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葳蕤

作者:千夜弦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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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蓉华夭(上)



      张安远终究并未与南宫歆言明,只是将方意芜轻描淡写带过,重谈起方酃然的学业。南宫歆对子女的教育大业自然十分重视,亦未多想,便顺着张安远的话头谈论了下去。
      方酃然听得十分认真,一双明净的大眼睛,睁得比平日里还要大,一副少年老成的小模样。
      方意芜仍然还在扫荡饭菜,指尖蓦然微颤,似是有什么感应。
      她不露声色地移开视线,窗外不期然是一双团扇大的蓝色蝴蝶翩跹飞舞,墨色的纷繁花纹,冶艳天成,有一种近乎于妖异的美丽,令人见之难忘。
      她先前其实并不知所谓的“天蝶”之状,只依稀听说是蓝墨之色,找来了这么一双性状相似的蝴蝶。
      结果不想误打误撞,无心插柳柳成荫,正好打动张安远。

      提到这个“找来”,那就是一言难尽。
      与其说“找来”,更不如说“召来”。
      她之前还并不能太过于肯定,但现下心如明镜——自从莫名其妙地多活了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五次六次……而今她的身体,已经发生了某种异变。
      或许很难用言语来描绘,但她身边确实有不少无法解释的事情。这个身体虽然骨骼清奇适宜修炼,但年龄尚小,又体弱气虚,理论上是不可能支撑得了她那种遍及全府的灵识散播——但事实是她做到了,虽然时间极短而无法控制范围,但这种奇异的契合性,已经是不可思议。
      而令她深思的是,自从在那个草原上稀奇古怪不知所云死去活来活来死去了个百八十遍之后,她现在发现,自己的死亡,似乎并不是完全为弊。
      事实上,她似乎对于那些自己曾经附过身的生物,获得了一种神奇的驾驭能力。
      就好比她心念一动,便招来了那一双可以令某人触景伤情的蝴蝶。
      但其实说认真的,真正触景伤情的人是她。
      想当年在这个蝴蝶身上,她也没有少吃过苦。虽然蝴蝶的食物比之蝎子鸟类要强的多,但基本上没什么自保能力。后来她被某个有十来匹马合起来那么大的蜘蛛一口吞吃,她脑子里只来得及想一件事——她这么点大的身躯,还不够那面目狰狞的蜘蛛填牙缝,怎么就不去找别的吃呢?
      好在那只蜘蛛的消化能力挺强,在满是粘腻湿搭液体的黑暗腐臭环境里,不一会儿她就被酸液腐蚀至死,然后什么都没有感觉了。
      窗外的蝴蝶仿佛感应到了她的想法,很明显地抖了抖,飞得慢了些,也没之前那样欢快翩跹。

      方意芜想了想,心里默念。
      离开。
      那一双蝴蝶颤了颤,似乎很是留恋地在窗外徘徊了一阵,却不得不顺从听命,恋恋不舍地飞走了。
      方意芜眯起了眼睛。
      所谓天蝶,通常只生于伊国之域,传说中的四大禁地之首,寒风草原。偶然有一两只流落在外,都是被奉为千金难得的瑰宝。
      她很清楚地记得,那一次被蜘蛛捕食,她不过是大群同样蓝墨色蝴蝶中极为渺小的一个个体。也就是说,有大批同类栖息在那片草原。
      寒风草原。
      在舌尖默默念了这个名字,仿佛有一根刺扎进心里,一种钝钝的痛,并非疼痛难忍,却令人无法忽略心底里的怪异感受。
      她对那里,非常熟稔。
      这种熟稔并不是鸡飞狗跳翻天覆地的死来死去的那种熟悉,而是一种莫名的,无从知道来由,却让人心内异常肯定的熟悉。仿佛千年前,就已经在那儿,仿佛百年前,就已经遇见。
      仿佛天上人间,白云苍狗,到底还是相逢一笑。

      这定然是荒谬的错觉。
      也许是之前香料调多了,连她自己也受到了影响——所谓双管齐下,她还不敢确认一双蝴蝶便可以令张安远动摇至此,特地将场景选在花园里,一方面是为了名正言顺地引出扑蝶的动作,另一方面也是花海幽深,堪堪可以盖住她所调配的香味。
      南宫歆性喜调香,居内准备之物十分充分。她偷偷从里面抽了几许出来,凭着过往的大概印象,调配出了一味香,无形无色,只有淡淡幽香,仿佛莲花安然。
      此香于人体自然是无害的,不过会在某种程度上麻痹神经系统,更易瓦解人的意志,产生幻觉。
      所谓幻觉——方意芜微微颦蹙,伸出手按住太阳穴,狠狠地揉着。
      她眼前,仿佛再一次出现了那时的情景——那是一个漂亮得教人不敢相信的孩子,单薄的身子,倔强的神情,唯独紫莲花一样幽美深沉的眼眸,凝神的时候,仿佛小小的野兽,阴鸷而凶悍,却在转眼之间,垂睫之瞬,有一种令人不敢触及的脆弱。
      她还记得,他一次又一次地对自己说,我不能哭,绝对不能,绝不能哭给他们看。
      他说,我哭了,就是输了。
      他还说,我绝不能输。我一定会回去,把我的东西夺回来。
      而他终于哭泣的时候,面对的,不是“他们”,而是她。
      瓢泼大雨,他把她抱在怀里,替她遮风挡雨,隔着薄薄一层衣裳,人体的温度是令人心悸的温热。其实彼此都被淋得湿透,却还彼此依偎,风声雨声飘摇欲折,天地间有乌青的硕大雷电骤然响起,撕裂开层层重云,照亮半边天地。
      这世间云诡波谲,阴谋阳谋,都似隔在千万里外,与己无关。此时此地,只有两个同样脆弱的幼小生灵,只为彼此而活。
      有温热的水珠滴落在她的脸上,她尝到了味道,令人心碎的咸苦。
      不,应该是令“狐狸”心碎。

      她那时候,还不过是只所谓的“瑶狐”,在旁人眼里,可以随便践踏杀害的畜生。
      那一夜风雨晦暗,他抱着她蜷缩在小小的洞穴里,仿佛可以就此不管身外一切,平生第一次落泪。
      次日烟雨蒙蒙,他引来一堆猎手,等她乖乖跳入陷阱。而后扒皮削肉,去骨掏心,至此万劫不复。

      方意芜指间的竹筷“咔嚓”一声折断。
      余人皆是一惊。方酃然急忙捧住了她的手,上下左右细细查看:“小芜你没事罢?!”
      小小女孩温腻如玉的手指,并无一丝瑕疵。他放下了她的手,转而捻起那一对可怜被腰斩的筷子,眉间隐约颦蹙:“怎么会……好好吃着饭,就断了筷子……”
      南宫歆面色微沉。席中断筷,并非吉兆,她刚欲说话,张安远便微笑着打断:“筷,上为竹木荣华,下为快马加鞭,中折一断,意为略有眉目,喜事将近。夫人请恕安远唐突,依鄙人所想,蒋大人已经在江梧三十里之内了。”
      南宫歆的眼里微露喜色,方酃然瞪大了眼睛,一副老神奇的模样。方意芜倒还是很淡定——这句话她都已经听张安远说过一遍了,自然激动不起来。
      南宫歆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方怀季亦然。而从张安远这副装神弄鬼故作神秘的模样来看,显是自信满满,成竹在胸。这无意间透露了一个极为重要的信息——方怀季所掌握的情报机构,远远凌驾于南宫之上。“玉斝三举倾金罍”的方氏,也唯有号称安国第一名门,“龙王应惭公侯家”的甄氏方可相提并论。

      席罢,南宫歆难免对方酃然又多提点了几句,方酃然自然一一点头应允。方意芜见状便多打了几个哈欠,南宫歆也很是识相地令人将她先带回房休息。
      一路百无聊赖,方意芜无聊之余,便微微释放出了一些灵识——其实她也不指望能再得到多少讯息,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也不可能光凭这个就知道。
      但她却是料错了一点。
      传回指尖的波动,竟是如此森冷的杀意。
      方意芜微微惊动,心念一转,急忙牵住了那个侍女的衣裙,“啊啊”了两声,手指指向了一个方向。那侍女亦是惊异 ,待到看到她所指之处,眼睛瞪得更大——那于灯火流离之处翩跹飞舞的,竟是一对团扇大的蓝墨色蝴蝶!
      她算是个有点见识的,虽然叫不出天蝶之名,但也只此蝶绝非凡品。若能扑得,引这位小小姐一笑欢颜,于她自然有利无弊,但若是扑不得……她还在犹豫,但那边万万再等不及,方意芜顾不上掩饰,就朝着那个方向迈开小步子,一边跑也不忘安排天蝶朝那个方向飞去。
      这样一来,便成了她玩心大起,一心一意追着蝴蝶跑了过去。

      蝴蝶的方向越飞越偏,灯火渐渐暗去。可看见高墙林立,已至方府边缘。此地植了好些槐树,夏日里郁郁葱葱,遮天蔽日,大片树影婆娑,于黑暗里更成了最好的掩饰。方意芜眯起了眼睛,此处虽无灯火之光,但仍存有几丝烟意缭绕,显然之前还并非暗色,只是有人为了掩人耳目,而将灯火尽皆灭去。
      越是往前,灵识查探所回报而来的杀意便越发清晰。这只是最浅层的查探,便有如此清晰的杀气,一是说明此杀意之浓,二是说明下手者不过尔尔凡夫。
      一线血腥味骤然飘过,方意芜猛地停步,左右逡巡可埋伏潜藏的地点,最终选定躲在树边,慢慢前进。她身形娇小,落足极轻,跟踪经验亦是丰富,慢慢挪步时连片树叶都没有踩碎。
      树林深处有一处视野开阔的深潭,月光下如镀了一层薄银,粼粼如冰。潭中有新莲出水,月色下如美人凌波,端然静好。
      但却有人破坏了这端然静好的气氛。
      潭边站了三四个人,杀意清晰传来。
      方意芜审慎之下不敢掉以轻心,保持了相当一段距离,也因此离得太远而看不清他们的长相。最不容忽视的,是那一阵隐隐约约的血腥之气。
      她有些微犹豫,在这种自身难保之刻,贸然出手,和找死没有两样。
      但找死的人却跟了过来。
      那侍女追着她跑过来,本来并不经心,只想着轻易便可以追上这个素来体弱多病的小女孩,不想她七拐八拐,居然极为灵活,转眼就跑得没影了。她心中焦急,再加上这儿光线昏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更增加了惧怕之意,只好颤颤巍巍道:“芜、芜小姐……您……您在、在这儿吗……”
      方意芜自然不可能答话。
      她心中几乎气得跺足——她好不容易悄无声息地靠近了,结果这位大姐居然如此轻易地走过来,还这么实诚地暴露了她。
      那个侍女没有听到回声,惊惧之下也忘了方意芜有硬件缺憾,声音喊得更大了些:“芜小姐——”
      原本围在潭边的人皆是一惊,匆忙回过头来,其中一人一声暴喝:“谁在那儿?!”
      方意芜简直要掩面。
      那侍女浑不畏死地冲出来,正义凛然道:“你们是些什么人?这么晚了居然还敢停留在禁林,是哪一姓的?!”
      那几人被她一瞬间的气势压倒,一时都唯唯诺诺。为首之人使了个眼色,但却太迟了,那侍女的眼神很好,立刻质问道:“那是什么?!”
      这一问到了点子上,方意芜稍稍靠近了些,定睛凝视,眼瞳骤然收缩。
      倒在潭边的,是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她脖上一痕血迹,面色扭曲,双目瞪得老大,显然临死之时不敢相信,满怀怨恨。
      而令方意芜惊动的,却是她怀中所抱的那个襁褓。
      那是……
      一个婴孩。

      现在的方府里,能够遭致这样怨毒杀意的,那个婴孩的身份简直不言而喻。
      救,还是不救?
      方意芜微一迟疑,那群人倒也回过神来了。为首那人微微一笑:“香风,你来这儿作甚么?”
      香风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我是来找芜小姐的……”转念觉得不对,“你们在这儿作甚么?为什么会有人倒在那儿?她……她不是……”
      为首之人眼底杀意毕露:“……芜小姐……居然也……”
      香风后退了一步,花容失色:“你、你们想……做、做什么……”
      这时候还问这话就太蠢了。
      方意芜对香风没有什么私人喜好,但香风是南宫歆的人,自然也是她的人。在她面前杀她的人,总不能坐视不理。
      但,到底该怎么理,这是一个问题。
      在对方未察觉的情况下靠近,敌明我暗,这是一个优势。但其余的,在体魄和力量上的差距太过悬殊。
      眼看屠刀将落,方意芜的指尖已然泻出了些许微光。
      也就在这时,一声叱咤传来:“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方意芜眨了眨眼睛,看向来人。
      树影幽幽,光线昏暗,仅凭星月之光,依稀能辨清那人眉目。她娇喘微微,显然是急奔而来,凤目在那倒下的女子身上微一逡巡,寒意立刻升起:“果真是她叛……”她的目光旋即转到那女子怀中的婴儿,看他还安然无恙,松了一口气,再看向那四人时,骤然转为冰寒凛然。
      ——赵文雅。

      方意芜有些玩味地眯起了眼,她可以分辨出赵文雅此时的站姿里,究竟有多少玄机。
      此人竟是个练家子。而且,绝对沾过血。
      赵文雅几步上前,气势煞是惊人,香风吓得一抖,在赵文雅眼里却成了心虚。她的眼微微眯细了,而后伸出手。
      十指纤细,宛若削葱。
      赵文雅的动作很是温柔,也并不快。
      事实上,那样缓慢的动作,近乎于温柔一般,连小孩子也可以避开。
      但香风偏偏却直直看着那双看似柔弱纤细的手,忘记了避开。
      然后赵文雅扼住了她的喉咙,“咔嚓”一声。
      赵文雅放开了手。
      香风软软倒下。
      众人皆惊。
      赵文雅冷笑一声,目光寒冷如冰雪千尺:“不管你们主子是谁,倒也有两分脑子,知道调虎离山,假传南宫歆的话引我离开,再趁机让那个贱人把孩子带出来……”
      她一步一步走了过去,腾起的凶戾杀意仿佛可以化作实质,清晰而浓重地压倒了众人。
      她微微一笑:“想自我了断的话,我可以给你们这个机会。”
      方意芜的眼缓缓敛成一线。
      方怀季果然算是个有胆的,这种女人都敢带回内宅。
      目光缓缓流连在少女鲜活的尸体上,小女孩的眼仿佛这深浓夜色,暗得无边无际。

      最终结局其实并无悬念。那几人不过方府家丁,根本没有几分杀人的能耐,否则也不会拖了那样久才杀了那个丫鬟,连那孩子还没碰。
      赵文雅却不然。
      方意芜一直静静地看着她料理掉那几人。
      精准,锐利,直取弱点,仿佛捕猎的豹,矫健而迅捷,带来了压倒性的优势。
      那并非是寻常习武之人可以练得的架势,而是亲临战场,浴血而出,饱经历练之后,才能具备的惊人素质。
      这样的禀赋,却居然无人知晓。
      于依依出身武林世家,据说功夫不弱,这是众所皆知的事情。但赵文雅却从来没有这方面的消息。很明显,她并不希望别人知道,之前低调为人,不过掩人耳目。而在此不留一人,也是杀人灭口。
      赵文雅从女子的尸体中抱出了自己的孩子,动作十分温柔。月光静静照在孩子的脸颊上,温润如莲花,小孩子不哭也不闹,只是睡着了,脸上还沾着一点血痕,赵文雅伸出手抹去那一痕血迹,孩子还是那样睡得正酣,丝毫没有感受到自己身边发生的一切腥风血雨。
      月色凉薄,静静勾勒出这他们的身影,只是凄凉,单薄如纸。

      也许是压抑了太长太长的时间,心情大起大落之下,也放松了对周身的一切戒备。
      等到赵文雅注意到靠近的细微脚步时,已经太迟了。
      自己怀里抱着这世间最宝贵的生命,脚下则是尸体横陈。这是曾经再熟悉不过的场景,如此自然,以至于他一时间压根就没有发觉自己所处所地究竟有多么异常。
      树叶被踩碎的声音轻轻传来。

      赵文雅猝然回过身来。
      月色清冷,银白如水,于暗影中剪出一个幼小轮廓。
      那孩子便仿佛踏月而来,脚下是碎叶点点,一路窸窣。
      幼小的孩子走到他面前,站定,抬头,然后微微一笑。
      那样纯真如水莲花的笑容,仿佛拥有足以安抚人心的力量,让他一瞬间暴涨的凶戾杀意都渐渐散去。
      赵文雅并非嗜杀之人,也并不喜杀戮无辜之人,见到来人不过是个五岁的小女孩,先是松了一口气,继而却是一个激灵。
      来不及思考为何这个孩子会在如此诡异的时刻出现在眼前——对方就算再怎么不受安泰候宠爱,好歹也是出自南宫一族,韶华郡主南宫歆的女儿,更是方家名正言顺的嫡长女,地位非同小可。倘若随便下手处理掉,方家还好说,惹到南宫一族和皇室,那就是大大的失策。倘若对方脑子更精明一些,顺藤摸瓜,发现了他们的身份,将安泰侯心血毁之一旦,光复大业前功尽弃……自己纵然万死也不能辞其咎。
      但若是不杀了她……
      这个变数非同小可,赵文雅一时间竟是有些迟疑,不知如何是好。那孩子并未察觉眼前人心念一时间多少变幻,面上依旧是天真无邪的笑意,眼眸澄澈如一汪秋水,清澈见底。赵文雅见小孩子张了张口,却只发出无意义的“啊”“呀”,心下明白,这个孩子因为积毒而无法开口。
      同样,无法呼救。
      这里也算是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了,若是心一横,直接将她扼死在这儿……
      赵文雅抱紧了怀里的襁褓,又紧了一些。
      眼前的孩子,还不过五岁,柔弱纤细如牵牛花,一双眼微微弯着,笑意憧然,是毫无防备的天真信任。
      只觉得喉头干涩。

      方意芜一直微笑着看着赵文雅,将眼前人面上的所有表情尽收眼底。
      从初始的震惊、惧怕,再到凤眸微扬,闪过了近乎杀意的寒冷……直到现在的犹豫不决。
      她唇际的笑意微微加深,上前走了几步,像是一个无知无觉的小孩子,完全不能理解地上那一堆杂七杂八的尸体是何物,抓住了赵文雅的裙摆,然后依依呀呀地伸出手,一副要抱抱的模样。
      赵文雅呆在当场。
      活了这么大,哪里应付过这样的场面?
      就算丢进深山狼群里,自己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束手无策。
      小小女孩伸了半天手,却得不到抱抱,但是那个小弟弟却在母亲怀里睡得正是香甜,令人艳羡无比。小嘴巴瘪了瘪,眉毛塌了下来,顿时眼泪打转,鼻子一抽一抽,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赵文雅无比头大。
      自己现在已经放弃了下手的打算,无论如何,屠戮一个不过五岁的小女孩,简直是令文氏满门蒙羞。但不杀她,好像也未必比杀她更轻松些。一个什么也不明白的小女孩,连话都说不出口,就算是那人的女儿,但也不过两只眼睛一张嘴,要瞒过她似乎并非是什么难事。
      迫于无奈,赵文雅只好先笑道:“小小姐……还记得我吗?我、我是你的新……”深吸了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把那两个惨绝人寰的字说了出来,“……姨娘……”
      方意芜睁大眼睛望着他,十分纯真无知的模样。
      赵文雅的脸皮抽了抽,但也只好继续示好道:“小小姐,这是你的新弟弟,你喜欢他吗?”脑子里一片混乱,连自己也不晓得在说些什么鬼话,但是方意芜却很是受用,细长的眼弯起来,用力点头,很是可爱的模样,还一边伸出手,做出要抱的样子。
      赵文雅觉得心有些软下来,口气也放柔了许多:“小小姐是想要抱一抱弟弟吗?”
      方意芜的眼里发射出十万伏特的光芒,小小的身子跳啊跳的,想要去抱那个襁褓。
      赵文雅嘴角不禁含笑,低下身子来,将怀里的孩子小心翼翼地递给了方意芜,轻声嘱咐道:“这孩子才刚刚一岁……他还很小,很脆弱,小小姐千万要小心……”
      方意芜十分听话地点点头,很是谨慎地从他怀里接过了那个孩子。
      月白色的襁褓,在皎洁月色下泛着微微蓝色,仿佛是潮湿的,如同凉薄的水气,拂过幼小的孩子,将之紧紧包裹了起来。之前那样的血溅三尺,无声杀伐,却并未影响到这个稚弱生命一分一毫,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睡得安详甜美。
      唯有面上一点点血色,想是那个丫鬟被杀之时沾上的,仿佛一痕烙印,在世间黑白剪影之中,幽艳而妖娆,几乎令人触目惊心。

      万籁俱寂,连风声也无,身畔是千千万万树影横斜,菡萏初生,一池波澜不惊,这暗影里却似潜藏不可捉摸的魑魅魍魉,蠢蠢欲动。
      方意芜细细凝睇着怀里的婴儿,年纪尚小,出落得眉目分明,想是个美人胚子,不过并不和方怀季有多少相似。不动声色地稍稍换了个姿势,她的眼微细了一瞬。
      如果她没有看错,那孩子身上挂着的一块玉佩……
      她抬头看了一眼赵文雅,对方显然还没有进入状况,脑袋还是比较天真地想着姊弟天伦之类的废话。她迅速埋下头,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在必得的速度从婴儿的襁褓里掏出了一个东西,定睛凝睇。

      月色之下,白玉如凝脂温腻,显是不可多得的品色。
      那一点温润的幽光,在暗夜里莹然一烁,仿佛泪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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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嗬嗬,大家来猜一猜,小芜让小黑(……)去的地方,到底是谁那儿呢?目标又是谁捏?
    猜中了,有奖!——千夜牌鲜花免费大放送!欢迎各位向偶投掷鲜花,偶不会在意滴……啊……被PIA飞到了火星的某人继续碎碎念道。
    ……请各位鄙视我吧……这个贫乏的数量啊……连自己都不好意思……
    另,历历和夭夭没看,所以PIA我倒是不为过……可是!TARA有没有良心啊,《曜星》我简直是等于一天一更的速度啊,居然还这样伤害偶幼小的心灵……偶泪奔……(其实是为了躲避各位大大的番茄鸡蛋原子弹……)
    ============
    仰望上方作者的话,忍不住保留下来……四五年前更新到这儿的时候,我还保持着日更的速度在更《曜星》啊……捂脸////
    2012.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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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朋友开的新坑~~很不错的仙侠文哦,请多去踩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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