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小路

　　这天天气稍微回暖，冬青一点也不想写作业，她通常一放学就翻开那几本课外书看看，她珍藏的仅有的几本课外书页面发黄却没有折角或是缺页，冬青特别爱惜书本，即使再喜欢里边的好词好句，也不在书上画画，有时候她会写在笔记本上，碰到格外喜欢的会背到脑瓜子里，最后才开始做作业，而开始做作业的时间通常是接近睡觉时间了。为此，她没少挨妈妈的骂。

　　“妈，我去小月家，我很快回来的。”丢下一句话，冬青迫不及待地走了。

　　冬青一走到小月家门口，远远地就看到小月妈妈在客厅那儿绣花，这会子她刚好抬起头，对冬青说了一句：“青儿，你进来吧，月儿在房里做作业呢。”她的一双眸子很清澈，说话腔调柔软而仿佛蜿蜒的小路般有弧度，因为小月的妈妈是从其他地方嫁过来的，口音和当地人不大一样。在冬青的记忆里，小月妈妈永远是微笑的慈母，哪个孩子在她嘴里都是“儿”，青儿，月儿，那班长许长该叫什么“儿”，不知道秀姨是叫他“常儿”还是“掌儿”，反正都不好听，想到这儿，冬青偷偷地笑了，然后说了声“嗳，秀姨好。”

　　小月大约是听到冬青的声音了，掀开房间的帘子出来了，但她此刻的神情似乎有点着急，跑到冬青面前拉住她的手说：“我听小伟说了”

　　“哎呀，他，我早应该知道他会先告诉你，算了。”冬青说这话的时候，透过房间的帘子看到了一脸兴奋的小伟，估计是在看动画片《变形金刚》。看着小月说：“那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太可怕了，还好你们没事。”

　　“那你陪不陪我去？”

　　“啊？”

　　“说真的，你陪我去问问吗？”

　　“冬青，问什么？不会跟疯婆婆有关吧？”小月颤声道。

　　冬青高兴地眨眨眼，眼中的光芒随着小月的一句“我不敢去”黯淡了下来。“那好吧，天也黑了，我得回家吃饭了。”

　　小月笑着拉拉冬青的手，说：“好冬青，你也别去，这不是闹着玩儿的。”

　　“好啦，没人陪我我才不敢去呢！明儿见”

　　上次在小土地庙出来后，捣蛋鬼文武就打赌说她冬青不可能来第二次，小伟则认为这个不好玩，疯婆婆又脏又臭，被她的手摸到不知道要洗多久，三个人回家的一路上一句话也没说。

　　没人陪她去，冬青觉得好没意思，她更没心思写作业了，晚饭后，妈妈把几包话梅放到她面前，吩咐她给外婆送过去，冬青高兴极了，因为每次外婆那儿藏了很多很多故事，虽然有些故事诸如牛鬼蛇神的故事吓得她几夜没睡好，她还是忍不住缠着外婆讲。外婆家虽然很有意思，但草丛里偶尔会跳出小青蛙，天黑了看不清就会踩到它们的小脚，而且通往外婆家的路上有一个湖，据说湖里还有水鬼，水鬼会把小孩拉进去的。

　　冬青妈看冬青盯着话梅发呆，还以为她想吃话梅，就说：“这些是买给外婆的，下次再给你买。”

　　冬青“哦”地一声，抓起几包话梅，“那我现在就去啦。”

　　尽管害怕，但冬青从来没有跟妈妈说过，五岁那一年，她是在外婆家度过的，外婆家有表哥表姐表弟表妹，所以冬青理所当然地觉得大家小时候就应该住在外婆家，一年后，爸妈带着一个小婴孩回来了，也就是现在才四岁的弟弟，而现在，又添了个小妹妹，家里就数冬青最大了，所以冬青觉得自己不该撒娇。

　　路上好黑啊，冬青心里多期盼每天都过节，这样村中心就会很热闹了，戏台子上有木偶戏，或者大幕布上放映着老电影，老老少少都出来玩，路上当然不会像现在这么冷清，其实，要是小月陪她走也很好，路上有说有笑也有个人壮胆，但眼下冬青只能睁大眼睛看路，怕一不小心又踩到牛粪或是青蛙的小脚。她一边在想以后得找个捷径去外婆家才行，一路低头走着，走到小神庙前面了。

　　“你！”

　　冬青吓了一大跳，庙子里的疯婆婆正看着她呢！借着月光，冬青看到疯婆婆对着她笑，疯婆子的眼睛，居然透亮透亮的，虽然眼睛周围满是沦陷的皱纹，但冬青觉得她肯定没有外婆年纪大，外婆满头都是白发了。然而冬青却不知道决定白发数量的不只是年纪。

　　“嘿！你！”冬青万没有想到她就这样跟疯婆婆说了声“嘿”，在这大黑夜里，只有她们两个人！但冬青是想看清楚疯婆婆的，这个念头跟了她几天了。对着疯婆婆的笑容，冬青被感染了，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

　　“有十岁了吧？”她问冬青。

　　冬青惊愕，“嗯，你怎么？”她想说你怎么知道，可是说不出口，朝周围看了看，现在她反而有点怕被熟人看到她跟疯子说话。

　　“你满月的时候我还抱过你。”

　　疯婆婆见冬青呆呆地看着自己没说话，拿起身边的麻袋，冬青以为她要把自己装进去，吓到赶紧往后退了两步，“来，你过来。”疯婆婆招招手，“我有好东西给你看。”只见她在麻袋里掏了一会，仿佛真的在找什么“好东西”。

　　“找到了，就是这个。”原来是一根蜡烛，“家里没有灯，平时有人来我就点蜡烛，小双儿最喜欢蜡烛了，啊，不，小双儿就喜欢明亮的东西。”

　　“小双儿是谁？”冬青听不懂。

　　“就是我们家小双儿呀，白胖小子，还不会走路哩！”疯婆婆顿了顿，她眼角爬过一丝苦涩，突然好像很痛苦，她说：“可是他不要我抱。”

　　冬青不知道该说什么，低头看着疯婆婆手上的蜡烛，她的手真的是脏脏的，不知道是岁月留下的痕迹，还是她平时捡垃圾留下的。

　　疯婆婆又开始在麻袋里掏东西，边说：“小双儿还没回来，我们先点蜡烛，有了光，小双儿就找得到路回来了。”

　　“小双儿不是还不会走路吗？”

　　“哪儿的话，小双儿有十岁了，不然怎么成天往外跑呢！”冬青顺着疯婆婆眼睛望向的方向，今晚的月光很好，她看到地上一只只跳动的小东西，跳到草丛里，再远点，是那看不见轮廓的湖。只听疯婆婆又说道，“他就是不听，都这个点了还在外面胡闹。唉。”她摇摇头，没办法地笑笑。

　　冬青见疯婆婆一会儿笑一会儿痛苦，一会儿嘴巴里还喃喃自语，说着什么“老天爷多多保佑”。
　　冬青感觉到有点冷了，不禁打了个寒颤，手上一紧，装话梅的袋子悉悉索索地响，“哎呀！婆婆，我得去外婆家了。”

　　“回家，是啊，小双儿还没回家呢！”疯婆婆忽然抓住冬青的手，“你要是遇到小双儿，可得叫他赶紧回来，这么晚了怪吓人的。”

　　冬青本来以为疯婆婆劲很大，会抓得她手疼，谁知，这双粗糙的手却很温柔，冬青稍一使劲抽过来，那双手就松开了，悬在半空，像是谁家养的不懂事的无助的小黄鸡。

　　冬青不忍心，想要抱抱她，但最后还是摸摸她的手说：“婆婆，送你一包话梅，再见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