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葳蕤

　　南宫一族，是位及五大家族之一的最高名门，历代才人辈出，子弟们才华横溢，风华正茂。不过，即便是这样鼎盛的南宫家，却同样有一个极为不可思议的特性——
　　阴盛阳衰。
　　这是一个很容易理解的词语，阴盛，女子兴也；阳衰，男子败也。
　　就拿当今的南宫家来说，上一任南宫家家主南宫元于三年前去世，他一共有三子二女。长女南宫歆负有“安国双花”之誉，容貌才情无一不是首屈一指；次女南宫莞则是安国的户部尚书，掌管民生，统领户部，位及人臣，虽然其中不乏有贵族关系扯带，但是她的才学至少还是为人称道的。
　　然而，到了南宫元的三个儿子身上——事实上，这简直是颠覆古今中外遗传学所有试验所有理论所有研究所有实践的噩梦。
　　没有人能解释如此美丽聪颖的姐妹居然会有这样智力奇低的兄弟，这就跟母老虎和小老鼠一起称兄道弟一样匪夷所思；就如同没有人能够解释南宫家为何会有如此奇妙的特性——女子个个一个顶俩，男子个个奇蠢无比！最令人瞠目的是，初代南宫家家主还定下了一个规定：“凡南宫家主者，必为男也！”
　　无人能够理解身为女性而位及人臣的初代南宫家主为何会定下这么一个家约，但是无可置疑的是——有了这帮子的如此蠢货作为统领，哪怕是个个成龙也会变成一盘散沙。
　　这也许就是南宫家一直以来虽然英杰辈出，家业却停滞不前，无法和方甄两家相提并论的重要原因。

　　看到芍药花的标记，甄秋煜没有说话，但是看向猪头的目光又“炙热”了一分。
　　“这个家伙……是基因变异体吧？”
　　“没错！而且是最标准的那一种。”
　　方意芜撇撇嘴，按血缘关系来说，这个明显出身南宫家直系的家伙可能还是她的表兄之类的，但是……
　　“标准的意思就是……这些男人的智商营养，都在娘胎里被所有女的给吸收完了。”
　　甄秋煜苦笑着看着眼前的同胞，如果不是有铁板铮铮的证据，他实在无法想象这一位猪头能够和南宫歆有什么牵扯。
　　“这还真是现代所有遗传学家的恶梦啊……”方意芜清浅地翘起唇，清润如黑夜的眸子中毫不掩饰自己赤裸裸的厌恶。
　　“那你的行为又是什么意思？……活埋？”
　　甄秋煜略略皱起眉头，眸中闪过的微光盈如琥珀，清似明水。
　　方意芜的脸色微微一沉，嘴角的寒意迅速加深、消失，她随即一脸无辜道：“为了节省国家资源！为了保护身心健康！为了正当防卫！”
　　“……正当防卫？！”
　　“这个猪头几天前在街上拦住我后，就一直喋喋不休的跟到这里。发现我是他的表妹后居然敢得寸进尺，送过来这么多东西不提，还学了他老子的那一套，穿得像狸猫，对我摆噱头！我是看在娘的面子上，才好心好意的回绝他几句，他竟然还一脸了然地对我说道：‘我明白淑女心中的羞怯之意，但是正值豆蔻年华，你我浪费大好春光，实在是太可惜了！’说着一脸猪头样的就打算来摸我的手！”
　　“……原来如此……然后呢？”
　　“——这不是猥亵罪是什么？这不是性骚扰是什么？更别说这简直是浪费我的时间！——浪费时间等于慢性自杀！这个家伙是在对我进行谋杀！”
　　甄秋煜在脑中迅速过滤了一个公式：求婚+意图摸手=性骚扰+猥亵罪=浪费时间=慢性自杀=意图谋杀……
　　……不对。
　　他很清楚方意芜的个性：虽然她平时行为处事颇无顾忌，但是分寸一向拿捏得很好，也从未有过什么真正破坏性的活动。但是好比现在这样，满是恶意的举动——以方意芜的为人来说，如果这个猪头不是因为其他理由惹到了她，她绝对不至于这么生气。
　　要知道，南宫家这一代的三个男子，堪称集这世界上一切不幸的形容词于一身：长子头脑迟钝，十八岁的时候就已经可以认得三个字了，而且还并不是他的名字；次子和三子皆是面貌痴肥之辈，在传说中，一个从十九岁起就可以和猴子进行抓虱子比赛，另一个则能够和猪一比智力高低。更别说所有贵族子弟的通病——一整套的花心本事，整日拈花惹草，风里来云里去。
　　最要命的是，他们三个从来没有认清过这一点，自己认为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并且将自己的姐妹看得一文不值。
　　想到决定性的理由，甄秋煜略略勾起唇角，看了看方意芜脚下的大坑，“你真打算活埋他？”
　　“为什么不？”
　　“他肯定不是单个人来的吧？”
　　方意芜展开可以媲美太阳的微笑，一口洁白的皓齿闪闪发亮，伸出手指，指着围墙外面的一堆不明颜色的固体垃圾道：
　　“都在外面被绑好了呢。”
　　甄秋煜没有被她的言词所继续煽动，冷静地环抱双臂道：“你就不怕惹麻烦？”
　　方意芜笑得更加灿烂，“呵呵呵呵，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谁叫我这里是‘聚魔之屋’呢！”

　　[聚魔之屋]，这也是方意芜被百姓冠上“驱魔娘娘”的一个决定性理由。
　　聚魔，顾名思义，魔性也。自从某贵族被某黑色不明幽灵缠身连夜搬走之后，这座宅第立刻因为方意芜的迅速入住而沾染上了极为“神秘” 的色彩。
　　什么夜晚时分从里面传出女子的哀嚎啊，看见鬼鬼祟祟的黑影上窜下跳啊，见到有的人进去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啊……诸如此类的传闻，数不胜数。

　　甄秋煜想到方意芜的斑斑劣迹，汗了一下，他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可是……他好歹也是南宫家的人啊。”
　　方意芜吊起柳眉，生气的样子像极了张牙舞爪的猫：“就是因为这个我才气的！他居然敢拿娘说事！说她的清白之类的废话……！”
　　甄秋煜微微皱眉。他对于这段事多少有些了解，但是怎么都觉得其中有内情。
　　“……你娘的传闻还真是五花八门……从皇上、三王爷再到方将军，看来人太受欢迎也是一种麻烦呢。”
　　方意芜眯起眸子，把卷轴卷卷卷，然后一个完美的直击把甄秋煜PIA到十万八千里。
　　“甄秋煜同学，”方意芜加重语气，看着在粉墙上撞出一个人形窟窿的甄秋煜，在心里面飞快计算损失的数额和价钱，同时一手叉腰、一手背在后面的动作，像极了持剑在手风流俊秀的少侠：“关键问题不在这里，而是活埋这个猪头！”
　　甄秋煜从墙上缓缓滑下，作死尸状。
　　方意芜眼中展开不怀好意的笑意，她举起一只手，指尖散发出淡淡的蓝光。
　　甄秋煜瞬间复活，微叹了口气：“你最好还是算了吧。”
　　“……”
　　“再不然，为你娘考虑考虑吧。”
　　“……”
　　方意芜还是没有说话，微微蹙眉的神情，带着一点懊恼又带着一点不甘心……就好像失去玩具的小孩。
　　甄秋煜微漾起嘴角，知道她已经听了进去。他随即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表情那叫一个真挚而诚恳：“其实呢，要教训他，也没必要用这么普通的方法嘛。比如说……”

　　※※ ※※ ※※ ※※ ※※

　　南宫本宅====

　　“你十万火急召我前来，有何要事？”
　　一个英姿飒爽的人影踱进了南宫家的正宅，面向坐在主座上努力摆出威严的南宫齐，冷冷的发问道。
　　“大胆！居然敢对家主大人不敬！就算你是二小姐也不能……”主座上的痴肥老头身边的狗腿立刻斥骂道，却被女子一记冷眼杀了回去。
　　南宫齐的先发制人的策略完全适得其反，事实上，面对他精明强干的妹妹，南宫一族人莫不是又敬又畏。
　　南宫莞看向自己的哥哥，眼中有着掩不住的失望，最终还是化为了无力的叹息道：“家主大人，不知您有何贵干？”
　　南宫齐满意地眯起了眼，随即乐呵呵地对她说道：“阿莞啊，你现在觉得我们和方家的关系如何？”
　　南宫莞疑惑地皱起眉——实在是难以想象这个不学无术的哥哥，会有这么正经的表情——她考虑了片刻，冷静地阐述道：
　　“我们和方家的关系……目前来看应该算是相当稳定的吧，不过五大家族内部的顶端之争似乎有所定论了。……应该说，方家现在的动向颇为奇特。因为近来在边疆那块儿屡建奇功，甚至曾经大败宇国的援军，方怀季的名声现在已经如日中天，其子方酃然的表现也异常出色，连带着方家的身价也水涨船高，隐隐有超越甄家成为第一世家的态势。而且……从朝廷上的文书看来，方怀季的一切行为都合理到不能再合理，理由完美到不能再完美，可是……”
　　南宫莞的声调略略下沉：“……我总觉得，之前方将军同宇国军队的作战情况有问题，他似乎是……故意进犯宇国边境，先挑起战争的。”
　　南宫齐不在意地挥了挥手道：“你说的什么话啊！我堂堂安国难道还怕那个区区宇国？就算是直接打到他们的首都也不成问题吧！”
　　“……”
　　南宫莞对于兄长的无知沉默了一阵，随即道：“从户部尚书的角度来看，就算陛下真的有心讨伐宇国，凭借目前的安国，也实在是勉强了一些。”
　　“为什么？”
　　“嗯……前日大败叛军，陛下派遣的新力军接替了方将军的亲兵，但事实上他的亲兵仍然掌控在他的儿子的手上；后来他主动出击宇国，虽然战功卓著，但是也将那批陛下的派遣援兵消耗了个七七八八……我估计，陛下是不会再这样放任下去了。就算阵前临时换将是兵家大忌，可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方将军返回江梧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
　　“……”南宫齐的双眼呈蚊香状。
　　他好容易才从那些晕晕乎乎的话中解脱出来道：“啊啊，总而言之，我想对你说的是，要是我们现在和方家杠上，有没有胜算？”
　　南宫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听力：他难道没有听到自己刚才的分析吗？
　　南宫齐的脸上忽然显现出狰狞的色彩：“那个方家的小丫头，简直就是无法无天！！……对了，趁着方侯还没有回来，只能现在赶快收拾掉她了吧……”
　　南宫莞惊诧地道：“方家的……？！你难道是在说歆姐的女儿？”

　　——方意芜。
　　关于这个女孩的传闻，她也多少有所耳闻。四年前的那件事情流传甚广，到现在仍是百姓们不甘寂寞的茶后闲聊；更别说她最近在下层民众间口口相传的绰号了。
　　方怀季的功勋无可厚非，其女儿自然是民间小道消息中的“将门虎女”，但是为什么会有“驱魔娘娘”这种诡异的称呼，连南宫莞都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为什么……
　　想到方意芜的适婚年龄，再联想到兄长那N个不成器的儿子，南宫莞的脸色发青。
　　“等等，你该不会是派人去提亲了吧……”
　　“我儿子都敢拒绝，竟然还把宝贝儿打成重伤！！”
　　如果我是她的话，我也会拒绝的……
　　南宫莞勉强保持着脸色，“那你打算怎么办？”
　　“这件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难道你想要找人打回去？”
　　“那当然！！”
　　“…………暂且不说他一个堂堂大男人，被个十几岁的小女孩打……她好歹也是陛下亲封的郡主，方家的嫡长女。”
　　“……那也不行，要给这个嚣张的小女孩一个教训！”
　　“还有，你忘了歆姐吗？”
　　南宫齐这下沉默了。南宫莞看到他没有出息的样子，叹气了一声，嘴上也不自觉地带上了教训的口气道：“你啊，为什么总是这样……”
　　南宫齐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南宫莞没有在意他的表现，叹气着转身道：
　　“你啊……别给我惹麻烦就好了。南宫家的基业，至少不能毁在这里吧。”
　　南宫齐的手紧紧攥住，肥硕的手掌也罕见地爆出了条条的青筋。

　　一直就是这样。
　　一直就是这样。
　　他一直就被姐妹们视为废物、白痴，就算继承了家主之位也永远得不到真正的尊重。想到“宝贝儿”鼻青脸肿地回来哭诉的样子，南宫齐的眼睛眯了起来。
　　柿子要拣软的捏，这个道理他还是清楚的。
　　所以，绝对不能那么轻易的放过那个小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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