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角兽军团

　　“你已经发了半小时的呆了，罗文娜。”卡文迪许先生放下书，慢条斯理地说道：“研究有什么问题吗？”

　　“不，很顺利。我只是有件事没法决定。”

　　“虽然你一向都自己做决定，但还是可以找我们商量的。”

　　“我接到了团长先生的邀请。”

　　“啊，”卡文迪许先生微笑起来：“看来你和他们相处得不错。那么，不确定的是什么？”

　　“……我以为您会建议我留下来的，老师。”半精灵有些诧异地回答。

　　“我的确希望你留下来，维罗妮卡也一样。”首席法师点了点头：“但我没法做出这个建议，罗文娜。”

　　“那是——”

　　“给你一段时间，你会是个不错的首席法师。——唯一的问题在于，这样确定的未来是不是你想要的。”

　　“我想……那样也不坏。”

　　“那样是不坏，”老人叹了口气：“只是因为你觉得自己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在成为法师学徒之前，你问过我，‘法师都崇拜强者，所以是不是只要我能变得很强，他们就不会在意我不是人类’。”

　　“我……这样说过？”罗文娜露出了很不好意思的表情。

　　“还是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问的。”卡文迪许先生眨了眨眼：“即使不记得，我想现在你也应该知道答案了。”

　　“是的，这就是法师之环的规则，但并不是世界的规则。一旦离开这里，你仍然要面对人们对你身份和种族的非议。假如你还是孤身一人的话，我也绝不会放心让你走出去承受这些。”

　　“但事情已经不一样了，”首席法师笑了笑：“这几天你已经抛弃了斗篷——不用问我也知道是什么改变了你。”

　　“……天气转暖了。”半精灵抿了抿嘴，回答道。

　　“或者是你变得不再害怕寒风了。——这才是世界的规则，孩子。当你变得真正强大的时候，你将不会在意他们怎么看待你。”

　　“我们的确希望你留下来，没有父母不希望孩子留在身边的。”卡文迪许先生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弟子：“但如果有一个地方更需要你，并且你在那里能够变得更幸福的话——”

　　“老师……”

　　“我们更希望你能走出去。”首席法师站起身来，如同小时候一样，帮她擦掉眼角的泪水：“只是……记得写信回来，好吗？”

　　夜已经有点深了。罗文娜站在走廊上，看着眼前那条没有光线照射的通路。
　　人造石能吸收的魔法能量是有极限的，超过一定程度就会碎裂。但假如注入的能量不够，那么点亮的时间就不会很长。如何保持整条环形走廊的灯同时处在点亮状态，并且维持尽可能长的时间，是个法师新手常玩的游戏，尽管他们过了学徒的年纪多半就不会再做这么幼稚的事。

　　这个时候，她却很想试试看。

　　于是法师伸出手，试探地指向了第一盏灯。感受着能量从指尖流出，渗入圆球的中心。接着橙色的灯光亮了起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她重复着这样的举动，一直到被一阵脚步声打扰了。
　　法师转过身，看到一个有点奇怪的组合走了过来。——全身都沾满了泥，显得有点狼狈的骑士，和趴在他肩头睡得口水横流的小海妖。

　　法师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继续专注于她的小工程。
　　她沿着走廊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骑士已经换下了盔甲，却没有打算休息的样子，站在门口四下张望着。看到法师的时候，立刻一副找到救星的样子跑了过来。

　　“艾伦不在房间里，请问——”

　　“团长先生现在还没回来吗？”法师有些惊讶地回答：“晚饭后他说想查点东西，大概还在楼上哪一层的藏书室里吧。”

　　“好的，多谢你了。”骑士拘谨地道了一声谢，正准备往楼梯上走，又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

　　“嗯，我还有件事想请教，”他犹豫着开口了：“关于精灵族的。”

　　“直接问你家亲爱的团长不是更合适吗，”法师抬了抬眉毛：“还是说，你们两口子吵架了？”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对着光明神起誓以自证清白有用吗？”骑士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我说，虽然圣殿骑士团在某方面名声的确不是很好，但也不是每个人都——”

　　“不关我的事，不用急着解释，”法师打断了他的演讲，嘴角似乎有点上扬：“那么，问题是什么？”

　　“嗯……”骑士似乎被这么干脆的转移话题弄得措手不及，愣了一下才接着说道：“对精灵来说，‘没有姓氏’是什么意思？”

　　“我以为……你早该知道的。他没有告诉过你？”

　　“他没有说，我也没有问。”骑士低下了头：“大概不是什么好的回忆，而且……说到底作为骑士，我也没有资格打听这些，但是……抱歉，如果你觉得不应该说出来，就当我没问过好了。”

　　法师沉默了一会，然后几乎无声地叹了口气：“精灵没有死刑，因此‘剥夺姓氏’就是最重的惩罚。没有姓氏就意味着他们不承认他是族内的一员。”

　　“也就是……驱逐和流放？”

　　“并不只是这样，”法师摇了摇头：“在他们的概念里，‘艾伦德温特雷克’已经死了。现在的‘艾伦’将不再受到‘禁止伤害同族’规则的庇佑。剥夺姓氏之后，其他精灵就可以不受规则限制地杀死他。这通常是……为已犯下杀害同族罪的叛徒准备的。”

　　“我不相信艾伦会做出那种事，”骑士咬着牙：“怎么可能……”

　　“也许，是有什么隐情呢，”法师放轻了声音回答：“至少如果团长先生真的背叛了精灵族，他大可以无视他们的规则，继续自称德温特雷克的。”

　　“是啊……他说过，‘那个姓氏我已经不能再使用了’。”骑士喃喃地说：“所以他是自愿接受这个处置的，但是……为什么？”

　　“只有一点很清楚，”法师摇了摇头，露出了悲哀的表情：“就算现在精灵族还居住在这片大陆上，他也没法回去了。”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走廊上的灯一盏一盏地熄灭了。

　　“所以，就算你们不是恋人，也尽可能地……对他好一点吧。”在黑暗中，法师的声音继续传了过来：“毕竟，除了你和这支队伍之外，他大概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珍惜的了。”

　　骑士猛地伸手抓住挂在胸前的坠子，用力之大让细绳摩擦过的颈侧都感到一阵刺痛。
　　隔着衣服他感觉到那块半透明的圆石和往常一样，安静而又温和地、贴在最靠近心脏的位置。

　　接着他转过身，沿着法师塔盘旋的梯级跑向上层，甚至忘记了和法师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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