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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我摇摇头,喉咙有什么不受控制,我只怕一开口声音比哭还难听。
"手这么凉。"他蹙了蹙眉,拉着我起身,"我们去厢房坐罢。"
到了厢房我渐缓过神来。萧煜将他的皮袄披在我肩上,我这才注意到那个女子并未进来,便探寻着望向蔷薇。
蔷薇略矮了身子道:"她被随侍拦在了外面。"
甫时萧煜才在我身边坐定,斟满一杯茶递过来:"凉州壶叶最是暖人,先喝几口。"我接过来抿了几口觉得味道还不错,便慢慢都喝了,边喝着心也渐冷静下来。
他把手搁在桌上静看着我,双眸清清浅浅。
"我想跟你说件事。"我略有些不自在,咳了声,放下茶盏。
"我在听。"他笑道。
"我今天遇到了个人……”
"和你一起的那个女子罢"他瞟了眼门帘。
我愣了下,原来他看到了,随即点点头。
"她被恶霸缠住了,在这京城又无依无靠,我当时觉得她甚可怜,"我想着把意思说明白,"可是现下却觉得有些不妥。"
"如何不妥"他把玩着手里的瓷杯,扬眉笑问。
"她毕竟有些来历不明。"萧煜虽从未曾和我说过他的境况,但我清楚皇室争斗的惨烈,我不想让他因我陷入困境。
他眼里的墨色加深,面上依旧挂着浅笑。
"你既怜惜她,留她下来也无妨。"他柔声道。
江晏就这样留在了我身边。她本是江州人士,因家里遭了水灾,老父老母都过了世,只余她一个。她跑来云都想投靠一个远房亲戚,不巧亲戚家遭了官司自身难保。她没法,只好到人家店铺里做织工。因她生得好,加上手又巧,被个富家子弟瞧上。那人开始斯文有礼,对她殷勤,两个人好了一阵子,那人还在云都给她置了个小小的铺面。可过了阵子,她觉察那人不过是把她当个玩物罢了,她顿觉心灰意冷,本想还清他奖助的钱就两清,但那人根本就不想两清,由此引发我们相见时的那幕。
萧煜让我自行安排,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指派给她。但瞧她无所事事而惶恐无措时,就让她给我和萧煜做鞋子。她的手极巧,数日便做了双缎面丝锦芭蕉绣鞋和鱼纹高底毡靴,且穿着很舒适。我看着手痒,便也跟着她学做,奈何手笨,总做不出她那般鲜活。
萧煜解了禁制,我又可自由出入萧府。我们三人经常到街市去逛,虽是冷风列列也不觉得。江晏是个活泼的人,对云都的情况很了解。哪里的小吃最好,哪家的成衣店款式新,甚至是些女孩儿的物事,也知道哪里的最全。我们跟着她连着数日逛得不亦乐乎。
我的日子悠哉悠哉,萧煜就没这么好了。他这段时日很忙,虽每晚皆来,但待的时间并不长,且总是一副神情倦怠的样子。我初时当他公务繁忙,可连着数日都这样,我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今日我盛了碗莲藕粥在桌上,他搅动了两下便推在一旁,斜长的俊眉微皱,似是哪里不舒服,他只手轻揉着眉角。
我忍不住道:"若是不舒服,明日就休息一日吧。"
他抬了抬眸,目光却转到我的窗台上的一支净水白瓷瓶上。
"我约摸记得这花好像不是这个季节的。"他微眯了眯眼。"你从哪里弄来的"
这花是我几日前得到的。那时刚好下过一场春雪,满树莹白如梨花绽放,我们赏雪煮梅,江晏说有个花匠,可令花过时日仍能开放。我们便兴致勃勃地同她去了京郊的一处辟谷,重重叠峦间,层层林木遮蔽下竟真有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那只是个普通小院落,谁也想不到,推开简陋的木门,竟是姹紫嫣红一。
花匠是个青衣布衫容貌普通的中年男子,话不多,神情冷漠,也市侩得很,我要了四枝花便给了他四两银子。
"前几日从一个花匠处得来的。"我随口答。
他忽然凑了过来,单手抬起我的下巴:"看来这段时日你过得甚是自在。"
离得近,他的鼻息和身上好闻的白芷香混入我鼻端,说不出的暧昧。
我不自在地扬了扬头,正想发怒,他却松了手,径直走到窗台前。
"这是凤凰羽,母妃当年最喜的花。"他淡淡道,声音透着萧瑟。
我的怒火未消,看着他的背影不发一语。
他轻轻取出一枝橙黄的花枝,在掌心摩挲。
"凤凰羽在北齐随处可见,她去世的前两年在宫里种了许多,都没能成活。"他的声音低沉而带着伤感,"如今紫鹄宫中凤凰羽成林,她却未能亲见。"
"你母亲不是周国人"我记得萧煜的书樹内有一本泛黄的书,就是专门介绍北齐的。北齐是周国北边的一个小国。
"现在算是罢,"他唇角扬了扬,声音带了丝冷嘲,"现在只有齐郡没有北齐。"
我哑然。
他回身将花插入瓷瓶,神情又现倦怠:"你早些睡吧。“
我站起身,默默将狐裘递给他。
"生死轮回,你也看淡些。"我只能这么安慰他。
他注视了我片刻,俯过身来。我只觉脸颊被一片柔软触碰,耳边是他温柔的昵喃:"是,至少你还在我身边。"
他这番话说的落寞,我也就不想跟他计较。其实计较也无用,寄人篱下,我不过是只纸老虎罢了。
因他气色不好,我就多摘了些花儿装点他的书房,并亲自下厨煲了些汤给他调理,还想他能有点起色,他竟彻底病倒了。
这日我从厨房走来,就见他躺在我的矮榻上。我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略有些烫。我与这厮相处十年,从未见过他生病发烧,一时就有些发懵。
"我已差人看过了,无大碍。"他闭目懒懒说着,拉过我的手把玩。
我终是对他硬不起心肠来,便默默由着他。
"今日是什么汤"他轻声问。
"菌菇汤。"
他点点头,嘴角噙了丝笑:"是我最爱喝的。"
我无语,思绪不觉又飞到前世。
记得有那么一段时间,他工作很忙,常常要加班,我见他饭也顾不上吃,就在家里煲了些汤带给他喝。可是一打电话才知道,他生病了,并没上班。我向他的同事打听了他的住处,就提着汤,心急火缭地来到他家。我怯怯地把汤递给他,他冷漠地扫了眼我的手,说:"我不喜欢菌菇汤。"
他的语气有些生硬,我的心便如被冰川硌了下,可是依旧笑着将另一只手里提着的水果篮塞给他:"这个怎么样拜托,我提着很累啦,不喜欢的话,可以给你同事吃了。"
我不是个傻子,他的意思我自然明白。他是觉察到了我对他别样的心思,这番话不过是想让我知难而退罢了。
我的脸皮也就厚了那么一次。但再来纠缠,就太不知趣了。
我默默转身,故意轻快地下了楼梯,天边那抹云红得像要烧起来,我怔怔地看着,竟没留神,被块石绊倒崴了脚。
我疼得坐在地上轻轻揉捏。
"怎么这么不小心。"他的声音出现在上方,我抬起头时,他已蹲了下来。
"去我家吃饭吧。"他把我扶起来说。
"不用了。"我忙说,"我妈在家等我。"
他捡起地上的汤壶,迟疑了下说:"刚才是我不对,说话太直接了。……你特意来看我,我很感谢。"
我低下头,不想让他看见我的情绪,却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
"没关系……"
他的手伸过来,托起我的脑袋,于是那本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珠,亳无预警地落下来。
那场面有些尴尬。
"对不起。"他再说了遍 ,声音沉郁。
我张嘴正想说话,他却急急道:"我妈想见见你。"
我一愣。
"她常说当年没多生,弄得我现在一个兄弟姐妹也没有。"他抿嘴一笑,"我就告诉她我认识你的事了。她很高兴。"
他扶着我上楼。
后来我一直没联系他,几天后他却主动约我吃饭。我记得那是他第一次约我。
后来我试探着约他。一切又开始变得和以前一样,可我始终记得他不喜欢喝菌菇汤,就再也没有煲给他喝。
我今日煲的扇菌是我那个世界所没有的,江晏说这个季喝这个可以败火提神,我自己也想尝尝,就熬了些。
思绪渐回,却见萧煜正默默地看着我,我一贯会跑神,只不知他看了我多久,一时有些不自在地抽了抽手,他却紧紧攥着不放。
试了几次,我干脆放弃了,不做无用功,就淡然问他:"明日该不用入宫了吧?"
他摇摇头:"父皇病重,太子又刚调离京城,我走不开。"
"可你自己还病着,若不将养,只怕没那么快好。"
他笑了笑:"我还撑得住。"声音透着困顿,"倒是父皇……"他沒说下去。
我心知肚明。
他是病得乏了,沒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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