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小路

　　村庄是宁静的，就像那些情窦初开而不敢惊动任何人的少女。

　　村里也是不平静的，就像那个整天拖着布袋，嘴里念念叨叨的疯婆婆，没有人能听懂她在说些什么，大人们常用她来吓唬不听话的孩子。比如：

　　“她会拿布袋把你装起来。”

　　“她会用布袋打你。”

　　“她的脏麻袋里面藏了很多垃圾，会把你装进去卖了。”

　　“再哭的话把你送给那个疯婆婆。”

　　小庙前。

　　“谁敢进去我们就当谁是老大！”男孩子们从小就喜欢逞强。

　　“好！”

　　“我同意！”“我先来我先来！”

　　一个个头比较高的小男孩探着脑袋小心翼翼地往土地小神庙里走去，他的两只不大的眼睛十分灵活，一刻也不停地盯着庙里的黑暗处，一边慢慢地往里边走，眼睛一边就快速转动，上下左右都不放过，好奇，害怕，紧张，写满在他的脸色。

　　这座小神庙他们来过，逢过节村里的妇女们会陆续到各个神庙里烧香，这个神庙是村里最小的一个，香火也没有其他庙宇旺盛，更别说现在是这冷清的时节。

　　而且，更令人恐惧的是，据说这里是疯婆婆睡觉的地方。

　　由于有一两个月没人来这里烧香了，冷清的小神庙俨然成了一个小鬼屋。阳光从两扇小门照了进去，照到小庙的满是灰尘的红桌子上，照到了白天睡大觉的蟑螂。

　　“啊——！”

　　一只长有大肚子的蟑螂笨拙而快速地跑了出去。

　　在外面等待的其他小孩听到高个儿男孩的喊叫吓得突然四散开去，却仍不肯放弃真相，都想瞧瞧到底高个儿男孩看到了什么，或者只是为了显示自己的胆子有多么大。

　　``````

　　没多久高个儿男孩杜小伟也跑了出来，边还往后面看，一个衣着邋遢的老太婆，也许叫邋遢还不足以形容她的穿着，她的手里拎着一麻袋，麻袋被她稳稳地搭在肩上，她的一半边脸被一块黑布包着，似乎从来没有人看过她的样貌，她现在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穿着麻袋的巫婆。

　　“杜小伟，你撞到我了！”小月和冬青在路上走着说着，不巧被被疾驰而过小个儿男孩撞到了。杜小伟根本顾不上什么，只是一个劲儿跑。

　　等小月和冬青回过神来，疯老太婆已经在她们的面前了。

　　本能的恐惧让她们都退后了几步。

　　“&*￥#@%``````”老太婆开始乱叨。

　　说心里不害怕是假的。

　　也许她一生气会拿大麻袋把她们装进去。

　　也许她还会用布袋打她们。

　　如果跑的话，她肯定是会跟着的。

　　怎么办？

　　冬青感觉到小月渐渐缩到自己身后去，但是恍惚的老太婆却好像没有要“攻击”她们的意思。

　　“啊！”老太婆似乎有些疼痛，用手摸了摸稍微弯曲的后背，她转过头，眼珠一动也没动地盯着杜小伟，似乎在他脸上找着什么东西。

　　小月的弟弟方才用石头砸了她，“姐姐，快跑呀！”疯婆婆如梦初醒，终于颤抖地发出一句明晰的话。

　　“别走，别走！”老太婆朝小月的弟弟走去，一只手还伸了出去，这是冬青记忆里第一次听到疯婆婆说“正常”的话，“孩子，我不打你，真的再也不打你了。”

　　然而小月弟弟早拔腿开跑了。

　　老太婆再不理会两个女孩，而是追那个小男孩。

　　小月大喊：“弟弟，快跑回家去！”

　　“我们跟上去吧！”冬青没有等小月的回复，拉起她就跑。

　　外来人看到这样的场景，还以为是老人和小孩在玩游戏，跑在前头的小男孩是一脸倔强，中间的老太婆的表情比较滑稽，不知道她是在笑还是在痛苦，两个女孩一脸焦急地追着。

　　小男孩真的就跑到了家里，门没有锁，他一跑进门就大声喊叫爸妈，也忘了关上大门。他觉得他们应该是去田野里了，心间一抖，大门被打开了——

　　他于是窜进房间，躲到床底去。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他隐约听到老太婆的声音，大叫，呼喊，还有嬉笑。

　　一双沾满泥土的脚出现在床底的他的眼里。

　　跟着又出现了一双。

　　“小伟？”

　　听到熟悉的声音，他才敢从床底爬出来：“姐~”

　　“爸跟妈回来了，你今晚可能要挨打了。”

　　“姐，不要啊。要不你跟爸妈说``````”

　　冬青看着小月这个“不怕死”的弟弟，很想取笑他，但这个时候，她却笑不出来了，为什么那个疯癫的老太婆一时之间变得很古怪，她不知道小伟到底做了什么，令她又哭又笑，居然还说了几句清晰的话。

　　老太婆是被两把扫把赶走的。

　　嫩绿的叶子挂在枝头，风吹不落，毕竟是顽强的新生命，倘若深秋的叶子逢了秋风，多半会哗啦啦地掉落。

　　冬青告别了这一家人，她没走多远就听到小伟喊“我以后不敢了”的声音。

　　老太婆到哪里去了？

　　冬青的心里突然感到有些不舒服，她很想知道老婆婆有没有怎样，她应该会回到她的地方吧？土地小神庙！村里无论大大小小都知道那人是疯了的，那个人常会出现在庙门口傻笑，说一些胡话，没有看过她的全貌，因为她实在是太脏了。

　　冬青的外婆家有一只白猫，冬天一到就喜欢躲进温暖的灶台里，灶台里满是柴木灰，染得白猫脏兮兮的。而那个疯婆婆比外婆的猫还要脏上许多。

　　可她能说话呀！

　　“谢冬青，走路不长眼睛！”

　　冬青抬起头，正巧文武骑着单车洋洋得意地迎面而来。

　　“胆小鬼，别走！”冬青脱口而出。

　　“喂，别乱叫好不好。我怎么又变成胆小鬼了？”

　　“那你本来是什么啊？”

　　“小气鬼啊，你之前不是这样叫，喂喂喂，我是有名字的，”冬青忍不住笑了。

　　“文武啊，文武双全的文武啊！”没想到文武的脸“刷”地红了，他越是辩解，脸就越红，最后他发现根本没用，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要不回来了。

　　冬青止住笑，“好了好了，我问你，你敢不敢做一件事？”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敢不敢！”

　　“就是那个疯婆婆啊！我想``````”

　　“你想干嘛？她可是不是那么好玩儿的。”

　　“不是，你不敢就算了，不跟你说了，我自己去。”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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