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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伤别(二)
转眼又至年底,久违的温暖再次回到屋子内。自从有了取暖措施之后,我自是除非必要再也懒得迈出房门半步。众丫头黄门们也开始热热闹闹的布置起我们的院子,一个个忙得不亦乐乎。
宫里照旧派发了不少东西,另有太皇太后跟皇帝的额外赏赐,整理起来还真不是一般的麻烦。整理的同时还得分配好后宫里各家的赠礼,礼尚往来的事我一向是交给梅香去打理的,索性将整理的事也一并交给了她去做,自己乐得做个甩手掌柜。
这样一来我就成了我们院子里最闲的人,其实我也有我的任务的,就是小秋帮我裁的那件衣料,本是准备赶在年前缝好给拓跋宏做新年礼物的,现在看来是不能在预期的日子里完工了。只剩下两天了,我才只做了一半而已。
刚开始缝时拓跋宏还是饶有兴趣的关心着我的进展,后来见我一拿起针来便瞌睡索性不问了。偶尔提及总免不了打趣一番,我也懒得与他计较,毕竟我的豪言在先。
像现在这样保持着一段距离却又轻松的相处方式我已经很习惯,我们都很有默契的小心翼翼维护着这份美好的空间,再不轻易去触及那些足以毁坏它的任何言语。
闹哄哄的日子在年除夕那日达到了高潮,院子里的丫头黄门们照旧去看宫里盛大的傩戏,那还真有些狂欢节的热闹。
而我对那个戴着恐怖面具跳的奇怪的舞蹈是一点也不感兴趣,当然主要是因为外面太冷。况且为了参加晚上的年宴还得让梅香为我精心的梳洗打扮,这个晚宴是我就算不情愿也必须要参加的。
古人实在太迷信,偏认为过年的时候生病是不吉利的,所以我也不敢装病,只得乖乖的去。
同样的大殿,吃食也与去年相似。参加的人里多了好几个年轻的陌生面孔,不用猜测都知道那几位该是拓跋宏众弟弟的小王妃们。
拓跋禧的表情骄傲如昔,面色黑了些却显得健康许多。这家伙放到外面似乎也为民众做了点实事,倒并不是我原先想的那般不学无术。
拓跋勰又长高了些,紫色的长袍衬得原本白皙的面孔显得有些冰冷,但只要他微微一笑,他那面孔上与生俱来的温柔便迅速漫延开来。
一年的分隔终于让我们可以坦然面对对方的目光不再躲闪,我永远都会把他当做我的温柔的好弟弟,我始终希望他能生活得开心快乐,现在看来我是不必再担心了。
宴前我无意中听她们闲聊起那位俊逸非凡的文武全才任城王拓跋澄,说他的正妃在几年前就去世了到现在还没有续弦,据说有好多贵妇们都在悄悄的准备推销自家的宝贝千金。
对于这些我无心仔细去听却也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只是与去年的神采飞扬相比今年的他可沉默了许多,似乎还有些心不在焉。
宴席过半冯洁的身体忽感不适提前退了出去,我索性向老太婆自请陪了她一同出来。
我们坐着各自的坐辇回到莲宫,看她的身子是真的有些不太舒服,我便默默的陪着她,直到她睡下来后才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小丫头们在外间的酒席已经散了,只余下几个人仍在收拾。其她的人则围坐在一起正玩闹着,刚到门口时就已听到了她们的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梅香刚进门就被她们给拉了过去,我看了会儿觉得闹腾得头晕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进来服侍的小丫头虽然没有抱怨的表情,心思却明显的还留在了外面,躺下后我便把她打发了出去。
在这儿的第二个除夕夜了,那些前世遥远的记忆逐渐模糊起来。而我似乎也彻底的放弃了想回去的希望,慢慢的适应了这儿的生活。可今天是过年,我又怎么能不想我在那个世界里的亲人。
今夜拓跋宏按规矩会歇在冯洁那儿,我自是不必担心他会不会过来,可辗转反侧依旧久久无法入睡。
她们在外面闹腾了好一会才散场,虽然后来也压低了谈笑的声音,可我还是听得很清楚。待外面真正安静下来后,脑袋里反而更是清醒,躺在榻上胡思乱想着直到三更天时才恍惚有了些睡意。
我睡得并不沉,很快便被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惊醒,睁开眼却意外的发现床头立着的是这个时候不该出现在我这儿的人。
身穿衮龙袍,头戴冕旒帽的拓跋宏周身散发着威严的君王气势,如若不是他帽帘后的脸上有着温柔的笑容,我也要被他这般模样给唬住。
“陛下怎么来了?”我半坐起来好奇的问,难道已经到早晨了。
“早朝之前过来看看你。”他在我面前坐了下来,帽子正前面的珠帘轻微的摆动着挡住了他大半个面孔,厚重的衣服让他的动作变得缓慢许多。
见我不动,他笑了笑又说:“昨日太忙都没来得及给你这个。”
我凝望着他一身正装的样子,将滑到嘴边打趣的话又咽了回去。今年他二十岁了,这是他也是魏国的帝王第一次穿上汉族皇帝的衣冠。
年前就听说太皇太后从今年起会正式还政于他,所以今天可是他人生当中很重要的一个日子,也是他期盼已久的日子。
“润儿也有看我看呆了的时候,是不是我的这个模样很好看。”戏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将我从思绪当中拉了回来。
“嗯,好看。”我如他所愿的点了点头,双手却情不自禁的攀上他的肩:“陛下越来越有帝王气势了!”
拓跋宏伸出一只手轻刮我的鼻尖,笑着道:“润儿怎老爱扮作老成的样子,与你的模样一点也不符。”
“我哪有!”我向后退了退躲开他的小动作,他哪里知道我确实比他大了好多,只是若真的说出来他也是不会相信的。见他的表情略显迷茫我急忙转移话题道:“你刚才不是说给我送礼物来的,是什么好东西啊,让你这么早就急急的赶了来。”
他闻言但笑不语,伸手从袖中掏出两件小东西来,原来是两只用芙蓉石琢刻成莲花状的耳坠,模样细看虽不那么精致却也是小巧玲珑。他将它们轻轻放到我的手心内,柔声道:“上回的那块玉做得太粗糙,也不怪你总是记不起戴上,这回我可是费了好些功夫在师傅的教习下用心刻出来的,你莫要再嫌弃了。”
我哑然失笑,没想到他还是挺关心我对他的礼物的态度的,看来改日还是翻出来才行,不然他哪天若是跟我使性子,遭殃的可就是一堆人了。
面对眼前无比温柔的他我忽然有了放下所有矜持的冲动,将手伸到他眼前愉快的说:“若是还来得及,就烦请陛下帮我戴上吧!”
他显然很不习惯做这样的事情,在我的指挥下费了好长的时间才完成了任务。
他身上那副厚重的衣服让他的动作笨拙许多,看得我忍不住笑出声来,小声嘀咕道:“汉人的衣服衣袂飘飘看起来庄重又不失飘逸,行动起来却是极为不方便的,典型的中看不中用。”
我知道他对汉人的一切都很喜欢,甚至有过份喜欢的嫌疑,但在这个美好的时刻我也不想与他去争辩。
“时辰差不多了,我该走了。”拓跋宏站起身来认真的看了我一番,满意的笑了笑柔声道:“再躺下睡会儿,等会儿少不得要去请安,各宫里拜年,没有好的精神可不行。”
他俯下身帮我掖好被角后转身欲走却又回过头来低声嘱咐道:“雪虽停了外面还是很冷,出门的时候多穿些衣服别冻着了。”
我心里一热,眼角不由自主湿润起来。在这个世界我原本是孤单的,一点点的温暖便能深至我内心,真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我心底的那个坚持也许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动摇了。
上元灯节刚过,正月二十边关告急,北方的柔然国又一次出兵攻击魏国的边塞。
我是从冯洁那儿知道这个消息的,拓跋宏对此事倒似不甚在意。据说柔然这些年已经大不如之前的骁勇善战,魏国驻守在北方的兵力相当的雄厚,加上还有拓跋澄那样的文武全才来指挥,将他们赶回西北老家去肯定不成问题。
看宫内众人一个个都很放心的样子我自不必庸人自扰,况且当今天下局势谁强谁弱我本来就不知道。
果然一个月之后柔然便派使节来求和,拓跋宏自然大度的同意停战,很爽快的同意恢复两国的邦交,至于有没有达成什么特殊的协议我就不得而知了。
拓跋宏嘴上虽说是为了天下的百姓着想才放弃战争,其实我心里明白他是很有帝王野心的,只不过意不在此而已。他想的是统一中原做汉人的皇帝,那才是他一直以来向往与追求的。
雪化尽之后我几乎每日午后都会去冯洁那儿拉她出门散步,真的很担心她这么娇小的身子在生产的时候会有危险,尤其这个年代这方面的医术真的让我无法放心。
我的年龄是不小,却也没经历过生育,只得用这个以前道听途说的法子让她多运动运动,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她这段时间的情绪一直就不太好,聊天时也会时不时的走神。虽然她有时在我面前极力掩饰着自己情绪的低落,但我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她的心思很沉重。
我心疼她,可有些问题却是越来越不敢去触碰,我害怕得到的会是我最不想听的那个答案。
我也知道逃避不是办法,我也知道我已经迷失在了拓跋宏的温情中越来越找不到自我,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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