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葳蕤

作者:千夜弦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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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獠牙渴血


      祭拜完天地祖宗之后,新后于海桐殿向安皇行三拜九叩之礼,入住新殿。
      至此,她的身份,终于真正从伊国的平阳郡主,成为了安国的云毓皇后。
      正位中宫,在这六宫之内,凭谁姹紫嫣红,任谁长袖善舞,也终不能动摇她的位置。
      在此泱泱大国,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再无第二个女人比她更加尊贵。
      帝后大典终于礼成。

      但对于方意芜来说,麻烦才刚刚开始。
      先是安皇甚至顾不得美人如玉/洞房花烛,把她叫过去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好一番打量,最后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才把她放出来。接下来是以甄秋云为代表的一堆贵妇小姐把她重重包围,所谓的一个女人抵得上五百只鸭子,那她基本上是被成千上万只鸭子给包围住了。上面这些来明的也就算了,更麻烦的是那些心生动摇不露声色勾心斗角金枝欲孽,试探、斡旋、伪装、好奇、恶意……她微笑,她点头,她面露不解,她一问三不知,一个个应付地滴水不漏,踏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浑如没有血腥的修罗场。
      而上述一切结束之后,当她看到南宫歆关切中隐含惊慌的眼神,才知道之前那都还是些小意思。
      甫回到方府,她那位英明神武位极人臣的父亲,便让人唤她去书房找他。
      这是有生以来,他第二次让她进他的书房。
      方酃然坚持不让旁人替代,一直把她送到了书房的月牙门洞,撇开了旁人,欲言又止。
      他的嘴唇抿得很紧,薄薄一线,有些发白。
      有句话说薄唇的人,情也是薄的,她却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他薄情的样子。一直以来,他在她的面前,从来都是生命里最美好的一部分。他们拥有相同的血脉,共享相同的羁绊,他们一起长大,一起面对艰辛苦涩,一起度过了人生中最单纯稚嫩的年华,她一直看着他,看着他从当年莽撞青涩的笨蛋小鬼,成长为如今顶天立地保卫家国的英俊青年。过去一直看着,往后也会这样一直看着,他们拥有共同的未来。
      所谓手足。
      方意芜看着他的眼睛,慢慢道:“哥。”
      方酃然一双黑漆如星空的眼眸凝睇着她,蝶须一样的眼睫闪了闪,想要说些什么,可到底还是未出口。
      她把那个藏了很久的荷包递给他,低低说:“我绣工不好,就不献丑了,这虽然是买的,但是我……”
      方意芜忽然就住了口。
      因为对上他含笑的眼眸。
      那一刻,那一刻之后,就再无需言语。
      不知怎的,方意芜就忽然想起,十余年前,那一场家宴之后,方酃然牵住她的手,低低地说,小芜,你怎么了?
      那时候,她还是深毒缠身,不得开口。
      而今,她却可以握住他的手,然后抬眼看着他,坚定地说道:“一切安好,勿念。”

      在房门前站定,方意芜很难得地犹疑了一会儿。
      上一次在书房的经历,虽然已隔十年,却依然让她心有余悸。
      那是她此生第一次失去自控能力,并且在毫不清醒的状态下差点做出了丢人丢到姥姥家的举动,得到的教训就是——来历不明的东西不能吃,来历明白的东西更不能吃!
      定了定神,赵文雅就算还在,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她抬起手,正欲叩门,方怀季的声音已经传来:“进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方意芜乖乖推开门,正欲敛衽为礼,方怀季又道:“不用那些虚礼了,你先说明白,你和睿王殿下是怎么一回事?”
      方意芜直起身子,扫向这个所谓的父亲。

      他老了。
      这是她的第一感官。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直视过这个血缘上的亲人。也许是今日她起了怀旧之心,不由把此刻的方怀季和十年前比较。
      他出身显赫,却历经坎坷,身如飘絮。他才华横溢,却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他未及弱冠便已挂帅为将,二十载寒风冰霜严加相催,他并不是一个孱愁薄命之人,如今的一切,却也都是用命去搏来的。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十年前他神采飞扬,如今四十不惑,也更只多了内敛深沉,或许可以称之为——狼顾鹰视。
      两双相似而又相异的眼眸对上了目光,然后,凝滞一线。
      直接、锋锐、冰冷,仿佛面对出鞘的利刃,蹈刃不旋,并不给自己留任何余地。

      方怀季的眼神微烁,先一步移开视线,然后,慢慢微笑。
      “我倒是看轻了你。”
      他的笑漫不经心,话也同样说得漫不经心:“我倒是忘了,你好歹也是她的女儿,魅惑个把人物,也不是什么难事。”
      方意芜平静道:“你看轻我并无所谓,你只是看轻了娘。”
      方怀季抬起眼看了她一眼,笑道:“你倒是会说话,在替她打抱不平?”
      方意芜亦笑:“父亲抬爱,高估了小女,我不过中人之姿,何德何能,可得睿王青眼?”
      方怀季道:“你用不着和我抬杠。”他微沉下声音,字音轻微,每一个字却重若千钧,“秘密奏请他迎娶平阳郡主,与伊国结为兄弟之盟的朝臣,原是蒋大人门下,我的师兄宫怀雪。”
      方意芜的瞳孔收缩了一瞬。
      蒋正那一日,在殿里所说的每一句话,仿佛再一次在她的耳畔响起。而这一次,许多未知的问题,都迎刃而解。
      难怪那个臭老头那一日如此感慨……感情连着教出了两个白眼狼徒弟,还已经联合在了一起。
      能够影响安皇做出这样事关两国的重大决策,必定是他的心腹。
      而就连这个心腹,都已经是方怀季的盟友。
      这可算不上一个好消息,更令人隐隐不安的是,方怀季居然如此坦率地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她。
      “蒋大人没有说什么吗?”方意芜想了想,决定先提出一个比较浅显的问题,来证明自己的智商无需为患,“还是陛下并不相信呢?”
      以安皇之多疑,她并不认为蒋正所言得不到重视。
      除非,蒋正早在一开始,便已失去了帝王的信任。
      仿佛看出她的想法,方怀季笑道:“早在蒋大人保住我的那一年,他就已然是那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怀雪当年与蒋大人决裂,明面上的那个理由,也不过是给他看的。”
      为了让宫怀雪取信于安皇,就连这一点都有方怀季在暗中筹谋……
      狼子野心,果真蓄谋已久。
      脑子里蓦然想起方酃然当年的话语,君子死家国……明明是那样孩子气的声音,梦想却如英雄。小小少年明亮照人的笑容,眼里盛满金灿阳光,清澈得容不下一丝阴霾,也永远无法和奸贼乱臣联系在一起。方意芜垂下眼睛,掩去眼底渐次升起的重重阴霾:“小女无知,不知父亲今日所言,到底意欲为何?”
      方怀季平静道:“嫁给睿王。”
      方意芜回得更加平静:“你做梦。”

      方怀季轻笑了一声,似是不以为然:“还有几分脾气。”
      方意芜道:“你现在想的不应当是从我身上下注,而是该去寻遍大江南北,从你那堆私生子女中找出一个可以‘魅惑个把人物’的出来。”她的声音微沉,有一种低低的磁性,优雅,清冽,含着不加掩饰的恶意,“还是说,你现在开始后悔了?”
      方怀季的唇际笑意隐约,眼底里的轻蔑亦是隐约:“我从未做过令自己后悔的事情。”
      方意芜嗤笑了一声:“喜欢在口头上说自己从不后悔的人,其实是已经后悔了。”
      方怀季的瞳孔收缩了一瞬。
      方意芜当然捕捉到了这一点,药自然下得更猛:“我说的后悔,当然不是指你这些年来对娘亲的所作所为,而是对方府内宅的不闻不问。若是你对方意盈有一分心,她也总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你也用不着现在方恨自己少生了一个女儿。”
      方怀季的反应却出乎她的预料。他的面上是一片真心的微惑:“那是谁?”
      方意芜微微颦蹙。这已经不是狼子野心,而是狼心狗肺了。
      方怀季倒也想了起来,只是这想法还不如没想:“她是于家的女儿?”
      方意芜并不想表现得如此不淡定,但还是忍不住挑了挑眉:“你还记得你在我之上,还曾有一个女儿吗?”
      方怀季道:“难道就是她?”
      格窗四合,室内没有一丝风,仿佛有一种沉沉的压抑,令人呼吸困难。
      方意芜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她本以为这十年来,自己对方怀季的评估已经是八九不离十了。未料到此人心性之凉薄,竟还远在她预料之上。于依依也好,方意盈也罢,所谓骨肉亲情,天伦之乐,全然不在此人眼底。
      这样一个六亲不认、心狠手辣,连妻女也从未置之心上的家伙,实在是一个比她所想更为危险的敌人。
      方怀季倒是微叹了一口气:“我也不是不想管,不过你娘这事做的确实干脆利落,滴水不漏,我还不及应对,她就已经昭告天下,将她们赶了出去。她这斩草除根的太过了些,最后别说是人,连尸体也找不着,饶是安抚于氏,也费了我一番周折。”他竟似有些微苦恼,“那个女儿倒是可惜了,不然……”
      “不然你今日就不会别无选择了,是吗?”
      方怀季看着她,唇际微勾,竟并不言语,仿佛默认。
      “坐视方府内宅不安的人,是你。不闻不问隔岸观妻妾争斗的人,是你。眼睁睁看着正妻嫡子遭受毒手而置若罔闻的人,也是你。你还有什么好可惜的?”
      “依依脾气大,性子急,还有些小心计,加上草莽出身,下起手来倒是心狠的很……”
      方意芜打断了他的话:“若不是你那种近乎于默认的态度来火上浇油,她们以为仗着你便可肆意非为,给她们一百个胆子,也轮不着构陷皇室郡主,暗害侯府嫡子!”她的话尾有些激动,暗自定了定神,冷下声来,“还有,娘差就差在心软上,否则那么多年也不会轮的着那些东西欺在她头上,这一点你不会不知道。”
      方怀季微微眯起眼,寒意瞬时凛冽。
      方意芜答得坦率:“是我。”
      礼尚往来。
      既然方怀季将宫怀雪之事透露,掀开了自己的一张底牌,又向她提出了一个目的真诚的要求,她也并不介意让他稍微知道一点分寸。
      别把睡狮真当病猫养。
      方怀季眨了眨眼,竟然似有些释怀:“……是么……原来是你……”他的絮语轻得仿佛喃喃自言,“她……果然还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他的话音再轻,也绝逃不过方意芜的耳目。她勾了勾唇角,说道:“你误会娘的事情,岂止这一件。”
      方怀季的目光立刻扫过来,刀锋一般锐利,仿佛要破开她的身体,笔直切入灵魂。

      暮色渐起,远山外,残阳如血。
      透过雨过天晴色的纱窗,那血晕一般的余晖,便恋恋不舍地投进了室内,勾勒出格窗支支棱棱的影,一笔一笔,黑的,红的,仿佛破碎,纠缠不休。
      他看着她,唇线一点一点地弯折起来,弧度冷酷得令人心惊,声音却居然缠绵温柔,仿佛一个慈爱的父亲教诲着自己顽劣无成的女儿:“傻孩子,你知道些什么?”
      方意芜弯起眼睛。绮年玉貌的少女,笑靥甜美,连声音也是甜美的,与出口的言语异常不谐:“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方怀季看着她,连眼神都似是缠绵温柔:“你还年轻,当然只会愿意相信自己。等你再大些,就知道,这世间尽是不平之事,欺盗之人,椎肤之苦,而你从来无可奈何。”
      方意芜道:“我和你不同。我只相信我信的。”
      方怀季定定看了她半晌,忽然大笑出声。
      他的笑声回荡在整个书房之内,无人应和,最终收尾,竟似有几分凄惶。
      “相信你信的?”
      再度开口时,他的话音那样不屑。
      “你最终会明白,你曾经笃信的只是骗局,你曾经坚信的只是幻灭。这世上,你唯一能信的,除了自己,就只有手上的刀剑。”
      方意芜垂下眼睑,一字一字,说得极为缓慢清晰:“我说了,我和你这样失败的家伙不同。”

      这天地之大,自身渺小。世间并非花团锦簇,而是步步惊心,的确可信者寥寥。
      但人生并不只是一个人的生命。那寥寥数人,才是她立身根本,一世心系。

      “不要说气话,否则你总有一天会后悔。”方怀季看着她,模样居然颇为认真,“这是父亲给你的建议。”
      方意芜几乎要哧笑出声了:“气话?你以为我只是因为顽劣不从吗?你以为这算是父女之间的对话吗?你悠着点,眼神不好就赶紧去洗洗眼睛。”
      方怀季对她的无礼也并不生气,只稍稍眯起眼,刀子一般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方道:“你是我的女儿。”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这个陈述句来得太迟太迟了,在这个时间点,只成了诡异的笑话。
      方意芜稍抬了抬眉梢:“我怎么就忽然成了您的女儿呢?”
      若只是为她一人,旁人再多轻蔑再多嘲笑也无所谓。但是在关于母亲的立场上,她只有一个原则。
      事到如今,忍无可忍,便不再忍。
      她语气里的嘲讽浓得满室皆闻:“十五年前,你到底是为了什么离开,我不晓得,你自己还不晓得吗?”
      这是这样多年,她唯一不敢、不忍、不能碰触的禁忌,南宫歆心里最深切而不可提及的隐痛。
      她的身世。
      她无法开口去询问,就像当年的方酃然一样,开不了口——无论如何,这样的疑问,是来自于孩子,对母亲最大的侮辱。她也好,方酃然也罢,都只是大概了解个一二,而事实真相则全然不知。小道消息自然也是有的,只是若听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语,连方酃然都不是方怀季的种了,更罔论她。

      方怀季深深地看着她。
      这本是生命里最不可碰触的伤疤,刻骨铭心的惨痛,爱愈深,恨愈痛。那样多年,自己也以为愈合了,以为时间会让一切过去,但那伤却居然从未好过,表面那一层薄薄掩人耳目的痂,其下却是深浓的脓血,日复一日地堆积,累成了蚀骨的毒,再不得解脱。
      他很少这样看过一个人,尤其是这居然还是个和自己有最密切的血缘关系,延续了自己血脉的骨肉。
      女儿,父亲,这样的称呼与情感,于他们彼此都如此陌生。
      方怀季慢慢说道:“你年纪还小,天资聪颖,只要少受你娘和你哥哥那些顽固念头的影响,将来定不可限量。”
      方意芜的额角跳了跳。她一早就知道方怀季绝对不会容得下南宫歆,这也是她当年决定与之为敌的最大原因——但是,连方酃然他竟也这样早早抛做了弃子?!
      “如果你想让我接近睿王,有你助力,那很好,但我做的第一件事恐怕就是杀了他。”
      方怀季的微笑隐淡,竟隐隐含着欣赏:“只有我的女儿,才说得出这样的话,做得出这样的事。”
      这种把她当做自己所有物而隐约产生的自豪感令方意芜异常不爽,以至于做出了很幼稚的口舌之争:“就算是,那也和你无关。”
      某个令她极为不悦的念头蓦然冲入脑海:“你让我嫁给他……莫不成就是为了杀了他?”

      这一刻,她真的犹豫了。
      在这个世界上,她最痛恨的两号人物,不外乎方怀季和睿因。剉骨扬灰都是小意思。
      但若真论起程度之憎恶,方某人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紫眼睛小鬼的仇恨值在他面前根本就是弱爆了。
      如果方怀季有意与之为敌……
      根本用不着权衡,她绝不会被方怀季当枪使。

      方意芜心念微转,继而抬头,方怀季的目光正凝睇着她,仿似估量,又仿似好笑,唯一不变的,是眼底里若有似无却根深蒂固的轻慢。
      仿佛再一次说道,傻孩子,你知道些什么?
      方意芜的眼睑微垂:“御座有旨。”
      她用的是肯定句,毋庸置疑。
      方怀季忽然低笑一声:“看来,我还是小觑了你。”
      这是她当年同样做过的事情——方意芜想着,她还记得展泠当时说的每一句话,句句惊心,每一个字的起承转合后都是无数尸山血海,却在那样平淡的语气里仿佛阳春踏青般毫不经意。
      “所以你想到了往伊国这边下棋?”
      方怀季戍边多年,宇国恐怕早便一切打点停当。也不知他和宇国内部到底有什么勾当,但绝对不会简单——当年的赵文雅和那个孩子就是最好的证据,既然与宇国皇室牵扯上关系,那便再不是一个简单的“通敌”二字。赵文雅也好,冷修也罢,都是他精心布局里的一枚棋子。
      但安皇也不是睁眼瞎,自然会做另一手准备,与伊国的这个同盟来得迅雷不及掩耳,震惊天下——不过若真是由宫怀雪上奏请旨,那方怀季必然是幕后黑手,他这样绝不可能坐视这种所谓的兄弟之盟达成,给自己添加后患。
      方意芜不禁微微颦蹙,也许她的思路从一开始就错了,方怀季之所以指使宫怀雪奏请安皇与伊国结盟,很有可能是他已经抢先和伊国达成了盟约。
      但方怀季的动向一直都是她关注的重中之重。何况还有张安远在。若是方怀季真的与伊国私相授受,她不可能一无所知。在心底默默对比了一下时间,睿王从封地回去,像切黄瓜似的一个个做掉所有兄弟姊妹的时候,方怀季应该还被宇国的皇位之争绊住,没那个能耐把触角伸到伊国去。
      如若不然……

      方意芜的脸色估计不会多么好看,方怀季倒是一派轻松之色:“泠武王之女,总不至于辱没了未来天子。”
      “泠武王?这个封号真是难听。”
      “很高兴我们终于在一件事上达成了共识。”
      所谓欲先取之,必先与之。安陵同学几乎白活了二十年之后,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题,实在是可喜可贺。
      可惜他没有意识到另外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他自己白活了二十年,还当别人和他一样白活了不成?
      某位仁兄隐忍多年,韬光隐晦,不为小利,必有大谋。
      方怀季双手交叉,修长的五指,骨节分明,仿佛蓄力:“所以,还是换一个好听。”
      方意芜冷笑:“你想好新国号了吗?”
      方怀季嘴角微翘,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那样看着她。
      方意芜毫不回避他的视线,一字一字道:“我虽是绮纨之岁,弱女之身,也晓得家国天下,是非大义。”
      方怀季连眉梢亦安然不动:“所谓家国天下,是谁的家国天下?所谓是非大义,又是谁的是非大义?”
      “君君臣臣,君忧臣劳,君辱臣死,不外如是。”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方怀季仿佛有趣似的接了下去,眼底的森然如捕猎的鹰隼,阴鸷而冷冽,“可若臣不想死呢?”
      方意芜牵了牵唇线:“那自然有人送你上路。”
      刀锋一般锐利的视线笔直地扎在她的身上,咄咄逼人的决绝,一如他开口的语气,那样一种无人可敌的傲慢,如能冲破这个狭窄的空间,冲天一驰:
      “我辈冠世,纵然举事不成,天下之大,又有几人配送我黄泉?”
      最后一丝面具也终被撕下。
      他眼底灼灼如燃,那是野心的烈焰,从经年隐忍的土壤里中蔓生而出的髑髅之花开始燃起,每一簇火焰下都是无数着锦骷髅,万骨白枯。

      方意芜静静地看着他。
      这样肆无忌惮的言语,稍一不慎就是授人把柄,阖族遭殃,合该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她也是一样。
      她毛骨悚然,却并非因为恐惧。
      而是兴奋。
      极隐秘,而又极清晰地,从身体内部传达至指尖发梢的兴奋,连血液都似开始隐隐沸腾。
      那些装点门面多年的娇嫩花朵,每一株每一株点缀在她的外表,安然地掩饰了那么多年,却终究不能抹杀她的本性。
      她忽然微笑。
      清秀容颜上绽开浅浅一个笑靥,隐约露出细白的齿。
      有暗影晦涩延绵,像是择人而嗜的野兽,于寂静无声的黑夜里,终于露出了自己休养多年的獠牙。
      獠牙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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