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葳蕤

　　神兵之争

　　“噢？老板，能够把价格炒成这样的绝世神兵到底在哪里？”
　　一马当先的诚然傲岸地笑着，眉眼中有着止不住的渴求。
　　早就僵硬成化石的老板这才意识到又从天下掉下来了一个有钱的冤大头，忙不迭地介绍道：“这、这就在这里……”
　　诚然抢先一步走到墙前，望着那把除了外表之外一无是处的匕首，拔高的音量中有着忍不住的失望：“就是这个，还能拍出三百两黄金的价格？到底是哪里来的不识货的蠢蛋？！”
　　不识货的蠢蛋一号眼神阴险地微眯了起来，红唇却恰恰相反，扬起了颇有战意的微笑。
　　不识货的蠢蛋二号紫瞳流连出一抹惊讶和阴郁，但是眸中却明明白白的写着对对方的嘲讽。

　　雨嫣婷婷地走进来，掩嘴微笑道：“早就跟你说了嘛，诚然哥！别对这些市井流民抱有的期望，不过是区区的平民而已，能有什么好东西？就算有，比的上宫……比的上我们家里头的吗？”
　　她一袭如此耀眼华丽的宫装，在一群围观者中就宛如一株盛开的红牡丹，骄傲而尊贵。
　　甄秋祺以一种保卫者的姿势跟在她的身后，走进这明晃晃的兵器行。
　　诚然不满地回过头道：“雨嫣，你怎么这样！”
　　“……这本来就是事实啊，”雨嫣的眸光傲慢地扫视了周围的人群一圈，直让他们统统都有些坐立不安，才笑道：“哥，你还不会还真妄想着能够寻到什么神兵利器吧？”
　　蠢蛋一号的嘴角在阴暗处凝出了一朵意味深长的笑花。
　　神兵利器？谁说不是呢？再说了……
　　眸光停驻在雨嫣发间的牡丹花，她笑得更深，也更沉了。
　　蠢蛋二号看着这三人，眸里沉淀下明了之意，眼中闪过深思。

　　雨嫣盛气凌人地继续说道：“就为了这么一把破铜烂铁……一看就知道是哪个铜臭味儿重的暴发户在那里显摆，哥你还是不要上当了！”
　　甄秋祺则是一脸毫不在乎的样子道：“诚然你要是想继续看也没关系啊，反正我们几个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多逛逛也是应该的。”
　　“可是……”雨嫣急急地想要反驳，眼角却倏得看见一幅字画：“止戈”。
　　“啊……”她赞叹地睁大了眼睛，眸中满是赞赏道：“这草书真是……”
　　“居然能想到用这个作招牌，字也写得如此不俗……”甄秋祺由衷地赞道，“这里头有什么深意吗？”
　　“不、不……”老板连忙摆手道：“这个不是我想出来的点子，而是我家主子的指示。”
　　“那你家主子是谁？”雨嫣不顾甄秋祺明显的眼色，不依不饶地问道。
　　“这……”老板一脸的犹豫。
　　雨嫣眯了眯眼，公主脾气一上来，立刻吊起柳眉道：“你……！”
　　“够了，雨嫣，人家不想说就别勉强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啊。”甄秋祺毫不在意地说道，目光落向正在墙前的不识货的蠢蛋一号和二号。
　　看见气质如此出尘的两人，他先是惊讶得睁大了眼，随即在蠢蛋二号的身上有了止不住的惊艳之色。

　　蠢蛋一号的心情那叫一个复杂啊复杂……
　　虽然说她对于这个未婚夫并没有任何感情，但是只要是个女人就有那么点的虚荣心和爱面子——未婚夫四年来不管不问也就罢了；现在当众和其他女的卿卿我我也就罢了；自己和另一个死对头站在一起，没认出来也就罢了；但是偏偏对那个死小鬼……
　　绝对不能罢了！！
　　就在此时，蠢蛋二号略略偏过头，朝着蠢蛋一号莞尔一笑。
　　因为之前的偏见，所以蠢蛋一号很少去认认真真地正面打量蠢蛋二号的脸，此时细细看来，尽管他还年幼，但是秀逸绝伦的容颜的确有着令人屏息的美貌。
　　但在蠢蛋一号的心里，实在是忍不住骂人的冲动。
　　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子面向大叔老板，蠢蛋一号望着那张满脸横肉的脸，心里头这才多多少少有了点平衡。
　　“怎么？不继续看我了？”
　　略带着调侃的话语从背后传来，蠢蛋一号有些僵硬地回头，正看到蠢蛋二号那张略有些得意的脸，还没等到她反应过来，对方的毛手已经蹭了上去，“你是在害怕什么吗？比如说……”
　　隐隐带着幽香的气息传递过来，“……喜欢上我？”
　　“.\ /.！！”
　　蠢蛋一号感受到那拂在自己脸上吃豆腐的毛手，对于某人的美人形象轰然倒塌是一方面，她几乎已经听到掌管自己理智之线“嘎嘣！”一声断裂的声音了。
　　而雨嫣“扑哧”一声笑出来后说的话更让她的怒火几乎升级到快要爆发的地步——“原来如此啊~~~”
　　原来如此个鬼！你这个八卦的38！！
　　方意芜突兀地靠近睿因的脸颊，乌黑的散发几乎落在了他的身体上。
　　雨嫣浅笑着依偎进甄秋祺的怀抱里头，道：“你看看你看看，我们都猜错了，原来是不知道哪家的公子小姐偷偷跑了出来，正闹了矛盾，在耍脾气呢。说不定啊，他们还是……”雨嫣微微一笑，将头挨近甄秋祺的胸膛包含着情意道：“和我们一样啊，不是么？”
　　蠢蛋一号看着他们的动作，眼神蓦地冷凝下来。
　　就算没有感情基础，但凡只要是个有点自尊心的女子，都绝对不会对这样一幕无动于衷。

　　“你认识他？”
　　耳边突兀地响起清亮而极富磁性的嗓音，让蠢蛋一号的脸色加倍难看。她酝酿了一下情绪，道：“睿公子这话是如何说起？”
　　睿因淡淡一笑，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道：“那个锦衣少年身上的纹饰……吴小姐不会不认识吧。”
　　方意芜略略昂起下巴，算是给他一个回答。
　　睿因轻笑起来，道：“紫藤花……牡丹花……这是不是代表了点什么呢？”
　　方意芜也随着他轻笑起来，道：“是么？睿公子难道还需要我来点明？”
　　睿因看着她那张仿佛陡然间就变得鲜活的脸，心头微悸，还是淡笑着说道：“吴小姐冰雪聪明，不用和我绕弯子了。您似乎……很讨厌我。”
　　事实上，这也是最令他疑惑不解的一点。
　　不是他自恋自夸，以自己活了十几年的光阴的经验来看，凡是第一次见面，尤其是不熟识的人，统统都会无一例外地对他的容貌萌生好感和善意，何况他现在这种纯真小孩的模样，又罕见地表现出相应的礼仪——至少绝对不会有人像她那样，无冤无仇又无缘无故地甫一照面就清清楚楚地传来了鲜明激烈的敌意。
　　方意芜的眼神稍稍一滞，当即就看出睿因的目的，立刻浅笑道：“是么？我只是不习惯和别人相处罢了。”
　　睿因眼神晦暗下来，正准备说话。此时诚然已经大步走过来，他以好奇的目光注视着方意芜和睿因，说出来的话却是居高临下：“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
　　方意芜和睿因周围的温度顿时下降，两人以绝对不逊于对方的挑衅眼神对视了一下，方意芜先开口甜甜地笑道：“大哥哥，我们之间才没有什么关系啊，今天都只是第一次见面哦。”
　　假装没有看见睿因在他背后做出的作呕状，方意芜一边趁诚然没有注意到的时候给了他一记眼刀，一边朝着诚然笑得更加绚烂。
　　笑意盈盈的少女，从发间垂下的水蓝色丝带衬得那张白皙的容颜更为皎洁古雅，唇畔的笑涟异常明媚，在不经意地流露出点点天真的风情。
　　诚然的身体一僵，睿因的眼中闪过一抹极快的怒气。
　　方意芜只当是调味剂，娇滴滴地说道：“大哥哥……我真得很想要那把匕首啊，可是他这个家伙偏偏要来跟我抢……”说着说着，文秀的眸子黯淡地垂下，眼中有点点的水光浮动，微波荡漾，远比任何媚眼更牵动人心，更是氤氲着对方看不透的深沉。
　　诚然那叫一个完全呆愣。
　　方意芜莹润如玉的脸颊上已经开始划过一道水色，两双纤细洁白的小手怯生生地放在脸颊上，显然是一副山雨欲来的架势。
　　看着方意芜在诚然面前露出的楚楚姿态，睿因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不能再难看。
　　而诚然就在此刻转身，义正词严地对他说道：“你一个堂堂男子汉，欺负人家小女孩算什么本事？！”
　　假装没有看到方意芜略带上得意的笑容，——强龙不压地头蛇，睿因面对诚然再怎么心生恼怒，他也不能明着发怒，对方毕竟可是……
　　下垂的眼睑划过凛冽的寒意：若是在伊国，有人敢对自己这样说话的话……大概早就被拖出去车裂了吧？
　　但睿因在此时此刻，也只能够默不作声地服软。

　　诚然看他低下头，自然以为他是诚心受教，于是豪气万千地对那老板说道：“老板，我出五百两黄金，快点去把那匕首包下来送给这位小姑娘！”
　　五百两黄金……
　　可怜老板的神经已经濒临崩溃的地步，他死板地接过诚然手里头的银票，僵硬地开路，迈着机械性的步伐，用惯性从墙上取下匕首包好。
　　诚然接过匕首，用和蔼的笑容送给方意芜，准备拍拍她的头，却被极轻微地闪过。诚然没有注意，朗声笑道：“你这个女娃儿可真是有趣。”
　　方意芜的眸中闪过暗恨，随即用极具亲和力的笑容向诚然表示真挚的谢意和由衷的感激（……让我想到了某领导的演讲稿啊演讲稿），她面向那老板说道：“老板，除了这把匕首之外，还有那个添头呢？”
　　对于这种价格高昂的商品，商家为了能够尽快卖出去获取利润，总是会习惯性地搞一些添头，也就相当于是现代的促销。
　　那老板一愣，随即连连笑道：“那当然，那当然的……这位小姐，我……”
　　方意芜的目光沉淀下势在必得的悠远，纤纤素指毫不迟疑地指向一个木桶道：“我要那个。”
　　老板望向那木桶，只觉得有冷汗从额头上滴下来。
　　那个黑黢黢的木桶里头乱七八糟地放了一大堆东西，什么弓啊剑啊刀啊杖啊绳啊棍啊的，横七竖八，颇为狼狈，简直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垃圾堆。
　　“这位小姐，这些东西可都是我们这店里头在好几十年间，进货时的添头的添头啊，就是因为放着都没有人要，所以才……您的品位实在是……呃。”
　　老板倏然住口，要不是这个富家小姐太过于没有眼光，自然也不会愿意为了那样一把匕首甩下大手笔了。
　　方意芜的目光飘向那堆乱糟糟的“垃圾堆”，柳眉吊高，十足一个发了脾气的贵族大小姐的样子。“我偏要！你把这些统统都给我打包起来！”
　　这位大小姐到底是以什么为基准来买东西的啊……
　　老板在心里面大雨滂沱，不过转念一想，这不正是个好机会，将这些破烂货扫出门吗？他当即高兴起来，恭卑地笑道：“好嘞！我这就去，小姐您可千万先等一会儿啊。”
　　睿因用一种奇妙的目光打量着她，方意芜猛然间听到一个声音道：“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她蓦地睁大眼睛，睿因的脸似笑非笑，但是嘴唇却并没有任何开合的迹象。
　　……原来如此，大概就是那种类似的传音吧，只可惜自己对此倒是一窍不通。
　　方意芜回了一个淡若柳丝的微笑，连同极具深意的眼神。

　　老板乐颠颠地捧过来一大堆东西，随即有些头疼地皱起了眉头，这么多的东西……叫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又身边没有一个侍卫的小女娃怎么拿得动？
　　方意芜看出老板的心思，从衣袖银丝锦制缘边处吊着的银绺流苏中拨了拨，按在那流苏顶端一羽毛点翠的流云如意头上，登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银色袋子。袋子的边口处镶嵌着星星点点的金黄色碎钻，宛如朝霞般烁烁动人；华奢如琉璃的布料明采华章，一看便知绝对是惊天之价。
　　雨嫣先是好奇地看着这光彩夺目的袋子，随即惊骇地睁大了眼睛。
　　“这是……空间袋！”
　　简单的一句话效果和闪电差不多，几乎所有人在同一时刻都将目光投向那个女孩，看着她有条不紊地将老板手上的大包小包统统放进空间袋中，完毕后施施然地捋了捋头发，向诚然笑道：“谢谢这位大哥哥了。”
　　诚然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动作，呆愣愣地说道：“你怎么会有空间袋？”
　　方意芜巧笑倩兮道：“我为什么就不能有呢？”
　　“可……你是一个姑娘家啊！这么小的女孩……！”因为达不到能力的程度，就算是身为堂堂皇子的他都没有空间袋唉！为为为为为什么这个小丫头会有？

　　“你们有你们的阳关道，我也有我的独木桥……”
　　看着将手环在安陵雨嫣腰间的甄秋祺，方意芜清冽的黑眸异常明亮，隐隐透露出不可侵犯的疏离感，优雅的唇线勾勒起礼节完美的弧度。明明是如花的笑靥，感觉却比寒夜里的薄霜更清冷，她一字一句道：
　　“既然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那么……永远别指望进入我的生活，干涉我的人生。”
　　明明是平静到极点的声音，那根本密不透风的情绪却令所有人都生生地打了个寒噤。少女墨黑色的双眸中不见之前的温婉可人和可爱甜美，只有一片凛冽的汹涌海洋，宁静则已，却有着深不见底的危机。

　　诚然倒吸了一口气，几乎呼吸困难。
　　他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事实上，拥有“安陵”这个姓，就已经意味着某种更深层的含义。面对魄力十足的父皇，面对倾国倾城的母妃，面对威仪深沉的安泰侯，面对高洁傲岸的定国公……他也从来没有如此切身地感受到，一种分不清是什么滋味的强烈的威压感紧紧定住他的身子，甚至无法保持自己的步调。
　　所幸这样的表情只出现了一瞬，方意芜就乖巧地笑了一声，回复恬静文雅的脸蛋。她继续把空间袋重新放回自己的衣袖里头，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睿因眼眸一闪，心念还未动，身子已经毫不犹豫地自动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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