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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至
山林入秋,水落石出,凌山染了晦暗秋色。
越过同样的山道,却是再无山雨。
邱白一路都低着头踱着步子。
“那个叫不季的,我见过。”江莫不经意地提起话头。
“那为何还要我过来一趟?”
“那是招云的雨鸟,自是要等他回了海里才能离得开的。”江莫随手扯了路边一根藤子在手里,“他说你知道在什么地方。”
难怪山里没了雨,原来是他已经走了。
邱白笑道:“这样的东西借你,他倒是挺相信你。”
“他信的是你。”
邱白的笑容一僵。
江莫继续玩着手里的条藤:“挺不错的人,便宜你这花狐狸实在有些可惜了。”
邱白突然想起点什么,问道:“你之前什么时候来的江城?”
“什么时候?大概五月中旬的样子吧。”
五月中旬,原来,不季那天的反常不是因为自己和狐狸,那天自己怎么就心虚地走了呢?
邱白有些愤懑地看着江莫,偏偏发作不得。
江莫横眼睥他:“关我什么事,你们俩的事自己弄清楚。”
邱白欲哭无泪,自己弄清楚?人都寻不见了,不禁嘀咕了声:“你倒是去找东珩弄清楚看看。”
江莫的手一滞,冷冷地将藤条仍在一旁,再没说话。
邱白自知失言,然而在这个问题上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江莫说得很对,自己的事自己弄清楚。
可是只有当事情落到自己头上时,才发现很多东西都看不清,他是这样,江莫又何尝不是呢?
不过邱白对于之前不确定的东西好像有了答案,不知何时他竟然因着不季触了江莫的逆鳞。
院前的小溪鼓着低低的曲子,像山里老人最后的吟唱。
院里的篱笆上也凋了碧色。
邱白看着眼前倒地的大榕树一时说不出话来,一道裂痕从中破开,深深的炭黑痕迹。
这是,让雷劈的?
榕树顶大,不易招雷,但你要决计要劈了它,对不季来说自然也是简单。
邱白俯身从裂缝的灰烬里掏出一团乌黑的东西:“该是它吧,真不敢相信这招雨的祥鸟成了这般可怜模样,喂,你说这雷该不是把它给劈死了吧?”
江莫把它捧在手里:“它这是睡着了,要让什么东西让他醒过来。”说着神色有些古怪的打量邱白,“那个,你睡过不季没?”
“啊?”邱白一个手滑,怀里的小狐狸被摔得一声悲呼。
江莫低头安抚小狐狸,不以为意道:“没睡过?我倒你这花狐狸有多厉害呢。”
邱白僵在那里抽了抽嘴角。
摔疼了的小狐狸,抖了抖身子站起来,瞧着江莫手里那团黑乎乎的东西发愣,然后嗷得一声,直扑了上去。
邱白看得心惊,喝道:“儿子,你干什么?”伸手准备揪狐狸尾巴,“喂,吃不得的!”
江莫一把挡住邱白:“没事的。”
“你确定?”
江莫看着将雨鸟叼在嘴里的狐狸,顿了顿说:“应该,没事吧?”
小狐狸呼噜将雨鸟吐了出来,用爪子戳了戳,又戳了戳,雨鸟没动静。最后干脆凑上去舔了舔。
“扑棱”黑东西突然扇了下翅膀,吓得小狐狸退了好几步。
雨鸟耷拉着脑袋,转了转黑眼睛看了眼狐狸。
狐狸怯生生地上前几步,小心地掏出小爪子。
“扑棱!”又是一声,雨鸟抖着翅膀飞了。
邱白和小狐狸一起傻在原地。
江莫有些气急:“狐狸,快追啊!”
小狐狸得令欢脱地奔溪边去了,大狐狸还愣在原地,望着好奇地守在溪边看着雨鸟梳洗羽毛的小狐狸,半响才道:“不对呀,这畜生都背着我干过些什么?”
“看来小狐狸和不季挺亲近的。”
邱白:“……”
“你没必要连自己的醋都吃吧?”
“……”
“这鸟需要不季的气息才能唤醒,若我再来得迟些,估计连狐狸身上的气息都消散了。”江莫不屑地看他,“有人还真是没出息。”
“……”
若是可以,邱白倒是想窝进狐狸身里,磳磳不季的袖子。
还记得有人摸着狐狸的头,语出凉薄:“狐狸大抵不是什么讨喜的动物。”
江莫收了白白净净的雨鸟走了:“花狐狸,若你收了性子,倒也是个不错的人。”
邱白打趣道:“怎么当初没看出来?现在后悔也没用了。”
江莫看着前方的路,将视线放得极远,缓缓道:“我不后悔。”
邱白一时有些不忍:“江莫,何必这么逼自己,过去的东西就忘了吧。”
“能忘么?”江莫在暮色里笑得极为绚丽,“我恨他。”
暖人的暮色霎时冷冻起来,绚丽笑颜背后是掺了苍凉的森森寒意。
邱白抱了狐狸在小屋子里住下,桥下的溪水快枯了,雨季过后常来窗下讨食的松鼠也藏了起来,山空了,只剩下些冬不凋的草木孤零零地败落。
邱白干脆关上门,裹在被子里和狐狸睡了过去。
等待的日子太长也太苦闷,直到远方传来村童的牧歌,邱白才睁开了眼,走出院子去。
小童骑在牛背上,很是悠然地哼着曲子,见有人来也不在意。
邱白靠在树旁,看他从眼前走过。
突然那曲子停了,小童转过来头来,满脸惊喜:“神仙!你是山里的神仙吗?”
“神仙?”
“我爷爷告诉我,这山里住着司雨的老神仙,春天下雨就会出现,然后不下雨了又回到海里去。”牧童欣喜的说着,突然黯然道:“不对,你这么年轻,肯定不是老神仙,爷爷就会骗我。”
邱白道:“我不是神仙。”
牧童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邱白又道:“不过这山里真住着神仙,你回去告诉你爷爷,山里司雨的神仙很年轻,很漂亮。”
牧童一脸不信:“你怎么知道?”
邱白笑得格外温柔,说道:“我见过的。”
牧童似信非信的样子,哼着歌远了。
邱白看着山谷里融掉的冰雪,雨季也快到了吧。
哗啦一股子水从山坡上流下来淌进溪里。
小狐狸受了惊吓般从邱白怀里跳出来,朝溪边跑去。
“儿子,你去哪?”邱白有些无力地追了过去。
邱白顺着溪流朝上流走去,积了枯叶的小溪一直延伸到山涧的深处,越到里面,消融的冰水也就越多。
邱白拨开抽了芽的层层枝桠,一口深潭兀的出现在眼前。
虽然也是积了些许枯叶,却毫无腐朽冰寒的气息,相反,竟是如二月的初雨般带着空蒙和新意。
“你看够了没有?”不季搂过狐狸,迤迤然从潭里出来。
邱白还是呆在原地看他。
不季向前近了几步:“你可知,我是不能叫人看见我上岸的?”
邱白习惯性地伸手汲一下他衣袖,却发现刚从水里出来的人却丝毫没沾着水汽。
不季笑着看他:“这倒好,被你这狐狸看去两次。”
邱白伸出去的手顺势将人捞在怀里,紧紧抱住,良久哑着嗓子道:“我会负责的。”
不季枕着他的肩膀,闭上眼睛,潋滟湖光,空蒙烟雨,尽收眸底。
看着他上岸的人,是会永远带着他的印记的。若是狠得下心来,杀了便是。只是狐呢,估计也差不了多少的。
去年他在这里捡了只傻不拉几的小狐狸,今天这只挂在身上的大狐狸估计是想甩也甩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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