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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卷
楚云飞早已得知秦陌湮要回山庄的消息,秦陌湮抵达的当天楚云飞一早就带人等在山庄前,直到将近中午的时候才看到秦陌湮的马车,上官慕薇和白庭月骑马跟在马车左右,看神色也与往日无二,仍是那般清淡.看到楚云飞,上官慕薇勒住缰绳伸手示意停下,楚云飞恭敬的跪下来,见过庄主,副庄主.
马车的锦帘后传来轻轻的咳嗽声,接着是秦陌湮的声音,云飞,我不在庄中的时候一切可好.
回庄主,一切都好.
那就好,从马车里伸出一只手来将锦帘轻轻挂起,帘后露出秦陌湮的脸来,虽然面色苍白可是精神还好,只是人明显消瘦了,他一仰头对一旁的上官慕薇低声说了几句,上官慕薇应了一声,转头吩咐道,我先送庄主回书房,回头把舒姑娘叫来覆岚楼,庄中带过去的人马不日就会回江南,吩咐苏怜派人加强庄中戒备,尤其是覆岚楼.
是,楚云飞应道,秦陌湮沉吟了片刻,又是问道,我受伤一事,夫人她可是知道了.
楚云飞想了片刻,庄主也没有特意交代要瞒着夫人,怕是夫人早已经知道了.
好,我知道了,秦陌湮淡然一笑,转而又放下了帘子,轻轻吐出一句,走吧.
马车缓缓进了山庄,上官慕薇下马扶着秦陌湮下了车,一下车便是遇着了商风袅,仍旧是打扮得明艳逼人,秦陌湮一抬眼望见了她,缓缓一笑,轻声唤道,风袅.
商风袅斜眼冷哼了一声,刻薄的笑道,原是你没有死,命可真大.
秦陌湮咳了几声,倒没有什么不悦,这天底下敢这么同他讲话的,除了商风袅,再找不出第二人,我离了山庄这么些时日,你神采依旧,这就是好了,他一转头向上官慕薇嘱咐了几句,上官慕薇招手唤了几个侍女过来接手,庄中各楼的楼主已经等在了珠泪阁,上官慕薇先行回珠泪阁处理些事情顺便梳洗.
我倦怠得很,秦陌湮说道,风袅你还是先回自己屋里,外面风大,受寒了倒不好,他一摆手也不多理会商风袅,径直向着覆岚楼去了,留着脸色阴晴不定的商风袅站在原处.
各楼楼主都在上官慕薇的珠泪阁外候着,上官慕薇问了些庄中的事情,只是绝口不提秦陌湮的伤,关居梅是来得最迟的一个,站在最外面.上官慕薇知道他定是派了人手去打听庄主的伤势,她扣着手指淡淡的微笑道,关楼主还真是好大的架子,其他的楼主都早早的候在外面,惟独你关居梅还要三催四请的才肯来,莫不是觉着我不是庄主,所以可以怠慢了些.
关居梅上前,口里说着,楼里有些事情缠身,所以来晚了些,副庄主恕罪.他也是极精明的人物,最是会经营之道,手段精明只是贪心太大,从入主朱雀楼起就不知鲸吞了多少财物,又有风传关居梅与庄外的互相勾结,营结私党,秦陌湮若不是怕牵一发而动全身,早就不会容他再活着.
上官慕薇冷笑了一声,听完了各楼主的报告,让他们都各自去了.
处理完杂事上官慕薇直接来了覆岚楼,一上来就看到秦陌湮卧在榻上在看流过楼前的漓水,舒柔已经退下,吩咐的药也煎好端了上来,正搁在一旁,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苦涩的药气.听到声响秦陌湮抬起头来,微笑,慕薇,你说在这漓水边种上成片的桃树可好,三月的时候在楼上就可以看到盛开的桃花.
上官慕薇走过去,倚在楼拦上轻轻说道,现在这件事情应该传到了四皇子耳里,你猜他会不会正在谋划怎么除掉你.
断月山庄一倒,他能拿到的钱就少了一半,势力也削了一半,要是他再着急把我除掉,只能什么都捞不到.你想,一个人平时猛吃生吞惯了,是留下一半继续吃的好,还是什么都吃不到来得舒服,四皇子他本来就是贪得无厌的货色,这我倒一点都不担心.
来这里传信的卒子各个都是光把头颅送回了那里,四皇子他表面就阴鸷多疑,骨子里更是残暴成性,这种人靠不得长久.
秦陌湮笑,他要对付我那是早晚的事情,贪得无厌,猜忌多疑,喜怒无常,好象那四皇子的确是有做天子的资质,一朝他做了皇帝,不光是我,就是现在他的这班谋士家臣一个都逃不过.不把我们这些人除干净你说他又怎么能睡得着呢.
早知如此,你又何必要和朝廷牵扯上关系,要知道一旦和朝廷牵连上,便是终生也脱不得,根本就是在与虎狼为伴.
因为要站稳根脚,依附朝廷是最快的途径.秦陌湮说道,要在江湖站稳基角那是何等费心费时的事情,怕是我百年之后都不见得能在江湖成名.慕薇,我并非不懂盛极而衰的道理,我也没有愚蠢到要与天相争.我只希望在我的有生之年能让自己过得足够光鲜,想亲眼看看我这双手能把这江湖世道颠覆成个什么样子.至于我身后的事,我死之后暮合山庄要变成什么样子,好象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也不去想想百年,我如果那些名门正派的人,百年之后,我会立下遗嘱告知后人,定要把秦陌湮的尸骨挖出来,挫骨扬灰,方解我恨.上官慕薇淡然说道.
寒冢埋骨,或许我会寻一处人迹罕至的处所,秦陌湮笑道,比如那个华莲,她生前是何等令人畏惧的女子,死了之后各门各派也没有给她留副全尸,被节节支解挂在高楼上让乌鸦啄食,那些平时自诩为惩奸除恶的剑客居士一到这个时候倒是狠毒的很,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
生前惧她成了什么样子,等人一死就立刻神气了起来,上官慕薇冷笑道,他们高明得到哪里去,却是得不到名声权势,惩奸除恶的名号就喊得越响.
秦陌湮笑,正在说话间,门外有侍女的脚步声,侍女在帘外跪下来,庄主,外面有人说要见庄主.
是谁?秦陌湮问到.
他没有说,只说他从皇都来,庄主一定会见他.
既然是这样,秦陌湮一带衣袖,让他上来吧.
侍女退下后上官慕薇侧过身来看秦陌湮,秦陌湮笑,他说,慕薇,我想这是不是就是说曹操,曹操到.
上官慕薇微微一笑,他也倒是勤勉,这得了消息才几天,人就过来了.
不一会的时间侍女就引着那个人上楼来,三十上下的男子,跟在侍女后面有些小心翼翼的走上来.侍女掀了幕帘让他走了进来,秦陌湮让侍女退下,从方才起这个男子就不曾抬起头来,藏在袖子下的手在微微发抖,秦陌湮笑道,秦陌湮有伤在身,行动不便,还请阁下见谅.不知阁下此番前来,是为何事.
听到秦陌湮的话,男子才抬起眼睛,这才看清楚面前有两个人,说话的男子正斜倚在软塌上,绯红衣衫,目若春水,眉如墨画.而另一个女子就站在男子身侧,手里端着一盏茶,想必就是暮合山庄的副庄主上官慕薇.来山庄的途中他曾不止一次的猜想过这两个人的相貌,而现在看来一个面容柔媚眉目风流,另一个颜如朝花色若皎莲,就是这样两个在江湖中声名卓著的人物,却生就了倾国倾城的面容,言笑间便是万般的神采与风华.
我是替四皇子传话,男子想起自己的来意,暗暗又挺直了腰板.对方是暮合山庄的庄主和副庄主又如何,还不是要仰仗着四皇子,更何况自己是替四皇子传令,畏惧的是他们才对.得知近日在断月山庄发生变故,且是拜秦庄主所赐,四皇子非常不悦,希望秦庄主有所交代.
就这些吗,说话的是上官慕薇,原来四皇子派你从皇城一路兼程而至,就为了让我们知道他的不悦,四皇子真是有闲情.
慕薇,秦陌湮笑出声来,四皇子还不至于悠闲至此,他双手相扣,指上戴有羊脂玉扳指,凤目一闪,笑容柔媚,我想四皇子也听说了,是断月山庄的大小姐险些杀了我,毕庄主纵女行凶还有意偏袒,当日正是他先对在下动手,我的伤和当日的情形天下自有公论,不是我秦陌湮说了便算.是什么时候规定了被蛇咬了一口还不能还手的道理,毕烈云想杀我,我出于自保才不得已下了杀手,与情于理,我秦陌湮何错之有.
遭到秦陌湮的抢白,对方一时无话可说,秦陌湮说话的气势绝对是压倒性的存在,一时之间竟然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手足无措.
阁下似乎还有什么没有说完.秦陌湮眼波一转,轻声笑道,莫不是路途劳顿,一时都忘记了.
还有,还有就是,看着秦陌湮的笑容自己竟一时失了神,慌忙间才回过神来,就是四皇子知道断月山庄的一切商行银铺都由暮合山庄接下,他念及庄主受伤不宜劳累,故而吩咐让庄主将江北的事物交由碧云宫接下,不得有误.
四皇子要你传达的话想是都已经说完,秦陌湮接过慕薇手中的茶碗,漫不经心的拿在手中似乎并不着急喝下,你可以下去了.
那庄主的答复是……
再过几日我会差人到皇城答复四皇子,不过不是阁下,秦陌湮笑,好象你并不知道这是四皇子的惯例,他差过来的人最后都只留了个没头的身子在这里,你与他们大可以聚聚,闲话闲话家常.
男子立刻倒退了两步跌坐在地,双手在空中胡乱的挥舞,语无伦次的大声喊叫,我是四皇子的人,如果我不回去,四皇子一定不会放过暮合山庄.
以前那些替他送信来的人也都这么说,秦陌湮把玩着手里的越窑瓷碗,刚沏好的金线丝,茶色淡绿,他用从碗里传来淡淡的温度暖着双手,看着男子跌跌撞撞的想从楼梯上逃下去,他轻笑,兀自不惊的说着,他是要见你,不过他要见到的是你的尸首,弄个活人回去,他还未必会高兴.
上官慕薇身形一掠,紧贴着男子背后站着,屈膝一撞他的关节,男子顺势跌跪在地,上官慕薇右手一按他的头,左手衣袖下寒光暴涨,沿着他的咽喉一画,转而后退了几步一一男子的喉已是被她衣袖下的匕首割断了.只见他踉跄了几步就滚下了楼,叫人去把他的头收拾了,上官慕薇边说边收了匕首,转而又走回秦陌湮身边.
碧云宫,没想到碧云宫也会跑进来淌混水,慕薇,你还记不记得我们那日在断月山庄里见过的那个碧云宫的少宫主.
你是说那个叫柳碧的少年吗,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会多出一个碧云宫来,什么时候四皇子的麾下又多了个碧云宫?上官慕薇问秦陌湮,庄主可知道.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名不见经传的碧云宫倒是出了一个这般厉害的少宫主,秦陌湮低头思索道,江北有断月山庄是一方霸主,就算是四皇子扶持毕烈云暗地里也未必容得下它,看来我们这次是真的错算了一着,最后反倒是替他人做了嫁衣裳,让他柳碧白得了个大好时机.
那天婚宴上他倒镇定的很,没想到还有这一手,你是有什么打算.
算了慕薇,秦陌湮抬手挡在眼前,似乎是午后的阳光过于刺眼,虽然外面春光明媚,覆岚楼里还是略显的阴冷,柳碧让我想到了一类人,就像条毒蛇,我若执意要杀他,他死了便罢,若侥幸被他逃过,有朝一日他必定会反咬一口,比现在还要狠还要毒.毕竟江湖又不是一个人的,独霸江湖只是痴人说梦,总会有人跳出来和你争,今天是断月山庄,明天就是碧云宫,再后来还会源源不断,真的是没有片刻的安宁.
那这么争来争去,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呢.上官慕薇拿起桌边的药碗,用指腹在碗沿试了试汤药的温度,放了许久的汤药已经有些凉意,她把碗递给秦陌湮,轻声说道,药要凉了,喝药吧.
好,秦陌湮声音亦轻,两人一如往常的陷入了沉默,啼叫的燕子飞过楼前,扬花轻飞柳絮如雪,楼前的漓水日日夜夜蜿蜒流淌,山庄北处的竹林依然苍翠一片,大风吹过的时候层层翻涌,荷花池前的垂丝海棠又长满了新绿的叶子.秦陌湮轻声说到,我倦了,想要睡会.
上官慕薇放下碗,轻声说道,好.走到一旁抱着国色坐下来翻看着桌上堆积的文卷,扬花落了满书满纸,窗格的花纹印在地上,抬眼望着秦陌湮,他的呼吸声渐渐轻了下去,想是已经睡着.这样一个寂静的午后,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却像是一幅颜色浓厚的画,被牢牢的记在了心里,在今后漫长的岁月里,当所有的画面都渐渐剥离模糊的时候,唯有这个场景,愈发的鲜明起来.很少有梦的秦陌湮在那个午后做了一个梦,梦里满是雪白的扬花,像大雪一样飘落下来,阳光很晃眼,如水面上闪动的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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