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君时

　　九．

　　二十几年前，红教还不是江湖中所谓的魔教，它虽不是名门正派。却也与江湖井水不犯河水。红教教主楚啸天和楚明羽之父楚云浩结为兄弟，两家甚至结下契兰之约，约定若两家生下一子一女，便让他们结成夫妻，要是皆为男子便结成兄弟，女儿结为姐妹。很快楚亦便出生了，可是楚云浩家却迟迟没能有子女，好容易终于怀上了孩子，两家都十分高兴，可是就在这时候，变故却出现了

　　楚云浩惹了江湖中号称修罗一族的曲氏家族，被曲氏家族千里追捕。作为楚云浩的结义大哥，楚啸天义不容辞，为他出派红教的许多手下，甚至自己也放下妻儿为楚云浩赶赴与曲氏家族的战场。

　　楚亦之母雨柔也将楚云浩之妻接到教中保护。可是修罗一族不愧有修罗之称，红教总坛的人几乎被消灭殆尽，楚啸天问江湖门派借救兵，却没有一个门派肯帮忙。最终雨柔为救楚明羽之母在楚啸天父子面前被虐杀而死，腹中还有楚亦未出生的弟弟！

　　从此之后，楚啸天心性大变，恨上了武林众派，怨上楚云浩。楚啸天花了两年时间，招募纠集红教所有教众，屠杀了修罗一族，一夜之间，血流成河，尽族不留一人。再不久，江湖腥风顿起，江湖几大门派也差点全数殆尽，最后是楚云浩一人力挽狂澜，终止了楚啸天的虐杀计划。他们也约定，再三年之后，楚啸天回来带走楚云浩的儿子，让他一辈子在红教中为奴为婢，不能解脱。

　　楚云浩之妻生下楚明羽后便没了生育能力，楚云浩也不愿再娶，而沈家作为与楚云浩家交好的武林大家，自告奋勇将家中孪生双子献出一个，以保楚家不会断子绝孙。而被出卖的孩子，就是当时已有五岁的楚越风。越风所有的苦难，都是无妄之灾，都是为楚明羽所受！

　　以上便是明羽告诉霓虹等人的真相，明羽的眼中已是通红一片，他在家中虽说是义子的身份，爹娘却早已将所有事都告知于他，还告诉他，沈家对他有大恩，绝对要报答沈家。所以他对沈临风越加好，把对那个未知名弟弟的愧疚一并给了沈临风。四个月前，第一次见到越风，他便知道这就是那个未知名的弟弟，那时他以为越风的心性已经变坏，恨铁不成钢之余，也不好将两人关系告知。直到他发现所有人只是被抓，他才想到越风身不由己。此时沈临风却在不停伤害他自己的弟弟，越风受的委屈已经够多了，怎么还可以这样？

　　霓虹的眼中也是一片惊讶，却也不少了然。怪不得越风抓了她之后并不杀她，怪不得越风还时常来看她，怪不得无论他怎么辱骂越风，越风都对她包容有加可是，真的是这样吗，临风都忘了五岁之前的事，为什么越风会记得？不杀他们，真的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可是看到他先前的一切，包括和明羽的那一场对话，好像都没有错，他真的都记得。楚越风竟然是她哥哥，自己竟然从没有听爹娘说过，爹活着的时候也从没要求对越风手下留情，到底是怎么回事，霓虹也搞不懂了。

　　最惊讶的是楚亦，他娘死的时候，他已经七岁了，他亲眼看着娘惨死，全是因为楚云浩妻子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他恨江湖上所谓的名门正派，恨楚云浩一家，最恨的，却，是那个孩子，他恨了这么久，折磨了越风这么久，却发现，越风根本不是他恨的那个人，这么多年来他对越风所做的一切，全多不应该由越风承受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越风的时候，那是一个非常明媚的午后，竭风阁好像极尽一切来渲染春天的美好。微风和美，百花竞放，他从别处走进自己的院门，看到年幼的越风坐在亭子里，四处张望了一下，偷偷地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甜点，放入口中，那样子可爱极了。他一下就喜欢上那个小孩，那一年他二十三岁，他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悄悄上前去，突然间说话：“你是谁？怎么跑到我的院子里来？”

　　小越风吓了一跳，回头惊讶的看他，说起话来结结巴巴的：“我，我师兄，我师兄叫我在这里等他。你，你是谁？”

　　“我？你不知道我是谁？”他笑着，又靠近那个像受了惊的兔子一样的越风。

　　那只兔子就受了惊吓，飞也似的跑了。他笑出声来，想着一定要把那只小兔子抱进怀里。可是还不到傍晚，一切就都破灭了，那个兔子一样的越风，便是害死自己母亲的人，他差点崩溃。冷静之后，对越风的感觉却更加强烈，想要拥抱他，想要亲近他。可是他是自己的仇人，不可以，楚亦便折磨越风，伤害越风，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越风是你不能爱的人，自己是让他痛苦的人，他恨自己只有一次又一次看到越风痛苦的表情，楚亦才能清楚明白的知道自己不能对越风产生怜惜，才会要求自己不去看越风！

　　直到遇到沈临风，他跟越风长得很像，简直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和沈临风一起几个月，他好像和越风就这么相处着，这种模式让楚亦觉得快乐。楚亦迷恋他，把自己的爱情转移到沈临风的身上去。他想沈临风把所有的一切交托给自己，他要把自己对越风的念头给断了，所以他派越风去杀死临风身边的所有人，让临风恨他。也强迫自己恨他。有好多次，他想杀了越风一了百了，可是看着越风的生命力一点一点流逝，他下不去手，看着越风像解脱一样的表情，他的心一阵一阵的痛，眼里却更加阴冷，他在红尘里挣扎痛苦，也想越风一起留下来。

　　可是现在一切变得明了，自己恨的从来不是越风，自己本来可以好好地对待越风，他们本可以很幸福。楚亦忘不了越风那天在方武陵怀里，对着褐衣说，“我是真的爱他，是真的。”，忘不了他那日说从没想过教主会杀了他，可是自己竟真的一剑刺进他的心里。他并不知道越风的心在右边，他之所以敢刺进去，就是以为越风不会死，可是越风竟真的要死了，还是自己亲手送他上的绝路

　　楚亦痛苦的敲打着自己的头，霓虹他们看着面前的红教右护法一个铁骨铮铮的男子泪流满面，嘴里发出野兽一样的怒吼，然后很快离开了屋子

　　越风现在却在给两个牌位上香，牌位上什么也没写，越风却跪在地上，将篮子里的饭食一点一点摆在桌子上，然后磕了两个头，说道：“沈老爷，沈夫人，我有遵守诺言，这下，教主和大哥会好好生活，霓虹他们也能活得好好的。这样你们应该会满意吧！”

　　“我嫉妒过呢！我七年求而不得的教主，他只是一个转身就夺去了！我明明和他长得那么像，为什么教主就是不喜欢我呢？如果我还能活着，真想和他再争一争。不过我知道，教主这一辈子都不会喜欢我了！从头到尾，我在他眼里最高的身份，也只是个替身。”越风伸手去擦自己不期然留下的眼泪，然后又笑出声来，“好了好了，我又在说傻话了。”

　　“我记得小时候爹不喜欢我是因为我的出生差点弄死了娘，娘不喜欢我是觉得我的心思太沉重，不如哥哥那样活泼开朗。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五岁时你们跟我说的话是假的，你们可能真的因为这些讨厌我，很早以前就计划好，要用我来代替楚家的孩子，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师兄告诉我，会折磨娘那么久是因为哥哥的脐带缠住了我的脖子，他叫我忘了你们，这样会好过些，我却做不到。小时候我总羡慕那些有爹娘的孩子，我上前叫他们爹娘，他们就骂我疯子。还好后来有师傅，有师兄，有啸天叔叔，他总跟我道歉，说是害我没有爹娘，我没告诉他就算在家里，你们也是不要我的。呵呵！算了，对不起，我跟你们说了这么多。不过你们有没有来呢？死掉以后，师兄会把我带回师傅那里，师傅说要我做儿子，我不会去找你们了！爹娘在上，请恕儿子不孝”
　　他站起来，回头的时候看到楚亦，有一丝慌乱：“右护法，我”想解释什么，却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是默默绕过楚亦，走了出去。

　　最是不争，却越让人心疼！

　　楚亦看着那两个牌位，苦笑出声来，七年前的越风，胆小腼腆，却还是有他的小脾气，对他的师傅，对他的师兄，也许对自己的父亲，也有撒泼撒娇的时候，可是这七年来，却生生变成毫无生气，只会听从命令的人偶，这一切，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呢！

　　该怎么补偿你呢？越风，我没有想过要杀你的，是真的额，你的心是不是被伤透了呢？你还会不会原谅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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