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角兽军团

　　确实如雷欧纳德所说，莱米亚现在似乎处于戒严期。内城已经对外关闭了，好在外城主要留宿游客的地方都照常营业。面对这样的情况牧师也作风一改，变得无比低调起来。当晚进出旅店的时候一定紧紧跟随大部队，之后也安分守己地呆在房间里，决不出去招惹是非。

　　看到他的样子法师不禁怀疑他是不是真的犯了什么值得被教廷通缉的大事，但事已至此，只好建议队伍处理好事务之后尽快离开莱米亚。于是第二天一早，精灵和骑士就前往内城，队里其他人则留在旅店内休整。

　　莱米亚是精灵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事实上，在传奇时代这个城市尚不存在。骑士看起来倒是轻车熟路，辨别了方向之后就领着精灵向前走去，没有一点迟疑。

　　“我也没来过，”见到精灵有点惊讶的表情，他解释道，“但和地图上几乎一样。”

　　骑士的脸大半被盔甲遮住，只有眼睛露了出来，尽管看不到表情，精灵却觉得他仍然有些郁郁寡欢。他注意到有圣殿骑士路过时，骑士的目光会有意无意地寻找着对方盔甲上的鸢尾花——高阶圣殿骑士的标志。

　　凯因本应该带着这个徽记走在莱米亚的街道上，却因为遭到陷害而被剥夺了一切。而现在，自己手中的那张纸，能把本属于他的东西还给他吗？

　　也许属于字面上的那部分可以，但有些是永远回不来了。

　　“怎么了？”骑士忽然停下脚步问道。

　　“没什么。”精灵这才注意到自己直盯着他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必要的范围，有点局促地转开了脸，“莱米亚比想象中的热闹啊……”

　　骑士看了他一会，顺手把头盔摘了下来。

　　“怕掉进人堆里就找不到我了？”他微笑着说道，“那这样？”

　　精灵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点了点头。骑士确实是在笑着的，只是不像平时那样神采飞扬。但他不确认这样的笑容是否只是为了不让别人担心而做出来的。

　　“我没事，”骑士靠近了一点，向他伸出手去，“你看，不是好好的吗？”

　　但骑士刚把手掌打开，精灵就看到了手甲上的很多刮痕，有些地方还明显地扭曲变形了。显然骑士也发现了这点，有些尴尬地收拢了手指。

　　“嗯，”他说，“它是有点凄惨，但我没问题。”

　　“需要换新的了。”精灵说道。

　　“咦？”骑士抬起脸来，“又没用过几次，修理一下就行啊。”

　　精灵摇摇头，“不能和一般战斗比，传奇时代也差不多是这个损耗速度。”

　　“走吧，”他轻轻拍了一下骑士的手，“难得来趟莱米亚，不带点纪念品回去怎么行呢。”

　　尽管不能放下心来，他依然试着用平常的态度对骑士说话。

　　也许这样才是最好的，正如当初希尔与丽塔对待他的方式一样，既不远离也不过度小心，只用行动告诉他“我们在这里”。

　　至于其他的，就交给时间吧。

　　一进入不开放的内城，那种热闹的景象就消失了。空而整洁的街道衬着两旁的白色建筑，看起来多少有些萧条的感觉。

　　仍有些行色匆匆的神职人员从他们旁边经过，不少人投来诧异的目光。而进入内城以后骑士一直在身后稍远些的地方跟着，这让精灵觉得更加别扭起来。

　　“凯因，”他回头说道，“你能不能走上来一点？”

　　“教廷范围内是要遵守礼节的，”骑士摇了摇头，“除非危险情况，骑士不能跟主人并排行走。”

　　“啊……”精灵发出了长长的叹息，“但是——”

　　“再说，有圣殿骑士护航，”骑士眨眨眼说道，“这是主教的待遇啊，感觉如何？”

　　“一点也不好，”精灵看着他，忽然发觉自己好像又被戏弄了，“又不是要去觐见教皇，过来。”

　　“遵命，吾主。”骑士装模作样地行了一礼，走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我说过没事，”他拉着精灵向前走去，“……只要你还在。”

　　原本以为撤销记录需要漫长的审核，但实际上并没有花多少时间。多亏了健谈的记录官，他们才知道塞拉斯维尔德主教已经因为多项罪名被开除，因此由他负责的案件现在都必须重新检视。记录官反过来感谢他们提供的证据，并不由分说地对骑士归队表示了提前的欢迎。

　　“真可惜，”在又查了一堆卷宗之后，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您原本的位置已经有人接替了，今年莱米亚也没有其他高阶圣殿骑士的职位空缺，如果您愿意等到明年的话……”

　　“不用了，”骑士摇摇头，“能撤销指控我已经很感激了，谢谢。”

　　记录官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精灵。

　　“好吧，”他遗憾地点了点头，“那我只能祝福您前路一帆风顺了，菲尼克斯帕拉丁先生？”

　　“凯因弗兰克。”骑士回答道，对他行了一礼，然后转向精灵。

　　“随时候命，”他轻声说，“吾主。”

　　精灵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手搭了一下他的肩膀。

　　“我们走吧，”他用柔和的语气说道，“去你想去的地方。”

　　当他们接近墓园的时候，精灵多少猜到了一些。这个在神圣的内城特意开辟出来的安息之所很特别，唯有在任上离世的神职者才有资格葬在这里。红衣主教以下的位置都不是终身制，大多数人都会在工作数年以后退役。因此，这里埋葬的除了历任的教皇与枢机之外，多半是战斗中牺牲的年轻英雄。

　　骑士默不作声地在一排排墓碑前寻找着，显然也不知道具体位置。而当骑士终于停下脚步的时候，精灵也看到了那个预料之中的名字。

　　莱特弗兰克，下面则是一行代表生卒年的数字。这位收养了凯因的圣殿骑士离世的时候甚至还不到四十岁，而那已经是十年之前的事了。

　　精灵本来想回避的，但骑士用眼神留下了他。于是他只是安静地后退了几步，为这场极其不易的重逢留出足够的空间。

　　仿佛怕打扰逝者的安眠一样，骑士小心翼翼地半跪在墓碑前，凝视着上面的文字。

　　墓志铭也很简单，只有一句话：“别忘记自己挥剑的理由。”

　　“我会记得的，”犹如听到了养父的叮嘱一样，骑士郑重其事地回答，“父亲。”

　　很久之后，他才将手中的白色花束放在台座上，站起身来。

　　也许是因为维持单膝跪地的姿势时间太长，他跺了跺已经麻木的脚，接着就袭来了针刺一样的感觉。骑士无意识地皱了皱眉，在原地踱了几步想让血液流通，结果随着动作，痛感反而加剧了，变得走路都有点困难起来。

　　精灵注意到他的不适，把手伸了过去。

　　“高强度战斗的后遗症，”他用肩膀支撑着骑士，一边扶着他慢慢向外走去，“别担心，就和运动过量一样，几天就恢复了。”

　　“你不也参战了，”骑士有点苦恼地咕哝着，“而且消耗应该比我更大才对。”

　　“一般年轻人症状比较严重，”精灵眨了眨眼回答，“而且我习惯了。”

　　差不多只有在这种时候，骑士才明确地认识到他们之间是有着相当大的经验差距的。这差距甚至不仅仅在战场上体现出来，这让他觉得有些惭愧了。于是他有点不甘心地放开了搭在精灵肩膀上的手，试图自己站稳，可惜似乎有些不尽如人意，身体摇晃了两下又失去了平衡。

　　“别乱动——哇！”

　　肩头的重量猛然消失又重新压了上来，精灵惊慌地想要支撑住骑士，但他自己其实也还没从战斗后的疲劳中恢复过来，被骑士连人带盔甲的冲力一带，干脆一起以脸朝下的姿势倒了下去。

　　好在身下是墓园松软的泥土，完全没有受伤，精灵挣扎了一下想爬起来，但马上就察觉到这是不可能的。

　　“凯因……把手挪开。”他无奈地说道，“好重。”

　　“抱歉抱歉，”骑士把压在他身上的手臂收了回来，“我这就起来——”

　　他用手支撑着地面想要抬起身体，结果胸口刚刚离地就觉得从前臂到肩膀都不听使唤，直接又倒了回去。于是骑士只好退而求其次地翻了个身，一转脸正好对上精灵的目光。

　　精灵已经坐了起来，正关切地看着情况，随时准备伸手帮忙。不巧的是他摔倒之后蹭了些泥印到脸上，其中一小块正好顶在鼻尖上，配着他认真的表情看起来特别滑稽。

　　骑士忍不住就笑出声来，然后看着精灵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越笑越厉害，完全忘记了还需要爬起来这回事。

　　好不容易笑够了，他才慢慢坐起来，示意精灵靠近一点，然后脱掉手甲，伸出手指把他鼻子上的泥蹭了下来。

　　“你说一声就行了，我可以自己来啊。”精灵这才恍然，很不好意思地说道。

　　“你又看不见。”骑士毫不在意地继续了这个工程，直到将他脸上和头发上的泥土都擦得差不多了才停手。

　　骑士知道自己脸上估计也有些蹭脏的地方，但当精灵伸手想要帮忙的时候他却下意识地阻止了对方。

　　“还是洗一下吧，”骑士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附近应该有圣水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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