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堆雪

　　秦陌桑抱着一身伤痕累累的落雪回到府里，把府里照顾落雪的末叶吓了一跳。
　　“老爷，发生了什么事？”末叶吃惊的望着落雪身上又脏又乱的小衫，“怎么成这个样子了？小少爷不是调皮的孩子啊！”
　　“还能怎么样？”秦陌桑沉重的回道，“被学堂里的其他孩子欺负了……章家那两父子与落雪八字不合似的，总跟落雪过不去！末叶，别傻站着，赶紧准备热水和换洗衣物，落雪这一身的伤，我都还没好好看过！”
　　“是，老爷！”末叶手脚麻利的从衣柜里取出衣物，“要不要给小少爷请个跌打师傅？”
　　“呵！”秦陌桑苦笑一声，“末叶你什么时候做事也不经头脑了？落雪的皮肤嫩得都能掐出水来，谁敢给他揉？去把大夫请来，看能不能让落雪泡个药酒！”
　　“是，老爷！”末叶眼神黯淡了一下，顺服的退出房外。
　　“爹爹……”落雪微弱的声音将秦陌桑的注意拉了过来。
　　“怎么了？”
　　“身上疼……落雪身上疼……”
　　“疼？哪里疼？”秦陌桑连忙把落雪放到床上，取下他脚上的小鞋，“乖乖忍忍，爹爹帮你脱了衣服，看看伤到哪里了，好不好？”
　　“好！”
　　落雪淡眉轻皱的应道，顺从的让秦陌桑把他身上的青色小衫脱了下来，就算偶尔不小心被碰到了伤处，也只是颤抖着抽抽身子，嘤咛两声，咬着下唇强忍在眼眶打转的泪水不肯作声。
　　秦陌桑心疼的亲了亲落雪，快速将小衫脱下，眼前的一幕让他顿时怒火中烧：落雪白如凝玉的肌肤上布满了大块小块的淤青，深浅不一，像染坊里被染坏的丝绸般又青又紫，重重叠叠都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料面了。特别是手腕和肩胛上的淤青，一道道只重不轻的指痕如同蛛腿一样紧紧贴在落雪身上，让人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诡秘惊悚。
　　“落雪！”秦陌桑一把将落雪搂进怀里，心痛的闭上眼睛，“是爹不好……没弄清楚情况就把你送过去了……你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样的苦，现在却……爹对不起你……”
　　“不是爹爹的错……是他们不好……”落雪顺势搂住秦陌桑的脖子，依恋的靠了上去，“学堂的夫子对落雪很好……大同也对落雪好……陪落雪说话，跟落雪一块玩……是他们不好……”
　　听着落雪贴心的慰藉，秦陌桑更是连心窝都抖了，一个劲的侧脸亲着落雪的脸颊。“傻孩子……爹那么大个人了，知道自己什么事做对了什么事做错了，不用落雪刻意安慰……其实有时候我真的在想，上天是不是真的看我太可怜了，所以把你赐给我……落雪，我善解人意的落雪啊……爹真的想尽可能的保护你，不让你受一点伤害，却好像总是事与愿违……我该怎么办啊，落雪……”
　　落雪紧紧的靠在秦陌桑的脖颈上小声嘟囔着：“落雪什么都不要，要和爹爹在一起……一辈子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傻孩子……”
　　秦陌桑摸了摸落雪的小脑袋，却没有放在心上。他倒是想落雪陪他一辈子，可落雪总有一天会长大，会遇上喜欢的人，会成家，会有小孩，会站在与自己如今同样的位置。一想到这些，他不禁阴郁失落起来，未雨绸缪的担忧起落雪离开的时候。
　　正当这时，末叶带着一个浑身草药味的老大夫进来了。老大夫进来后只是同秦陌桑打了声招呼，就开始在落雪身上揉捏检查起来。
　　“大夫，落雪怎么样？”秦陌桑坐在床沿小心的哄着噙泪欲泣的落雪，关切问道。
　　“哎，”大夫摇了摇头，“虽说是小孩子吵闹，但下手未免也太重了点，再加上小少爷皮肤比普通小孩还要嫩上几分，这伤势也显得格外重。我开些散血化瘀的方子，每天用这些药材煮水给小少爷泡着，泡个七天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秦陌桑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他连忙招呼着末叶带大夫去账房领钱，给落雪穿好衣裳后带他去厨房饱饱吃了一顿，然后让落雪休息着等下面把泡澡的药水准备好。
　　只是没想到这一等就是等到深夜。禁不住周公招呼的落雪早已窝在被褥里甜甜的睡着了，秦陌桑也有些瞌睡，可落雪的伤势耽误不得。秦陌桑只好把睡着的落雪弄醒，抱着迷迷糊糊的他到小木桶里泡起了药水。
　　刺鼻的中药味让懵懂的落雪烦躁不安的乱动起来，差点就缩到水里去了。秦陌桑连忙一把拽住他的小胳膊拖上来，干脆撩起袖子用双手托着落雪一起泡在药水里，胳膊小心的拐住他娇小的身体，免得他一不留神又滑下去。
　　浓重沉郁的药味和蒸腾的热气扑在秦陌桑的脸上，让他有些昏昏欲睡，他忍不住低下头打起了瞌睡，胳膊还是牢牢的揽住落雪。
　　不知过了多久，秦陌桑感觉自己沉重的臂弯猛的一轻，整个人瞬间从迷蒙中惊醒过来，他下意识伸手拉起眼看要滑到桶底的落雪，随手一蹭，竟发现落雪满头汗水。
　　一摸木桶里的药水，不知何时已经变凉了，秦陌桑连忙将落雪连拉带拽的拉了起来，用毛巾包裹好放在床上，伸手探着落雪光洁的前额，却不见发烧。
　　天气不热，怎么会弄得满头大汗？
　　正当秦陌桑疑惑的时候，靠在他手边的落雪开始烦躁不安的扭动起来，似乎想要挣脱什么束缚似的，刚裹上的毛巾又被他弄开了。秦陌桑正要伸手拢好，却听见了落雪微弱带泣的梦呓。
　　“呜……蛇……大蛇……走开……走……爹爹……呜……尾巴疼……疼……爹……”
　　“落雪乖，不哭……爹爹在这，爹在这呢……”
　　秦陌桑伸手将落雪抱了起来，轻拍着他的背小声哄着，脑子里却开始琢磨落雪吐露的字眼。
　　大蛇？在此之前落雪从来没有见过蛇，怎么会说出这个词？尾巴疼……尾巴……难道是在学堂的时候落雪被欺负的方式吗？
　　落雪眉头紧皱的哭了好一会儿，在秦陌桑亲亲抱抱的宠溺中总算渐渐安稳了，又歪着头沉沉睡去，小手紧紧拽着秦陌桑的袖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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