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角兽军团

　　精灵拉着骑士脚步匆忙地下了楼梯。事实上他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离开那个地方越远越好。

　　骑士没有说话，但也没有任何抗拒的表示，只是如同提线木偶一样地跟在他身后。

　　精灵回想起刚到这里的那天，在这条走道上，骑士挂在他身上笑得东倒西歪。那个时候他们刚刚结束了漫长的旅途，满身疲惫却觉得夕阳温暖明亮。明明只过去了很短一段时间，这里却好像变了很多，到处弥漫着压抑的黑暗，空气凝重得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甚至不忍心去看骑士的表情，但又不希望留下骑士独自一人。

　　如果和他说话，会让他好过一些吗？

　　“凯因……”精灵叫了骑士的名字，却仍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就那么犹豫着停了下来。

　　掌心里的手动了起来，反过来去拉他，精灵有点惊讶地随着这股力量后退，紧接着就跌进了骑士怀里。

　　“请别回头，”骑士用微弱的声音说道，“但也别走开。”

　　精灵用很小的幅度点了点头，“我在这里，不会丢下你的。”

　　没有回答，但抱住他的手紧了紧。于是精灵也沉默下来，有点不知所措地感受着肩膀上的重量。

　　人类的心跳似乎比精灵的要快一些，体温也更高。精灵悄悄数着骑士的呼吸，察觉到随着时间过去，骑士正在慢慢平静下来，才稍微放心了一点。

　　也许应该停下来休息几天，毕竟这段冒险对所有人来说都有些过于沉重了。

　　“有时间的话，路过一下莱米亚吧。”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骑士忽然说道，“只要半天就好。”

　　伴随着这句话，他放开了手。这不确定的语气与小心翼翼的动作让精灵觉得一阵难过。他很清楚那种因为被夺走了太多东西而变得患得患失，连微小的愿望也不敢奢想的心情。

　　“随时都行，”精灵尽量像平常一样地回答，“正好需要补给，也有不少东西要修了。”

　　骑士点点头，仿佛终于卸下了什么重负一样，长长地叹了口气，靠着墙坐了下来。

　　“会过去的，对吗？”他像是在问精灵，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地说道。

　　“唷，你们在这里躲着啊？”伴随着脚步声，传来了雷欧纳德的声音。

　　“拿去。”忽然出现在眼前的牧师把一张纸递给骑士，“交给教廷，你的名誉就完全恢复了。”

　　那是有克里斯蒂安子爵签名的，声明证词作废的文书。骑士接了过来，艰难地道了一声谢。

　　“你还好吗？”牧师有点担心地看着他。

　　骑士勉强回了个笑容，没有回答。

　　“没事，”牧师大大咧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好孩子，别为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明明他自己看起来比骑士还要年轻几岁，却一副大人哄小孩的架势，弄得骑士一时间有点哭笑不得了。但也多亏这样，剩余的几分压抑气氛完全消失无踪了。

　　“雷欧，”精灵注意到骑士的表情变化，忍不住微笑了一下，“我们接下来会去莱米亚，可以麻烦你指路吗？”

　　“咦？！”牧师的反应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先是叫了一声，然后露出了一张苦脸来。

　　“只要你发话，亲爱的团长大人，我愿意随你去天涯海角——什么地方都可以，除了莱米亚。”

　　“我说你怎么不在莱米亚老实呆着，”角落里传来法师无奈的声音，“闯什么祸了吧？”

　　“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牧师咳嗽了一声，“但现在是非常时期，我觉得我出现在那里可能有点……敏感。”

　　法师没有回答，只是看了他一眼。

　　“我发誓，”牧师会意，一脸无辜地举起手指，“绝对不是因为偷走了某位或者某几位圣殿骑士的心什么的。”

　　这句话一出口骑士又被呛住了，连精灵也忍不住挑了一下眉毛。这位神使在某些方面真是相当的……不拘小节。

　　法师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继续说道：“你知道‘独角兽军团’是持有一级征募权的组织吗？”

　　“雷欧纳德亨特，为您效劳。”牧师立刻站直了身体，一脸严肃地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动身？——我知道一家菜做得不错的餐馆，现在出发正好赶得上吃晚饭。”

　　这句话显然是对罗文娜牵着的谢利说的。法师看着海妖少年从满脸睡容变得精神一震乃至喜笑颜开的样子，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队伍里再加上一个雷欧纳德，谢利的成长路线似乎离“普通孩子”越来越遥远了。

　　当一行人走出谢克里斯庄园的时候，法师似乎听到了克里斯蒂安子爵凄厉的叫喊。她看了一眼周围，有些庆幸地注意到骑士和精灵的马走在最前面，已经拉开了一段距离。

　　“他对那女孩做的事，”牧师凑过来，好像闲聊似地说道，“现在他自己正在亲身体会呢。”

　　“植入幻术？”

　　“是啊，”牧师耸了耸肩，“不定期发作，对象从人到别的东西都有，有时两次，有时三次——祝他愉快。”

　　法师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沉默下来。队伍就这么安静地走了一段。忽然牧师直起身体，懊恼地说道。

　　“糟糕，万一他真的习惯了，反而觉得爽了怎么办？！”

　　法师一副没听见的样子，一拉缰绳冲到前面去了。倒是海妖少年嘻嘻哈哈地驾着他的小马“下午茶”赶了上来。

　　“那我们就再换一个嘛。”他说，“但要是他受不了去死了，不就便宜他了？”

　　“他不会的，”牧师打了个哈欠回答，“这些人都相信自杀者只能下地狱呢，虽然他做的那档子事也够——”

　　他怎么也没想到刚刚还一脸阳光灿烂的小子听了这句话，直接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哭声惊动了所有人，队伍立刻聚拢过来。

　　不明所以的成员们看了一眼哭得一身白雾的小海妖，再看一眼离得最近的牧师，表情立刻变得微妙起来。

　　“啊，刚刚还好好的，”牧师尴尬地伸手按住了额头，“我没有欺负他啊……”

　　骑士想把海妖少年从马上抱下来哄哄，但刚凑过去，小海妖就双手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凯因！”他哭得更大声了，“雷欧说……自杀的人只能下地狱……哇啊啊……怎么办嘛……”

　　“不不，我没这么说，”牧师手忙脚乱地解释，“那只是少部分人对神谕的曲解，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你看，雷欧都说了，”骑士叹了口气，摸了摸小海妖的头，“是谣言，也没什么人相信。”

　　小海妖这才从骑士怀里露出脸来，可怜巴巴地看着牧师。

　　“嗯，那绝对是胡说八道。”牧师用力点头，“我是牧师，就是神的代言人，就相信我吧。”

　　尽管如此，骑士还是花掉了路上剩下的时间用来把小海妖哄到破涕为笑。

　　趁着这机会，精灵简单解释了关于雷蒙德的事，牧师才知道自己随意一句话为什么引起了这么大的反应。

　　“我明白了，”他叹了口气，“神会珍惜这样的高贵灵魂的。”

　　很难得的，那一天他一句玩笑也没有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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