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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之耽兮
上京并无宵禁,是以当安漓远持摄政王府令牌入城时虽时近午夜帝都却尚有有白日里繁闹的迹象。
尤以城西出云巷为最。
京城中最大的青楼名出云阁,阁里的姑娘大多有晓才绝艳,迎来送往的恩客中不乏王孙公卿,久而久之这条烟花巷便以出云为名成为出云巷了。
卿凤玉绕过出云巷,在出云阁后门下马,司炼欲上前叫门却被卿凤玉挥手制住,道“直接进去。”
卿凤玉不会轻功,对于司炼来说她是主他是奴,于是轻车熟路地欲揽过卿凤玉跃墙而起。
不料却被安漓远制住。
他不由分说打横抱起卿凤玉点地而起,落入院子后才将她放下。
卿凤玉不做多说,径直向院子深处走去。
穿过院子,绕过三段回廊,步入一扇拱门后,三人面前赫然显出一片荷塘。
荷塘落在一处院落里,却几乎占据了整个院子,眺过荷塘对面似有一幢小楼。
荷塘四周有半人高的汉白玉栏杆,月色银辉下泛起皎皎光华。
塘中的芙蓉叶小露尖角未成接天莲叶的气势,暗夜中荷叶的新绿被染成墨色,只有水面闪着清光。
院墙上攀附着一幕幕的蔷薇,因为花色偏冷是以月华一触便相印成辉,所见之处皆是明晃晃的一片月白。
安漓远愣住了,饶是见过御花园中的各色芳艳也难免被这院子里肆意的春情折服,单单是难以计数铺满了院墙的蔷薇便足以撼动人心。
深夜里馥郁的蔷薇香霭散空庭,呼应着一方帘幕东风静。
卿凤玉扬扬嘴角,脚步匀速。
她神情淡然步伐却比平时稍快,衣衫染尘鬓发微散,连日颠簸下来面色多有憔悴。
安漓远跟在她身后,她背脊挺得很直,只要下颌微微扬起便有一种倨傲疏离的气质,她身着雪白衣衫路过开满院墙的同是雪色的蔷薇花幕畔时纤瘦的身影仿佛要被那厚重妖冶的花墙吞噬其中,只有她发间随步履轻扬起的绛红色发带丈量着她与花墙的间隙。
卿凤玉渐渐蹙起眉头,脚步加快向前走了几步,不待他开口司炼便施展轻功闪身向前从两丈外花幕掩隐着的秋千架上擒出一对野合的鸳鸯。
两人衣衫凌乱面露惊恐之色,那女子似是前院的姑娘,雪白的胸脯袒露在外尖叫着跪伏在地上,司炼却视而不见恭敬地垂着头立在一旁等候卿凤玉的发落。
卿凤玉瞥了地上的两人一眼,一步不停越过他们在与司炼擦肩时冷冷地嘱咐道“杀。”
安漓远闻声挑眉,看也不看那还未来得及出声呼救便携手赴黄泉的两人紧随卿凤玉的脚步向视线尽头的那幢小楼走去。
“那就是司空楼?”安漓远问。
卿凤玉微笑着点点头,她虽然走得稍快讲话时气息却很平稳“我曾听说汲取人身上的养分后开出的花会格外艳丽,红便鲜红白便雪白,嗯,看起来果然非妄言。”
她略略放慢了脚步仿佛才看到那布满院墙的密密麻麻的白色蔷薇,说得轻描淡写,安漓远却如沐寒风。
卿凤玉敛了笑,继续说道“这个院子是禁地,可她们偏偏要闯,多不过是被美景迷了眼,却不懂任它姹紫嫣红开遍终将付与断井颓垣,你说,她们傻不傻?”
安漓远走在她身侧,眼眸深邃地看着她,却不语。
卿凤玉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音调柔软环曲地开口道“出云阁里的姑娘吃穿用度与寻常商贾家的小姐不分上下,做满五年去留皆如她们所愿,即便是接客我也由着她们挑拣,只有一条,这个院子不能涉足,我有言在先她们却这样辜负我,那我总要给她们安排个去处,既然喜欢这满院子的花,那就留下做花肥好了,我也算成全了她们。”
安漓远微抿着唇,神色复杂地盯着卿凤玉,卿凤玉竟也无所畏惧地把她的作为告诉手握律法的摄政王。
安漓远伸手握住卿凤玉的纤细的手腕,目光如有实质地落在她的脸上,端详一阵后,缓缓吐出一口气,略带颓然地说道“半年前出云阁骤然脱颖而出,我竟没想到还与司空楼有关。。。若不是这张脸,我几乎要断定你不是她了。”
卿凤玉淡定地笑笑,抽出手眼带戏谑地说“走,带你去见见她。”说完便快步向小楼走去。
安漓远皱眉跟上她的脚步。
面前的小楼高有三层,雕梁画栋很是雅致,倒像女子的绣楼。
卿凤玉驻足片刻仰头看了看纷繁的勾画栏杆提步欲进。
“小心!”
安漓远猛地推开卿凤玉,她就势旋了几个身才堪堪站稳,回头看去,之间安漓远已和一抹黑色身影缠斗在一起,月光下他左肩银白的外袍上似有斑斑血迹。
卿凤玉眯起眼睛,对自己方才一时的大意颇为懊恼。
回想起安漓远替她受伤的瞬间心中顿时一紧。
司炼匆匆赶来,待看清那抹黑色的身影便肢体僵硬。
卿凤玉盯着安漓远同那人打斗的场景,嘴里淡漠地说道“废其武功,任你处置,如何?”她说话的时候没有看立在她身后半臂远的司炼,语气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怅然。
“是!”她话音一落,司炼便急迫地答了,他飞快地看了卿凤玉一眼,面带感激。
司炼加入战局,安漓远退了出来,他不得不说司空楼的武功招数甚是诡谲。
不到一炷香,那人便被司炼擒住按在了卿凤玉面前。
院子里花香四溢,却掩盖不了她近前的安漓远身上的血腥味。
卿凤玉颇有些烦躁地扫了那人一眼,道“事已至此,你是不是应该让我明白你到底为什么叛我?”
司云汗湿的发帖在她姣好的面颊上,一双美目秋水浩淼地盯着卿凤玉。
卿凤玉弯腰,伸出皓白纤细的指尖将那缕青丝拂开,浅浅地笑道“不想说?好歹我们主仆一场,你竟连这点情分也不顾了?是了,你伤温晴也不过想引我回来斩草除根,可见情分一说委实站不住脚。罢了,我不逼你,看在你追随我多年的情份上我废你武功将你交由司炼处置,你看可好?”
司云的右肩被司炼狠狠按住,她倔强地扬起头,愤愤地问“你到底是谁?”
卿凤玉眯了眯眼睛忽而挑眉抿嘴一笑,那微微挑起的嘴角里似有光芒璀璨的珠玉倾泻而出风情百种,“谁让你来问我的?唔…我猜猜…柳承璟?”
司云不语,依旧死死盯着她。
卿凤玉贴近她,漆黑的瞳孔和她对视,眼底嘴角的笑逐渐冷却,一双眸子如古井水波不兴“若是为了表忠心那就废了武功乖乖呆在司炼身边,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答案。”
司云瞪着眼,却诡异地一笑,嘴角便有乌血淌出,至始自终都没有看过司炼一眼。
“你果真为了男人背叛我。”卿凤玉静静地看着司云大睁着的毫无生气的双眼轻声说道。
司炼缓缓放松按住她右肩的力度,直到死去的司云没了支撑,轰然匍匐在地上。
卿凤玉淡然地看了看司炼颓丧的身躯,他略微含着胸,手掌细微地颤抖,眼中是铺天盖地的悲伤。
卿凤玉弯腰阖上司云的双眼,稍稍踟蹰着说道“炼…你知道我不太会安慰人…,但是我曾听说若你遇上一个人,你喜欢她多一点,那你最终会失去她”她皱了皱眉,略微停顿,想了一会接着说道“然后你遇上一个人,她喜欢你多一点,那你早晚会离开她;直到有一天,你遇到一个人,你们彼此喜欢,那时候你会明白所有的寻觅都需要一个过程。司云…她对你来说,只是个过客,不必自苦。”
“是!”司炼双拳握了握,眼底泛起淡淡的血丝,喉咙出的滚动压抑了语气中的哽咽。
如果爱能用语言轻易地开始或结束,那么我们便不会感到语言的苍白和乏力了。
卿凤玉站起身,拍了拍司炼的肩膀,暗自叹了口气道“交给你处理。”便入楼里去了。
安漓远发现每每他和卿凤玉在一起好像总是他围观她的时候比较多,例如芳华亭的诗社里她抽了刘碧云;例如客栈里她中了迷香;例如庙里她杀了孟竹;例如浅滩上她轻解罗裳扑面而来;例如她胁迫孟鸯锦;例如方才她让那两人化作花肥;例如她顾念司炼想留司云一命;例如她开解司炼;例如她现在离去留给他一剪背影……
在来司空楼之前他只暗自惊讶并赞赏她的智谋,他认为她不过是比从前多了点心计多了份淡然底子里依旧是个小丫头,同她合作仅仅是看上了司空楼的助力。而入了司空楼她却赫然羽翼大开,狡诈毒辣得仿佛幽冥使者,那一瞬间她盯着司云的那对黑瞳像是能燃出地狱业火焚尽这一院子的金玉其外。
他发现越是同她在一起他便会越来越频繁地提醒自己:他有着尊贵的身份,有着滔天权势…可他越是这样想便越觉得气馁,他记得她曾经说过‘摄政王只要掌控权势便可,人心就不要妄图了。’
是了,他再也不能凭着她对他的一颗心对她欲取欲留了。
纵然有了肌肤之亲,难道他们也只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
他不想!
他从来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如今他才知晓若有一个女子能与她比肩而立纵横帷幄是何等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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