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角兽军团

　　“抱歉，我不明白？”精灵觉得自己应该是对人类语的理解出现了偏差，反射性地脱口而出，“‘丈夫之一’？”

　　“给精灵继承权会引起很多人反对，”女王似乎把他的反问当成了别的意思，又接着解释道，“所以我不能只和你结婚，但是除此之外的——”

　　“请、请等一下，”眼看着事情已经开始往细节讨论的方向发展，精灵不得不出言打断了她，“您这算是……在向我求婚？！”

　　“是的，我没有说清楚吗？”

　　“不，您表达得很明确，只是我……没想到……”

　　“如果你需要时间考虑，”看出了他的窘迫，女王非常友善地安慰道，“慢慢来。”

　　“不、不是这个问题，”精灵喘了口气，“我也不需要时间考虑，我是说，很抱歉。”

　　“噢，”女王眨了一下眼，“也就是说你要拒绝咯。”

　　“是的，我拒绝。”感觉沟通终于回到正常层面，精灵如释重负地回答。

　　他说得不假思索，没有任何委婉的修辞，等话出口才意识到这回绝方式有点过于简单粗暴了。

　　理所当然地，女王露出了受伤的表情。她倒没有出言责斥他的失礼，只是将头转了过去不再看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精灵觉得她的眼圈有点红了——这个发现让他比刚才还要慌乱。

　　“并不是有意冒犯，因为一些私人理由，我从来没有考虑过组建家庭之类的事。”

　　可惜的是女王好像没听见一样，继续一言不发地盯着露台外面不知道什么地方。精灵只能继续硬着头皮往下说。

　　“而且，婚姻是对彼此立下的爱的誓言。一个您只见过三次面的陌生人，对您许下这种程度的承诺，您也不会觉得可信的吧。”

　　精灵发觉自己又犯了一个错误。他原本是想说自己并不是可靠的结婚对象，却弄得好像在暗讽向陌生人提出结婚意愿的女王不值得信任一样。

　　他张口结舌地停了下来，觉得背后开始往外冒冷汗了。幸好女王仍然保持着沉默，至少没有哭泣，也没有站起来命令他滚出去。

　　精灵看着她还带着一点稚气的侧脸，忽然意识到那些“爱的誓言”之类的理由，对政治婚姻来说根本无足轻重。她会说出这样的话自然也是权衡过后果的，并非感情上的一时冲动。

　　——她只是需要帮助而已。急切地需要帮助，急切到对只见过三次面的陌生人问出这样的问题。

　　“陛下，您没有必要这样做的。”一种伤感的情绪忽然从心底蔓延上来，精灵轻声说道。

　　“为了守护这片大陆，精灵曾与人类结盟。这个盟约对我来说并没有失效，因此即使我的同胞们离开了，我仍然留在这里。”

　　“我看着您的先祖从废墟上建立起这个国家，也乐于继续见证她的和平繁盛。只要您仍在为此努力，我的弓箭、我的忠诚、乃至我的生命都是属于您的，您不需要付出任何东西来交换。”

　　“我对政治一无所知，所以这样说可能有些理想化了，”看到她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但我衷心祈愿陛下能在完成职责的同时，也保留让自己幸福的权利。在这点上如果有用到我的地方，我同样会竭尽所能的。”

　　他停了下来，等待着她的回应。终于，女王回过头来看向他。

　　“但是，结婚不行？”她用假装失望的表情掩饰了笑意，拖长了声调问道。

　　“跟我结婚不会让您幸福的，因此恕难从命。”意识到她已经恢复到可以开玩笑的心情，精灵松了口气，同样微笑着回答道。

　　“好吧，”女王点点头，忽然头也不抬地说道，“海兹，把‘那个东西’拿给子爵看一下。”

　　“是，陛下。”

　　背后忽然传来的回答声让精灵吓得差点从椅子里跳起来。这位皇家骑士团长不知道什么时候进的房间，竟然一点声音也没有，配合他那阴沉的气场，堪称神出鬼没。

　　想到刚刚的对话不知道有多少被听到了，精灵顿时觉得有点尴尬起来。不过邓肯爵士只是将一个小瓶子放在桌上，躬身行礼之后就退到一旁。

　　外观看起来像是普通的香水瓶，里面的液体却以极缓慢的速度在变换着颜色，如果不仔细观察是注意不到的。

　　“魔法药剂？”精灵带着不太好的预感皱起了眉。

　　“一周之前，我的贴身女仆尼娜试图将这个东西喷到我的杯子里。——当然，她被逮住了，于是我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只是没有茶喝了。”

　　“有毒？”

　　“比那更微妙，”女王摇了摇头，“似乎是某种非常强力的‘爱情药水’，或者说，媚药。尼娜本人很可能就是第一个受害者和实验品：她在事发后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白痴，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自然也不可能说出背后的主使者是谁。”

　　“而且，当天本来应该是我的生日茶会，也只有在茶会上供应的食品不会当场试毒——也就意味着犯人在客人中间。”她看了一眼精灵的表情，然后点了点头。

　　“是的，你猜得没错，邀请名单是早就定好的，有希望成为我未婚夫的年轻贵族们。”她用略带讽刺的语气说道，“他们其中的一位，或者不只一位，非常迫切地想要获得我的好感呢。”

　　身为王夫候选的贵族们，应该都是女王最为信任的臣子吧。然而她却在自己生日当天获知了其中有背叛者的消息，甚至还可能不只一人。

　　“行刺的同时还能考虑到维持国家稳定，我是不是应该感谢凶手思虑周详呢？”女王又凉凉地加上一句。

　　这当然只是嘲讽。为了增加成功的砝码，有人利欲熏心到了求助黑暗魔法的程度。如果国家的亲王是这样卑鄙下作的男人，后果不堪设想。

　　“陛下肯对我说这些，看来我是没有嫌疑了。”精灵努力不对她表现出同情，而是做出开玩笑的样子说道。

　　女王看了他一眼，“就算有，刚才你也已经成功地洗脱自己了，不是吗？”

　　“不，别误会，”注意到精灵恍然的表情，她立刻补充道，“那不是在试探你——好吧，也许有一点，但更多是因为我需要一个可以信任的贴身护卫。”

　　精灵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板着脸的皇家骑士团长。

　　“子爵，”女王以几乎察觉不到的音量叹了口气，“在一些社交场合，海兹里特是不能一直跟着我的。有皇家骑士在旁，贵族们会觉得不安，也不会在他面前以本来面目聊天。但是一个未婚夫就不一样了。”

　　“也就是说，”精灵沉思了一下，“需要我在一些特定场合做您的保镖，防止再出现第二次刺杀？”

　　“是的，直到揪出这件事的主谋为止。”女王点了点头，“你不太了解这些人，所以不用费心去猜测谁有嫌疑。只要保证他们就算接近我也没机会做手脚就行。”

　　“这方面我应该能胜任。那么，从什么时候开始？”

　　“今晚十点有一个舞会。”

　　“好的。”精灵有点惊讶地回答道，“那我先回去待命了？”

　　“不用，”女王笑了笑，转头说道，“海兹，叫贝内特夫人来，就说我选好男伴了。”

　　“咦，那位夫人是——？”

　　“皇宫总管，一切听她吩咐就行。”

　　“我猜，又要换衣服了。”带着不太好的预感，精灵苦笑着说道。

　　“我会提醒她别给你化妆和戴假发的。”女王用有点同情的语调回答道，“但香水可能免不了。对了，你会跳人类的交际舞吧？……不会？”

　　精灵极其诚恳地摇了摇头。自己的异族身份在这件事上恐怕可以说是救命稻草。——虽然实际上就算是精灵的舞蹈他也一窍不通。

　　“没关系。”女王宽宏大量地说道，“贝内特夫人是个好老师，你会学得很快的。”

　　今晚，艾伦·索罗里斯峡谷子爵学到了他贵族生涯的第一课。

　　在政治漩涡里，稻草只能用来压垮骆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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