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你何欢

　　母亲生前曾把我叫到身旁，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出了那些话。对不起，她气若悬丝，脸上苍白毫无血色，因为一直有愧于你，这才是我无法面对你的真正缘由。我紧握着母亲的手，看着她的眼神黯淡成一片灰暗，最终失去焦点合住了眼帘。
　　她的手还温热，却再没有了呼吸，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神情恍惚地呆坐在床前。镜堂走进病房时发现我不对劲，快步走过来扶住了我的肩，我终于支撑不下去向他的怀中倒去。
　　恢复意识时我已经回到家里，镜堂坐在旁边靠着椅背，看到我醒来他紧张的神情消散了一半，“还好吗？”他伸出手抚上我的额头，“医生说你最近太劳累，抵抗力很低，很可能高烧，还好没有发烧。”
　　我勉强半坐起来，脑袋有点嗡嗡作响，眼前有些模糊。“镜堂，是不是……是不是……”我问他，他沉默地没有回答。
　　“你再休息一会儿，现在父亲和孟轩在应对媒体。”他从椅子上起来坐到床头，把我搂在怀中揉着我的头发，“好好休息吧。”我把头埋在他的怀中，闭上双眼想要和世界断绝关联，如果可以这样就好了，如果可以从这个世上逃走，就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伤心痛苦，心口像撕裂般无法呼吸了。
　　但是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需要证实。
　　我收回抱着镜堂的手臂，从床上一跃而起，不顾他的阻拦向外面奔去。孟轩这时正好回来，看到我的样子吓了一跳，连问两声我都没有理会后他想要拉住我但被我逃脱。
　　“你现在不能出去，记者正围在外面等你。”孟轩跑上前拖住了我，“梁镜堂，看好她！”说着把我推到镜堂面前。
　　我挡开镜堂伸出的手，气恼地怒视孟轩：“为什么拦着我？我有重要的事！”
　　“你冷静一点、清醒一点，现在出去那些人一定会问关于继承的问题，你说你要怎么应对？”孟轩再次抓住我的胳膊不让我下楼，我如何挣脱都甩不开他的手。
　　“不用你管！”我像疯了一样喊出这句话，说出口时才听到自己说了什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还有更必须去确认的事。这样想着，我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走吧。”孟轩放开手，抬了抬眉毛做出无所谓的表情，“随便你。”他再也没有看我没有拦我，走向自己的房间。
　　从后门出去后我打通了母亲的助理丁彦羽的电话，他在左拐一条街的位置等我，上车后他把车开到了远一点的地方，确认记者不会发现才停了下来。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
　　“那就是知道了。”
　　还是沉默。
　　“母亲临走前说，当我妹妹回来时让我包容她，照顾她。母亲是不是已经找到我妹妹了？”
　　无动于衷。
　　“你如果知道，就告诉我她在哪里，我只想把她带回家。”
　　越发的沉默。
　　“我很想念她，这些岁月带给她的的创伤我很想弥补，她在哪里你如果知道，请告诉我。”
　　“……”
　　“或者，你可以守着这个秘密一辈子，但我将再也见不到唯一的家人。”
　　“……”
　　“你以后留在孟轩那边工作吧，这是母亲的意思。”看着无声的她，我只好打开车门准备踏出脚步。
　　“她就要回来了，她已经在你们的身边。不久你就会见到她的。”丁彦羽最后还是说了出来，“对不起，只能告诉你这么多，夫人说过绝对不能说出去的。”
　　“我知道了，谢谢。”
　　心里的疑惑还没解开，又加上了一道锁，现在只有一个最直接最准确的方法来确定了。
　　不知不觉走到一片繁华地带，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街灯和商铺的灯光照亮了整片地区，显得尤为耀眼。好像很少到这边来过，眼前的景象让我感到有些陌生。我沿着其中一条街道行走，路两边开着各式各样的店铺，靠近路的尽头是一个六层高的商场，但这边的生意不亚于商场里的情况。
　　前面的一家商铺吸引了我的目光，走进去后看到柜台里放满了精致的发卡和首饰，我一眼就看上了摆在最外面的一对造型小巧做工精致的发饰，让老板包了起来。
　　从刚才起我就有种感觉，有个人就在附近，我知道她离我很近，甚至不用去寻找就能够看到她的身影，我知道她也能感觉到我的到来。没走几步我就看到了一家咖啡店，虽然是晚上，但那家店里的人还是很多，她在店里忙碌地送餐，几乎没有停下来的时间。
　　我在外面等了很久，直到店里的人少了才走进去。门口是清脆的风铃声响。
　　“要点些什么？”前台的女孩面带微笑地问我。
　　“两杯摩卡。”
　　“需要打包吗？”
　　“不用。”
　　“好的，两杯摩卡，一共六十元整。”
　　我结好账选了蓝箬正在收拾的那张桌子，“好久不见。”我说。
　　“点过餐了吗？”她看到我露出笑靥，像一朵绽放的玫瑰，然后端起收拾好的餐盘。
　　“恩。”我应声，等她挪动脚步后坐下。
　　随后她端来了咖啡，那时时间已晚，客人几乎走完了。
　　“坐下吧，陪我一起。”我把其中一杯咖啡推到对面的位置，示意她坐在那里。
　　“出什么事了吗？”她像看透了我的心思，直接问道。
　　“恩。妈今天去世了。”我故意用了“妈”而非“我的母亲”，她似乎对这个词没有太多注意。
　　“啊，我很抱歉。你现在看上去状态很不好。”她和从旁经过的一个女孩说了两句话，把餐盘递给女孩后坐到我的对面。
　　“有一些事还没有找到答案，现在很苦恼。”我如实说。
　　她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看上去并没有因为我的话而有所担忧或在意，还不时地喝两口咖啡。“有我能帮到的地方吗？”
　　“有，这也是我来的目的之一。”我的手不经意间放进口袋里，摸到了那对发卡。
　　“那，除了找我帮忙，来找我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呢？”她眼中闪着好奇地光芒，似乎很期待的回答。
　　“第一个目的我已经达到了，就是找到你。”
　　“诶？”她双眼微微睁大，语气也变得迷惑，“不是孟轩告诉你我在这里的吗？”
　　“他知道你在这里？”她的话让我也变得迷惑。
　　“看来你们之间并不是无话不说，我以为他一定会告诉你的。”她耸了耸肩，“他很早就知道我在这里工作了。”
　　“对了，”我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粉色的盒子，“这对发卡送你，我觉得你戴上会很合适。”说着我把盒子递到了她的面前。
　　这一次她看起来是真的感到惊讶了，她停顿了一下接住盒子，轻巧地拆开丝带拿出那对发卡，“是我很喜欢的那对，一直很想买了。你好像能看透我的喜好呢。”她抬头看我，笑容明朗而纯真。
　　“我帮你戴上吧。”
　　她听了我的提议很自然地把那对发卡给我，我转到她的身后为她戴了上去。
　　“挂到头发了。”我没有戴好，卡子的边缘勾住了几根头发，“等一下。好了。”
　　我坐回去看着她头上的那对发卡，“像我说的，很适合你。”
　　“那，既然你送了我礼物，我也要送你一件作为回礼。”她眨了眨眼睛语调神秘地说，“今天还不能送，等我们下一次见面吧，那时一定给你。”
　　蓝箬的脸色忽然变了，她的目光追寻着窗外的身影看了许久，然后眼神黯淡地回过神。
　　“怎么了？”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我有点担心。
　　“看到一个背影很像我认识的人。”说完后她的眼中重新点燃光芒，好像全然忘记了那个背影。
　　没过多久我独自走出了咖啡店，蓝箬因为工作时间没有结束留在了店里。
　　不过我，拿到了蓝箬的头发。为她戴好发卡后就一直放在口袋里的手，这时从口袋中伸了出来，指缝间还缠绕着一根细长的丝发，从包里找到一个透明塑料包后我把那根长发小心地放了进去。
　　镜堂说还有记者在家门口守着，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孟轩在家吗？
　　他说有事，刚刚出去了。
　　那就好。我在美乐商场，等你。
　　走进商场正门时我看到身后有一辆红色跑车驶过，是孟轩那辆爱车的车牌号码。
　　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们各自又该如何承受呢？那种痛苦，那种不安与欺骗的痛恨，我们分明是无力承受的，却要假装自己很好。
　　母亲，这些你都知道了吗？
　　我该如何是好。
　　第二天我暗中找了能够信赖的医生，把我和蓝箬的头发做了DNA比对。结果出来后我让医生一定要保守秘密，不要把这件事透露给任何人，我说母亲生前就一直受您照顾，非常地感谢，这件事也要麻烦您了。
　　医生摆了摆手，美夕和我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没能治好她我一直觉得愧疚，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会说出去的。
　　母亲应该早就知道了，帮她调查寻找的丁彦羽也是知道的，所以才会说出“她已经在你们身边”这样的话。丁彦羽对我们的事了解多少，母亲为什么让他留在孟轩那里，现在我的心里也已经有了眉目。
　　那个人回来了，比我预想的时间更早，我知道她回来的目的，也知道在我们之间将会发生什么。她的姿态比我想象中的更坚强，手段也比我想象中更加狠辣，是的，她没有理由停止她的报复，为了她失去的青春和纠缠错乱的命运。
　　是的，我们都该为此而付出代价了。
　　我的妹妹沈凝回来了，她有着新的模样，新的名字，她现在叫做蓝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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