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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山
空山新雨。
雨下撑一把纸伞,伞面了了几叶青竹。
听到谁冒冒失失的凌乱脚步,他微微皱眉抬了抬伞沿。
山间无路,芳草萋萋,可惜有人没了怜惜的意思,生生踏出一条小径来。
不季拢了拢袖子,转身向山林深处走去。
“公子留步!”
温浅的声音隔着雨幕传了过来,丝毫没有沾上半点雨的凉意。
不季一怔,一时竟忘了该迈哪只脚。
他竟是能看见自己?
停顿之间,身后的人便赶了上来,对着不季便是一个揖:“在下邱白,江城人士。今日本想山中访友,没料竟迷了路。偏不巧逢上这么一场山雨。”
华服锦衣,乌冠黑发,倒像个城里出来的富家子弟。
只是那锦绣的衣摆沾了泥水,早看不出原本繁复的纹样,束发的乌玉冠许是被横枝刮歪了去,一片新叶被雨淋得无力地倒在发上,好不狼狈!
山中访友吗?不季低下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袖子,良久抬头问道:“所以?”
“呃,”邱白等了半天只等到这么句话,“邱某想请公子指个路,要方便的话,能有个避雨的地方是再好不过了。”
“从那边直走就能回山道上去,避雨嘛,”不季捏了捏袖里闹腾的小东西,“你走到那边,雨就停了。”
“公子说笑吧,这雨没个要停的意思呢。”邱白抬手把头上的叶子摘了,“我那朋友住得甚远,这初春天寒,带病登门可有些不好。”
像是应了那人的话,山谷里的雨蓦地大了许多,打在伞面滚豆子般作响。
不季有些不耐地将伞塞他手里:“爱信不信。”
“啊,这哪成?”邱白拿着伞一脸犹豫。
不季也不多说,拢了拢袖子转身就走。
身后那人紧跟着将伞撑在他头上:“这雨这么大,一会儿该淋湿了。”
温热的气息吐在耳侧,在微凉的雨里,反差得让人很不舒服,不季想要避开,奈何却被伞沿挡了去处。
一把青伞将两个陌路人的距离无限拉拢。
不季收回心神,静静地听山谷里淅淅沥沥的雨声。
“嗷~”袖子里拱出只毛茸茸的小狐狸,花斑毛色,鼓圆了眼睛看着两人。
邱白惊道:“呵,这哪来的狐狸啊?”
不季捏捏小狐狸尖尖的耳朵:“捡来的,一只不要命的小畜生。”
邱白悻悻然摸摸鼻子:“这江城外的山不少,要论钟灵毓秀还得算这凌山,小动物也是讨喜的很。怪不得山下老人都说这山里住着神仙,果真山不在高,有仙则灵。”
不季瞥了眼袖里的狐狸,意味不明:“有仙?若是有妖你又待如何?”
“啊?”邱白一听,突地抓着不季的胳膊往人身上靠,“这,这不会吧?”
不季停下步来看着挂在胳膊上的人。
还真是个不要命的!
邱白收回自己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自己留下的几个泥印子,很淡,却在那人水白的衣袖上说不出的突兀。
“邱某一时情急,冒犯了。”
不季紧了紧怀里的小狐狸,直径往前走,再没说话。
邱白一路跟着,突听着一句,“到了。”
眼前是一条山泉汇成的小溪,溪上搭了座竹板桥,桥的那头是间简易的木桩小院子。
绕过篱笆进了院子,邱白收了伞打量房舍:屋子倒是不错,只是桌子上布一层灰,像是挺久没人住了。
不季不知从哪儿端出个火炉,说道:“出了趟远门。”
“喔。”邱白脱了外衣烤了会儿火,突然抬头问:“有热水吗?”
不季收拾完屋子,正坐在桌边低着头顺怀里狐狸毛:“没有。”
指间没入花狐狸锃亮的毛里,小东西舒服得眯着眼直往不季手下磳。
邱白砸砸嘴,又问:“有吃的吗?”
不季头也不抬:“没有。”
“喔。”邱白锲而不舍,没多时又问,“有干净衣服吗?”
不季抬起头就看到喋喋不休的某人捧着火炉坐在自己旁边,伸手将邱白想要递给他的炉子挡了回去:“没淋着雨,用不着。”
山中有风,虽然不大,却足以让山雨斜进来,这是伞遮不住的。
况且还是这样的山林,草木带雨,难免沾身。
邱白汲了汲他的衣角,笑道:“还说用不着,你看,水汽这么重。”
一时衣料上的水汽被蒸出些白雾来,暖暖地烘得人有些倦怠,不季懒懒地横过来一眼,静静地看他。
眼里似湖冰乍破,堪堪一江春水。
邱白看得一愣,随即嘴角噙起笑来。
说起邱白,那算个自命风流的。万花丛中过,只采八千朵,荒唐事干得还真不少。
此番倒是又动了些心思,但是欲速则不达,凡事都得有个策略,不是吗?
想了想,邱白愉快地往小狐狸脑袋上使劲儿揉了揉。
“嗷!”不意外地得到磳袖子的花狐狸一声痛呼!
邱白拍拍狐狸的脑袋,凑得近了些:“这小家伙倒是挺喜欢你。”
不季不以为意:“也许吧,不过狐狸大抵不是什么讨喜的动物。”
邱白一脸受伤,低声安慰小狐狸几句。
屋外的山被一场雨洗净了往日的枯朽的气息,空灵得有些灼人眼目。
“这里合该是住着神仙的,要真是有妖物,那定也是谪仙般的模样。嗯,要真是遇上……”邱白摇摇头轻笑道,“我估计迎上去还来不及呢。”
不季仰着头看他:“是吗,你倒是不怕丢了性命?”
邱白退到一旁,把弄桌上一只瓷盅:“书里尽说些山鬼美人……有妖如斯,纵然失魂丧魄,邱某也是甘之如饴。”
不季淡淡地笑笑,拎着小狐狸站起身来。
“邱某此番莫不是逾矩了?”
“你不是要衣服吗,要是不嫌小半年没洗了,倒是有几件的。”
呃,我有说了要衣服?邱白摸摸鼻子。
其实不季样貌倒是颇为清隽,只是邱白美人看得多了,倒也不足为奇。若是除去那一眼刹那的蓄水明眸,倒也没什么令人惊叹之处,至多算是好看吧。
可是后来邱白才明白:他的不季,岂是那些个俗物可比的。
淡青的衣色,简单而随意,和邱白自己那件纹饰讲究的锦袍自是不能比的,拿着看了看,貌似挺合身的。
邱白套上衣服,竟有几分宽松,不禁打量下不季,这人身量不该比自己厚实啊!别人的!?这个想法隐隐让邱白生出些郁闷来。
邱白不禁自嘲;就算是别人的,又有什么不妥呢?
“果真还是干衣服穿起来舒服。”邱白理了理袖子,抬眼看去,不季撑着头望向木窗外若有所思。
这雨大抵是不会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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