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葳蕤

作者:千夜弦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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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君一诺(下)



      席如流水,锦绣满堂。几杯杜康下肚,足以壮胆,居内的声音也渐渐大了起来,气氛一时重又热络。
      方意芜拈起一块桂花糕,小口小口地啃起来。
      装淑女是她的老本行,从头发丝到指头尖都不会让人挑出一丝错来。
      只是动作虽然轻巧优雅,她的消灭速度却是十分惊人,俨然风卷残云,若是膳房里的老师傅见到她如此赏脸,定然会顿觉有知音之感。
      赵文雅就注意到了这一点,也不由侧目。
      这样一个小小女孩,到底是怎么能装下这些东西的?
      其实方意芜的想法也很简单,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再怎么和某位仁兄怄气,也没必要和自己的胃过不去。一盘盘青瓷莲花叠呈在宽大的素绸上,总有玲珑桂花糕、芙蓉珍珠糕、粉蒸绿豆糕、千层茯苓饼、什锦七宝蜜汤等等,因为仅只是开胃前餐,所以菜色并不多,但是样样都是格外精致,色香味俱全也。
      敏锐地察觉到有人的视线,方意芜迅速撇过眼,和来不及错开目光的赵文雅对了个正着。
      赵文雅的眼神微烁,迅速低下头去。
      方意芜微妙地挑了挑眉毛,就凭这一点,她决定将之前那三个理由中的第二点也除去。就这么点小心思,如果能轻易绑住方怀季,那真是侮辱众人智商。
      身份之谜啊……确实,有传闻赵文雅并非安国中人,身世成迷。甚至有人信誓旦旦地声称赵文雅心怀不轨,潜伏在方将军身边就是一条美女蛇,来日定当择人而嗜。
      将这样可能的潜在风险放在自己身边,方怀季是自信过头,还是有理由这样自信呢?

      方意芜正沉浸在自己的思考,冷不防忽然有人戳了戳她,她抬起头,瞪了他一眼。
      方酃然吓了一跳。
      他之前已经小声喊了妹妹很多遍,但是小芜一直毫无反应,他迫于无奈,才不得不去戳了她一下。
      他可以对天发誓,自己用的是小指头,而且是用最小的力气,可为什么小芜要用那种冰凉凉的眼神看他?
      方酃然小朋友纯真的正太心受到了无情的伤害,立刻缩回了手,就当一切没有发生过。
      这一幕正好被南宫歆看见,亦是讶然。
      她皱了皱眉,随即,女儿天真无邪的脸庞就映入了她的眼帘。不知怎的,她就想起当时月下花墙,小女孩绚烂如花的笑靥,明明毫无阴翳,却似有一种异样的深沉。
      南宫歆回过神来,连忙暗笑自己多想,神色之中竟有些慌乱。
      她的慌乱神色被有心人看在眼里,自然是另外一番理解。
      一直没有说话的于依依终于登场:“歆姐姐,你的脸色好像不大好看啊,是不是之前御赐的如意枕不够舒服?”
      方怀季微微眯起眼,唇际的笑意若有似无:“傻丫头,御赐之物,怎得妄言?”又和颜悦色道,“陛下多年来一直挂心韶华郡主,就是国贡之物,也从来是挑最一等的料子赐下来,又怎么会不舒服呢?”
      这个……酸气……四溢……
      方意芜几乎就要发出怪声了,于依依倒还没结束,转头对赵文雅道:“说起来,你怕是不晓得吧,想当年,歆姐姐可是曾经和甄贵妃一同被称为安国双花之一,和将军那真是郎才女貌神仙眷属,可是……”
      想当年,曾经,可是。
      这三个词令方意芜的眼神微微动容,闪过危险的光芒。
      赵文雅还没怎么说话,于依依又微笑着转头,道:“容姐姐,你说是不是?”
      虽说自己是挑起了话题的那个人,但江黛容早就偃旗息鼓退居幕后了,显然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被卷入战场之中,更没有想到于依依会将战火烧到她的身上。
      这种身世问题,素来是她最大的避讳。于依依这样一问,话里看似捧的是南宫歆,实际却在嘲讽如今鹣鲽离背,但说到底,还是压了江黛容一头。
      但她若真那么容易被解决,也就不会压了于依依那么多年。江黛容用每个人都可以看出的哀怨目光“偷偷”地瞄了一眼赵文雅,然后用毫不掩饰的爱慕眼光凝睇着一脸淡漠的方怀季,不争气的红了脸,最后再对上南宫歆冷如冰霜的美丽容貌,脸孔又消了颜色,支支吾吾道:“……歆姐姐她……奴家怎么能擅议这种事……姐姐才貌双全,素来美名远扬,未出阁前,可是连太子也……”
      江黛容忽然消声,一双眼怯怯不安地睁大了,像是说了什么大得了的大事一样,失措地看着方怀季和南宫歆。
      方怀季的目光里的淡然平静在一瞬间全然褪去,放射出令人胆寒的精光。不过须臾,他便不经心道:“澄庐,你这回就留在方府,替我教几个孩子罢。”
      澄庐是张安远的字。让这位名扬天下的布衣幕僚留在方府内教学幼子,只能用一句话形容,大大大大材小小小小用。
      但张安远面上没有丝毫不忿受辱之情,毕恭毕敬道:“谢侯爷。”
      然后这两人便开始讨论了一些戍边话题,江黛容这一句杀伤力极大的话,便这样被轻轻带了过去,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什么。
      方意芜面无表情地看着南宫歆。在听到“太子”二字的时候,她娇躯微震,脸色在瞬间一退去了所有的血色,惨白若纸。
      而随后的平静,不过是表象。
      看着她半笼在袖里的手,看着她骨节处近乎泛青的手指,方意芜发出了无声的叹息。
      无知女子不更事的有口无心,却比有心骂街的泼妇还要来得残忍刻薄,也更加接近事实。
      至于是不是真的无知,那倒是另当别论。

      圆润娇媚的轻笑声打断了方意芜的臆想,于依依目的未果,卷土又来,甜美乖巧地笑着:“将军,您这回回来了,还会再走吗?”
      方怀季看了她一眼,笑得风流倜傥:“我要是走了,你舍得了吗?”
      于依依娇嗔道:“当然舍不得!可就算舍不得……我也不能拦啊,毕竟,将军是天下人的将军,不是我一个人的将军,无论将军离开多久,无论将军去了哪里,我都会守在这儿,哪也不去,谁也没法让我和将军分开。”
      话至结尾,她原本的嗔意已然无存,只剩下一双娇媚含情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方怀季,海誓山盟,仿佛情动天地。
      方怀季似是被感动了,也十分深情地看着她:“你这样该有多好?”他的声音渐小,几乎如呢哝自语,“……若是能像你这样……”
      方意芜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叶依昭当然看不下去他们如此你侬我侬,也奋力插了一足进来:“将军虽然是天下人的将军,可也不能这样将我们姊妹们抛之脑后啊……”丹凤眼软软地瞅了他一眼,似怨似嗔,到底还是含情如许,“将军,您这一躺带回来的新妹妹,还没和我们说上几句话呢……”
      话尾她还是撕裂了温情的面具,火药味浓得满室皆闻。
      于依依又娇笑起来:“呵呵,瞧叶姐姐这张嘴,到底在说什么啊?好不容易……将军才回家一趟,还带回了一个新妹妹,还有一个新少爷,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方意芜确信自己的嗓子虽然哑了,可是听力依旧完好无损。很明显的,某个别有用心的女人在某些个别字句上加重了音量。
      叶依昭的脸色立马不好看了,而于依依还是没有死心,终究是在拐来拐去之后,迫不及待地向自己真正最为在意的目标发起了战火:“文雅妹妹,这两年来,你……”
      一直低头沉默不语座上壁观的赵文雅终于抬头,眼底里千万般复杂情愫闪过,终究化为微微一笑。凤眼中波光流转,清秀的脸上竟然糅杂了一分别样的魅力,声音固然清朗如泉,说出来的话却足以让任何女人抓狂:“我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会又多了一个姐姐……
      “少和我攀亲带故,老女人。”
      谈不上娇柔动听的嗓音,谈不上灵秀绝美的脸庞,谈不上安静无声的场合。只是字字清晰,虽然声音不算大到河东狮吼中气十足,可至少也绝对能让所有人非常轻易地听懂每一个字。

      沉默,沉默,还是沉默。
      远远比之前几次还要更加压抑的气氛悄然降临。
      当然,不包括某一个已经接近火山爆发的女人在内。
      “你、你、你……!”于依依脸色憋了半天硬是没有说出半个字或是控制不住地爆出粗口来——只不过在方意芜看来,这只不过是由于她顾忌着在场的某个男人而不好发作而已。
      毕竟,此时此刻,赵文雅所坐的位置,可是最接近方怀季的身边。
      没有漏看于依依眼中划过的黯然,方意芜微微眯起了眼睛:到底也不过尔尔。
      出身江湖世家的小姐,固然有些小嚣张、小心计、小聪明……可惜,为情而劳,最是伤神。
      可悲的女人。
      方意芜在心底里下了这样一个定论。不过并没有其他任何感触,连动容都谈不上。
      毕竟,可悲的女人背后必定有一个可恶的男人,这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将目光投回到南宫歆身上,苍白的脸孔,强撑的气色,疲惫之意显而易见——她曾经故作坚强,曾经强颜欢笑,曾经笑靥如花,天涯不复。这一切,究竟是因为谁?
      痴情不是错,却成了风流的源头,最终只得来一世伤情,情殇难销。

      若让方意芜用一个词来形容南宫歆,只能是“明珠暗投”。你将此心付明月,明月却徒照沟渠,怎办呢?凉拌是不行的,月亮也是够不到了,这种事,只能自我消化,别人强不得半分。
      现下她对南宫歆和方怀季之间的事情是无能为力的,而她有能有力的,只是好好慰劳自己的胃。
      美味珍馐席如流水,方意芜正吃得十分兴起,随即再度被戳了戳。
      这一回她也没了瞪人的兴致,只是恋恋不舍地抬起头,一双黑亮清澈的眼睛软软地看了过去。
      方酃然却并不在看她。
      顺着他略有些紧张的眼光看过去,方意芜兴趣缺缺地看着中年大叔张安远,实在提不起任何兴致。
      怎么了?
      方意芜回头,用无声的视线表达出自己的疑问。
      方酃然微微垂头,今次家宴,他与平时打扮得颇为不同,额前是麒麟腾云银抹额,颈上套着红丝结束系玉饰物,身上罩着一件丹青起色红边盘螭窄裉褂,还登着青缎粉底的小朝靴,当时看得方意芜啧啧不已。这小子本来就生得极好,平日里也人模人样,但是一装扮起来,比以前不知添了多少沉稳与可靠感,还真是侯府公子的凛然气度。
      这个笨蛋小鬼……只要不做那些笨蛋事情,再过几年,绝对不得了。
      银质抹额也压不过他明亮已极的眼眸,方酃然望着她,轻声道:“小芜你……感觉怎样?”
      方意芜不解地回望他。
      她无法言语,只能用眼神交流。
      方酃然苦笑起来。
      这一笑是远超乎他的年龄的辛酸,秀致已极的眉颦起来,隐然令人生出抚平的冲动。
      “你应该是第一次见到父亲吧……”
      方意芜点点头。在她还在娘胎里的时候,方怀季就已经远离江梧,这一去,就是整整五年未归。
      “虽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可是,我还记得,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在我比你还要小的时候,娘和父亲的关系虽然不能说是很好,但也没有弄到像现在这样令人心寒的地步。”
      曾经锦绣良缘天成佳偶,这一路走来,却终究是渐行渐远。
      “我一直都是看着父亲的背影长大的。父亲人不在家里,但他却并没有离开,所有人无时不刻地关切着父亲的一切消息,所有人都在歌颂他,敬仰他,我也是一样……”
      方意芜了然。
      一句话就是,父亲是儿子的憧憬。
      尤其还是这样一个少年得志,才华洋溢,英雄之名远播四海的父亲。
      男孩子在小时侯将父亲看作是自己的理想,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方酃然耳濡目染着这样一位天才绝伦的父亲,有这样的想法,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可惜,套一句老话,憧憬向来是和现实相差最遥远的感情。

      方酃然看着妹妹娇嫩的脸蛋,眼中有水色流淌,轻轻道:“小芜……你呢?娘需要夫君,你也应该……需要父亲吧。”
      方意芜眼神倏的变得冰凉,她皱起眉头,狠狠地摇头。
      方酃然再次苦笑,他不是不能理解妹妹的孩子气,事实上,对于这样陌生人一样,甚至比陌生人还要冷淡的父亲,她表现出来心有芥蒂,也是理所当然。
      他别过头,转换话题道:“小芜,你今年也已经五岁了……按父亲的意愿,看来,是想让张先生来教导我们了。”
      方意芜还是那副气鼓鼓的模样,方酃然便认真道:“小芜,你从未接触过这些事,所以应该还不大清楚。张先生就是坐在那边的第一个人,也是我们方家的门客。”方意芜一副受教的模样,方酃然继续道,“虽然张先生只是布衣之身,但却素有奇才之称,是父亲这十几年来最重视的幕僚。”
      方意芜眨巴眨巴眼睛,露出很渴望的眼神。这些废话她早就在释放灵识的时候便听过一遍了。
      “据说连先皇陛下也曾经对他赞赏有加,若不是因为父亲曾对他有再造大恩,他因此拒绝了皇上的赏赐,在如今朝廷之中,必定会有他的一席之地!他素来心高气傲,并不从上听,就连当年云月公主和二皇子想让他入宫为太傅,都被拒绝了。”
      这个是猛料,方意芜颔首,若有所思。
      这一个方府,水深无解,正如色彩太多,反而分辨不出真正的颜色。在明里上,她该知道的事情是一清二楚,可在暗里头,所有的真相依旧埋葬在深处。今天,她算是有了个突破口,那冰山一角隐约渗出来的真实,令人惊异,更令人心寒。
      至于这个张安远……方怀季不是白痴,不可能杀鸡用牛刀,就算是为了培养继承人,让自己的心腹幕僚留在江梧教几个连毛都没有长齐的小鬼丫头学习,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如果这是武侠小说,当然还可以扯几句“一见他们就觉得少爷小姐骨骼清奇天资卓越适合□□XX”之类的废话,但是……
      方酃然见妹妹久久没有反应,还以为她还正处于震惊之中,一直到家宴结束,方意芜都无甚反应,看去倒似更失落了不少。
      南宫歆就不必说了,到后来虽然身姿依旧端庄雍容,但是眼里只余下空洞冰凉,宴席一散便立刻回了潇潇居,还是赵文雅陪着方怀季在最后犒劳众部,让剩下的三个女人气得牙痒也无话可言。
      方酃然在回去的路上,还不住打量着明显有些失望的方意芜,小心翼翼道:“怎么了,小芜?”
      方意芜神情比较严肃——其实,她还在失望。
      这一场家宴,到最后不欢而散无疾而终,几乎称得上是“高开低收”了。本来唯恐天下不乱,热切希望能够看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的她,战争的火星总是在还没有蹦跶起来的时候就被人消灭于无形,结果什么好戏都没看到,连那个“新少爷”的毛也没瞅到,失望是难免的。
      方酃然却误会了。
      他停下脚步,牵起了她的手,关切地问道:“小芜,你怎么了?是身体还不舒服吗?嗓子疼吗?现在难受吗?”
      月色是冷的,却忠实地映照出小小少年的脸庞,无从掩饰,无从伪装,只是最真挚的焦虑,最诚心的担忧。青山似的眉,蝶须一般的眼睫下,露出了盛满月光的眸子,胜过天空的繁星璀璨。
      从手指相触的地方,传来了淡淡的温热。仿佛一小簇火焰,温度并不高,却拥有将温暖传达至心脏的力量。
      方意芜眸光柔化下来,微笑,摇头。
      她开始下定决心,要重新好好修炼。
      因为她需要筹码,越多越好。
      她需要能够保护自己的力量,以及……
      抬眼看着眼前的小小少年,女孩眼底微妙的情愫荡漾开来,寒冰初融。

      方酃然坚持不让下人代替,把方意芜送到了院子门口,嘱咐她半天,什么不要大晚上的跑出去吹风啊,不要没添衣服就自己一个人傻站在外面啊……他的啰嗦神功再度启用,估计是之前在家宴上被压抑得狠了,此刻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火山爆发一发不可收拾。
      方意芜恨得咬牙,偏偏□□上的力量又抵挡不过,只能耐着性子听去。大概是之前有人将她搬了卧榻在院子里看夜空的事情对方酃然添油加醋了一番,此人全无任何看星星看月亮看夜空的风雅心思,只知道守着她喋喋不休,让她好好保重身体多穿衣服别在晚上出来早点睡觉早睡早起身体好云云。
      要是之前,方意芜早就在心里不耐烦了,可不知是耳朵听出茧子了,还是她确实闲着发慌了,眼前的笨蛋小鬼,看去比平时顺眼了许多。她也就站在那里吹冷风,乖乖地听他一堆一堆滔滔不绝,想来是美色可餐,音色清美,清风明月修竹芭蕉,居然也觉得是一种享受。
      方酃然终于结束长篇大论,方意芜目送他离去的背影,自己也未发觉,唇际笑意隐约。
      再一回头,她眨了眨眼睛。
      再眨一眨,确定没有看错。

      展泠。
      此人在宴席上并未出现,方意芜其实相当在意这一点,但是无人提及,她当然也无法开口。只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这位仁兄冷不丁地出现在她的院子里,出现在她的房间门口……
      方意芜的眼角跳了跳。
      虽然你很美,虽然我很喜欢美人,但是……恋童癖依旧是没有前途的!
      还有,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原因为何?
      也许是方意芜的心思传达了过去,展泠微微垂头:“我是为了你的愿望而来。”
      方意芜抖了抖,然后镇定地伸出手,五指并拢,手腕很有节奏感地活动了两下。
      展泠居然也真的照做,按她的手势,虔诚跪下。
      他的发丝并未如其他人那样束起发髻,这样披头散发的人,按理说都有些倜傥落拓的感觉,偏偏他却不然。一席青缎子似的长发,如瀑布般垂下,淌了一地,衬着绝色冰雪的脸孔,精致如水晶人偶,没有一丝生气,却连月光亦黯然失色。
      看着这样的他,方意芜总会有种不合时宜的感慨,大概即便是衣不蔽体满身鲜血,他也能这样冰雪美貌,淡然不惊。
      这人的外表美丽如水晶,不知玲珑心思是否也剔透如水晶?
      看见这样的人,总会令人有一种摔碎那水晶的欲望。
      方意芜的眼底浮现出浅浅的一重暴戾。她并不是喜欢和人打哑谜的性子,这么些天下来,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她踏出一脚,踩在展泠的头发上。
      方意芜越发用力,再次上前去踩,迫得展泠不得不再度垂下头。
      他们彼此一直重复着这样的动作,彼此默然无声。
      她是硬件条件不达标,无奈而已,他是……难道是天生受虐狂?
      方意芜的脚已经踩在了展泠的耳边,他的额头死死叩地,长发散乱狼狈,一张脸已然埋在了尘土里。
      多么可惜,这样美丽的一张脸,在尘埃里也是开不出花的。
      方意芜轻叹了一声,忽然觉得,自己的行径真的很无聊。她松开了脚,看展泠慢慢直起身子,却依旧是下跪的姿态。
      他的跪法和冷修不一样。
      冷修的跪姿,无可挑剔,却似有无形的剑锋化作他的背脊,凛然锋锐,不可弯折。他是硬的,怎么样也无法逼自己臣服的那一种硬,就算心里告诫了自己一万遍,也无法做到真正卑躬屈膝。
      展泠却是软的,像可塑的冰雪,像潺潺的水流,轻而易举地软下去,仿佛服从就是他的天性,是他血液里自带的东西,即便做得再谦卑再无能,也让她毫无成就感。
      而事到如今,她依旧不知,他所为何来,所为何去。

      小女孩漆黑如夜的眼眸安静地凝睇着他,方意芜收敛了眼底的一切伪装一切轻慢,只无声地告诉了他三个字,为什么。
      展泠定定地看着她,菲薄唇线突兀地便勾起了一痕极淡的弧度。
      “因为,你是我的命。”
      他一身白衣如缟素,肤色白皙得近乎于透明,衬着那一抹仿佛融化新雪的笑意,本是圣洁而不可方物。但他眉目流转生辉,竟似地狱里蔓生而出的苍白妖娆,雪色的曼陀罗华,太过于触目惊心的美丽,一如哀恸的不详。
      他的字字句句皆轻似飞絮,明明是极平淡的语气,却像含着永远无法逝去的悲伤。
      一诺终生。
      “我为你而生,也注定为你而死。”

      我之一生,一切欢喜,一切悲恨,爱别离,怨憎会,皆于你一身,不关己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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