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角兽军团

　　他醒来的时候，壁炉的火焰正熊熊燃烧着。窗帘后透出的白光预示着时间已经不早了。也许再过一阵，就能听见管家马蒂尔达夫人那恼人的脚步声与高亢的嗓音。

　　“小少爷、小少爷，到起床时间了。”

　　但这一切并没有发生。他花了几分钟才想起来马蒂尔达夫人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死了，而从那以后他也再没见过燃着的壁炉。

　　他从床上坐起来，看着火光愣了一会，然后走向穿衣镜。镜面中映照出的肤色有些苍白，但似乎还有正常人类的血色。他对着镜子呵了一口气，擦去上面的薄灰，然后看见了自己颈项上纵横交错的疤痕。

　　一瞬间，所有的记忆一起涌上心头。

　　他的确记得自己被杀死了，然而此时此刻他却好好地站在这里，正在呼吸，抚着喉咙的手指还能感觉到皮肤下血管的搏动。

　　血族是不会呼吸、也没有心跳的，意识到这一点的泽迪欧·伊尔蒙讶然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不过，就在他从一片纷乱中理出头绪之前，背后已经响起了开门的声音。

　　“你醒了，”灰发的男子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进来，“比我预料的要早，这是件好事。”

　　虽然有无数问题想问，眼前的男子却是他最不愿与之交谈的人，因此伊尔蒙只是沉默地看着他，同时内心却十分清楚：此时此刻自己还能站在这里，必定是因为他。

　　——勒穆斯·克兰，狼人族的首领，伊尔蒙的临时同盟。但假如有这个机会的话，伊尔蒙会非常愉快地、以最能造成痛苦的方式杀死他。

　　“怎么？”注意到了他的沉默，克兰耸了耸肩，“不打算表示一下感谢吗？”

　　“感谢这个？”伊尔蒙指着脖子上的伤痕，没好气地回答道，“圣殿骑士造成的，我需要更多的血。”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你就一点也不好奇么，亲爱的小蝙蝠？”对方很自然地拉过椅子对着他坐了下来，“或者我应该换一个名字来称呼，毕竟，恐怕你已经失去化形的能力了。”

　　“……你做了什么？”嗅出这句话中包含的幸灾乐祸的情绪，伊尔蒙彻底警觉起来。

　　“当你对我抱怨那些活僵尸血难喝的时候，没有察觉别的异常吗？”

　　狼人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吸血鬼的表情，注意到那一丝惊慌之后，满足地笑了起来。

　　“当然，你的确注意到了。自愈能力降低，使用血族的能力开始变得困难——”

　　他停顿了一下，给予吸血鬼消化的时间，然后才继续说道，“不过，你从没有想过他们--那些提供血液的士兵——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

　　“你给他们下了毒，”伊尔蒙一把扯住克兰的衣领将他从椅子里拉起来，“而你知道这些毒会通过血液被我喝下去，你这个婊子养的——”

　　“毒，”狼人并没有做出任何动作来制止他，“我不否认这一点。但那就是你现在还活着的原因。”

　　吸血鬼咬牙切齿地瞪着他，然后才放开了手。狼人对此显然早有准备，闲适地坐了回去。

　　“这世界上存在着一种生物，”他又一次开口了，“饮下它的血液能够治愈一切重伤，但饮血者在得以延续生命的同时将被诅咒，因为他们伤害了光明神的使者——”

　　一种极端的恐惧与厌恶袭来，伊尔蒙几乎是踉跄着后退了。

　　“你……”他用痉挛的手指握着喉咙说道，“你让我喝了独角兽的血？”

　　“关键在于量的控制，”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狼人平静地回答，“她的血对你来说是一滴就能致命的剧毒，但我相信血族比起一般人类更能从中受益。幸运的是，我成功了：在被圣殿骑士杀死之前你已经喝下了足够完成一次复活的血量。”

　　“那么就别摆出一副救命恩人的嘴脸！”吸血鬼咆哮起来，“你从开始就知道我会死！你他妈的就在等这一天！”

　　“这话说得可真伤人，”狼人毫不在意地摇了摇头，“我当然希望你活着，但总得留个后手吧。再说，除此之外的一切都很完美。”

　　“如果你是在讽刺什么——”

　　“——第一，让独角兽军团和红龙两败俱伤。”狼人竖起一根手指打断了他，“第二，探清他们核心成员的实力。”

　　“第三，现在，他们眼中的你已经死了，因此不会再防备。换个身份就可以自由出入埃尔维拉，不是你想要的吗？”

　　“我要的是独角兽军团全体，以及艾米丽安·格雷西亚的尸体。”

　　“别急，”狼人笑了笑，“好好利用这个优势，你会如愿的。你以为在这段时间内我什么都没做吗？”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托你的福，我才有机会找到红龙的巢穴。”

　　“……你拿到龙晶了？”

　　“不多，但足够了。”狼人笑了笑，“事实上，如果不是为了赶回去救你，我还能收获一点意外惊喜——但现在那些东西的真品恐怕已经在独角兽军团手里了。”

　　“‘惊喜’？”

　　“能够杀死我的武器。”

　　“那么你完了，”吸血鬼眼中闪过一丝喜悦，“他们必定已经发现你去过了。”

　　“不会的，”狼人舒舒服服地伸展了一下四肢，“我用的是‘康那里惟士’的假身份，然后找了一堆佣兵来当幌子，他们的脚印和气味能破坏所有我留下的痕迹。另外，光有武器也是没用的，所以——”

　　他忽然停了下来，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

　　“还需要什么？”吸血鬼毫不掩饰地、急切地问道。

　　狼人看着他笑了起来。

　　“亲爱的小蝙蝠啊，”他用半是戏谑半是同情的语气说道，“我不告诉你，是因为这对你没有好处。”

　　“独角兽血可不是什么灵丹妙药。”他站了起来，逼近了吸血鬼，“你没有变得和那些士兵一样，甚至还能保留魔法和些许自愈能力，是因为你还喝过我的血。”

　　“而那些，”他停顿了一下，“也不是全无副作用的。当我死去，这些力量自然会消失，那时候的你会变成什么呢？一个寿命只有几十年的普通人类？或者一具连意识都没有的行尸走肉？”

　　吸血鬼迟疑了一阵，然后冷笑起来。

　　“勒穆斯·克兰，你休想靠这些花言巧语骗过我。”

　　“我知道你很难被说服，”狼人叹了口气，“那就只能证明给你看了。”

　　“跪下，吻我的手。”他连语气都没怎么变地忽然说道。

　　在意识到之前，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服从了这个命令，伊尔蒙抬起头来，用混合着惊讶与愤怒的目光看着眼前的狼人首领。

　　“别担心，只是本能而已，”狼人用可以称得上是温柔的声音说道，“以你的天赋，用不了多久就能摆脱它的。”

　　“但是，在那之前，”他用一只手抬起吸血鬼的下巴，看着对方脸上屈辱和不甘的表情，轻声笑了起来，“我们还有很多有趣的事可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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