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堆雪

　　程青鱼微怔了一下，那永远都笑成两弯月牙的眼睛愈发显得精光四溢。他快步上前，绕过站在前面的秦陌桑，扶住了落雪搭在车厢边框的手。
　　“来，小心些！”
　　程青鱼亲昵的语调以及暧昧的举动让秦陌桑很是不满，他怒目圆瞪的盯着他握住落雪的那只手，恨不能将它砍下来。落雪似乎也被程青鱼的过分熟络惊到了，神色微讶的望着近在咫尺的程青鱼片刻，终于娇柔的垂下眼帘，扶着他的手下了马车。
　　待落雪站稳，秦陌桑立即栖身上前，毫不顾忌的将落雪的手抽回往后退了几步，炯炯有神的双目不加掩饰的释放敌意。“程公子真是体贴入微啊！只是不知道对其他公子是不是也这样呢？”
　　程青鱼低头轻笑，不在意秦陌桑的话，而是径自忽略他对落雪说：“秦公子，如果没有什么疑问的话，我们进去谈，可好？”
　　落雪敛眉轻瞥了身后微怒的秦陌桑一眼，温文有礼的回道：“有劳程公子带路了。”

　　程青鱼看来是经常在这座别院里居住，对里面的一草一木的了如指掌，只见他带着落雪四处参观别院中的优美景致，不时还恰到好处的作出介绍说明，让落雪将注意力投入到了周围的环境里，不自觉放松了对他的警惕。秦陌桑跟在他们身后一路走来，看着落雪每每无意间露出的轻浅笑容，心中对程青鱼愈发怨念痛恨。
　　“程公子，秦某听说程公子收藏了不少名家墨宝，为何这一路走来都不曾见到？”秦陌桑有意无意的打断了程青鱼的话，“落雪素来也喜欢这些名家真迹，只可惜秦某财力有限，未能让其达成所愿，不知程公子能否让我等大饱眼福呢？”
　　名家墨宝这种贵重物品，通常都会放在书房、卧室等较为私人的地方，而这两处隐藏的个人私密也恰好是最多的。一般都是只有主人主动提出，客人才会应邀前往，像秦陌桑这种提要求的刺头儿，摆明了就是要给主人家找不自在。秦陌桑巴不得惹恼了程青鱼后立即带落雪走，话里行间更是无所顾忌。反正人已经来过了，约定也算完成了，如果必要的话，他甚至愿意出手砸上几件价值连城的物什，让程青鱼好好心疼心疼。
　　程青鱼面色一僵，却并没有生气，反而继续笑着对落雪说道：“原来秦公子喜欢名人墨宝啊，虽然程某收藏不多，但二三十幅还是有的。咱们这就往书房去吧！秦老板，请！”
　　“请！”
　　见程青鱼没有上当，秦陌桑略有些失望，但仍旧得体的回礼。正当他抬脚想要跟随程青鱼前往书房的时候，程青鱼突然冒出的一句话让他硬生生的顿住了脚步。
　　“啊，程某突然想起有几句话要对秦公子私下说，” 程青鱼随口叫过一个路过的下人，“秦老板不如先随他们到书房稍等片刻，程某这就领秦公子过去！”
　　程青鱼语词恳切，一脸的歉意无辜让秦陌桑有些咬牙切齿。他不顾形象的挤上来挡在程青鱼与落雪之间，正色道：“落雪被秦某惯坏了，还未接触过家族生意，倘若程公子有事要谈，跟秦某说也是一样的。”
　　“哦？”程青鱼不在意的一瞥眉目，“那要是关于秦公子的终身大事呢？秦老板也不需要问问秦小公子的意见？”
　　秦陌桑冷不防被将了一军，下意识的望向旁边的落雪，却发现落雪也正秀眉轻蹙的看他，满是期盼的暗绿美眸如同幽邃深沉的沼泽，让人一不留神就被深深的陷进去。
　　他微微愣神，扭过头去不敢再看落雪眉目轻愁的模样，梗着脖子强硬回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古来便是如此。秦某对落雪视如己出，自然不会亏待他，程公子未免想得太多了！”
　　此话一出，秦陌桑明显感觉到落雪眼中的失落黯然，那晶亮如泉的狐眼像被人抽去了所有的亮光似的瞬间黯淡成无神的灰色，然后被轻垂的长睫挡住了。
　　程青鱼嗤之以鼻的轻笑了一声，“啪”的一声打开手中的纸扇轻轻摇着：“对于那些纨绔子弟而言，家长独断反倒为他们省事；可要是像秦小公子这样心思玲珑的人儿，未免太暴殄天物了！”
　　“这是秦家的家事，不劳程公子费心！”秦陌桑不耐烦的回道，落雪失落无助的眼神让他有些烦躁不安。尽管他不可能真的一点不顾及落雪的感受，但是在这种场合说出来，多多少少也让落雪寒心了。
　　程青鱼眼神一转，将注意力放到落雪身上。“秦公子也是那么认为的？哪怕自己不情愿？”
　　落雪略微怔片刻，平静说道：“君要臣死，臣不死是为不忠；父叫子亡，子不亡则为不孝。落雪既为人子，自然听从爹爹的安排，就算……就算并非落雪所愿，落雪身为秦家人也定当万死不辞。”
　　“落雪！”秦陌桑紧张的拉住了落雪的胳膊，却连一个回头都没有换得。他只知道自己尽可能的宠爱落雪，却从不清楚这些宠爱竟已经成了落雪的负担，想想以后落雪可能作出的隐忍退让，他就觉得背脊一个劲的发凉。
　　“爹爹还是先去书房吧，落雪也有几句话想私下跟程公子说。”落雪淡淡说道，狐目却是毫不避讳的对上程青鱼带笑的眸子。
　　落雪发话，秦陌桑也不好再阻拦，只得轻声嘱咐落雪小心应付，随着程家的下人一步三回头的往书房的方向去了，徒留轻摇纸扇的程青鱼和垂头不语的落雪。
　　“爹爹已经走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落雪依旧一副拒人千里的淡漠表情，低眉顺目的娇俏模样让程青鱼好生打量了一番。程青鱼带着几分狂妄的轻笑着，用纸扇轻挑的挑着落雪的下颔：“秦公子如此聪慧，应该能猜到程某想要说什么吧？”
　　“哼，”落雪侧过脸，皮笑肉不笑的冷笑了一声，“家产，地位，秦家有的程家都有，落雪想不出还有什么值得程公子你咄咄逼人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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