听黄毛这么一说，却感觉事情会闹得很大。她不希望小朗为了这件事，天天想着报仇。

　　“就你说话直。”小女朋友挥手就给了黄毛手臂一巴掌，“知不知道什么叫，别让病人担心。”

　　黄毛委屈地摸摸手臂，“秋有权知道这件事啊，这是她的事情。”

　　秋住回了市中心的家里，别墅那的管家搬到了这边照顾她。秋被强制勒令要躺在床上修养。管家很听出工资那一位的话，每天都看着她，不许下床，甚至连饭都搬到床上吃。晚上梁朗照回来，照例先去秋的房间看一眼。他回家都很晚，基本每天秋都已经睡下。
　　这天秋因为白天睡得实在太多，一直睁眼到梁朗照回来，还没有睡意。

　　“怎么还不睡？”梁朗照坐到床沿上。

　　秋看他神色疲惫，突然觉得有一箩筐的话要跟他讲。

　　“你累吗？”

　　“不累。”梁朗照这么说着，人却歪到秋的旁边，撑着头。

　　“记得那一年，那些亲戚把咱们赶出家，咱们没有地方住，睡在操场的角落里。那晚下暴雨，一晚上不能睡，就在教室的屋檐下躲雨。还以为以后只能这样了，谁知道校长给咱们开了门，让咱们在教室里安了家。你看，不管有多少困难，总会有好事发生的。我觉得我的好事就是你，你让我住这么好的房子，过这么好的生活。这辈子心满意足了。”

　　梁朗照不说话，莫名地知道她下面会说什么话。

　　“所以不要为了报复，让自己过得不好。法律会惩罚他们的。你不好了，我的好事不就没了？我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佛祖总有一天会让他们尝到恶果。”

　　“你这个人，怎么还这么迷信。”

　　“呸，童言无忌，不要乱说。”

　　梁朗照闭上眼，脑海里出现的是那天他赶到店里，她满身血痕地躺在地上的场景。此时他的心脏越跳越激烈，人却安静地躺着。

　　“放手好不好？”

　　“嗯。”

　　秋安心地笑了，伸手抓住梁朗照的手，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她想到什么事，问：“我一直没看到文琦。……不是说，她一定要来看我，但以前她偶尔会来串门，……或者打个电话也会的。”

　　秋等了一会，听见梁朗照带着睡意的声音说：“我们分手了。”

　　秋愣了一下，睁开眼转头看他，“怎么分手了？”

　　梁朗照仍是闭着眼睛，脸上表情淡淡地，“不合适就分了。”

　　秋不相信。她回头看天花板。窗外的灯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射进来几丝亮光，投在天花板上，形成一个交错的图案。她心里因为听到这个消息，乱乱的。黄毛以前瞎聊的时候说过，梁朗照和文琦的感情很好。她记得张子枫提过，他们两从大学的时候就在一起了。相处了这么就的一对，怎么可能会现在才觉出不合适。

　　秋看着上面纵横交错的光线，说道：“是因为我吗？我都听说了，知道文琦家里可能对我有些看法。文琦是不是也误会你了？你去跟她好好解释。这种事显而易见的，不要因为陈年烂谷子的事影响现在。或者，我搬出去。我以前就跟你说过的。我有房有店，还怕日子过不好吗。”

　　“以后不要再提搬出去。”梁朗照明显语气不善。

　　“好好说话，别让我着急。”秋声音也不低。

　　梁朗照一动不动躺着，不理她。之后又轻轻地说：“跟你能有什么关系？你都听谁说的这些乱七八糟的。”

　　秋回家养病后，店里的几个员工一起过来看她。那会秋正好背着管家在阳台上晒太阳，听见门铃，还以为管家回来了。转念一想，笑自己胆子变得跟老鼠似的。人管家有钥匙，还按什么门铃。

　　几个员工相处了近一年，平时秋又对他们挺照顾，几个感情脆弱的，说着说着就流下眼泪。

　　“别哭，有什么好哭的，我不都好了吗？”秋连忙从茶几下拿了纸巾出来。

　　“都是为了救我，不然也不会这么严重。姐，我都不知道怎么感激你。”小妹哭得稀里哗啦，她年纪最小。平时上的上午的班，不知道那天怎么排到下午。看着虽小，性格却很直。

　　“说的什么话。”秋把纸巾递给她，“你还不是为了我。因为我才遭了这个罪。别哭了。”

　　越是劝越是劝不住。几个小姑娘估计又想到那天的情景，心有余悸，一个一个接二连三地开始掉眼泪。

　　经理也心情沉重，“也怪我没本事。后来那些人很快就跑了，警察来的时候，救护车还没来。那时候梁总蹲你身边，脸都是煞白煞白的。”

　　“好了好了，别想了。你们来看我，我挺高兴的。你们看，我也挺好的。只要你们对那里没忌讳，我还会把店再开起来。这点打击，我不看在眼里。”

　　“当然。”

　　“我还会干下去。”

　　“必须的。”

　　“老板你放心。”

　　大家正说的情绪激昂，管家从门口走了进来。

　　“哎呦小姐，你怎么起了。你说你，嘱咐了多少遍了，就是不听，我可跟先生怎么交待。先生不非辞退我？快快快，快回去躺着。这可怎么好，你还没好全乎，就下床了。……”

　　管家更年期的女人，说话跟机关枪似的快，不让人插一句话。客厅里的员工面面相觑，秋使劲给她递眼色。

　　秋还是败在管家强大的语言攻势之下，她送走了员工，正打算回房听话地躺着。门铃又响了。

　　“今天什么日子，这么多人探病的？”管家嘀咕着去开门，离开前还不忘催着秋快去躺着。

　　秋探头往门口看，门道那走进来一抹深蓝色的身影。

　　“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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