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斜晖脉脉，一水悠悠

　　和往年每个横滨的十二月一样，最低温度跑遍了个位数的每个数字，就再不往上升一些，也不往下降一些；而那最高温度倒不如最低温度一般沉得住气，昨个还近二十呢，今朝就能抹掉了前面的那个十位数上的一。

　　今日的天空飘了点雨星，细细密密地落个不停，好在气温不算低，再加上空气中无风，除了有点潮湿之外，并未感到任何身体不适。

　　到了年末，有栖川泽语就不大愿意出门了。家里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安排，仿佛哪个离了她都不行。而她偏生有些畏寒，又碰到这么个雨天，便索性窝在家里的暖炉桌前，半天也不愿挪动一下。

　　其实她是有正当理由窝在家里的。有栖川泽语看向桌上放着的一摞摞婚礼请柬，这么强调着自己行为的合理性。

　　请柬是有栖川泽语和柳莲二一起设计的样式，封面是水彩风的花叶和二人的姓名，内页是邀请内容，底纹是和风彩绘图，印刷在挺括厚实的铜版纸上，还压了暗纹，看上去精美雅致。

　　因为邀请宾客众多，二人自是无法一一亲笔题写请柬内页，最终商议决定只写请柬外信封上收件人的名字。可有栖川泽语左思右想仍觉得如此诚意不足，直到前两日才想出个补足的办法——用自己篆刻的家纹橡皮章印在请柬二人的名字旁。

　　在橡皮章开始风靡的时候，还是高中生的有栖川泽语就跟风学习并研究了这项技能，还常在年贺状上印上自己刻的小图案。后来到了大学，尤其是大三大四这两年，随着身边事务的繁杂，橡皮章还有别的兴趣爱好被有栖川泽语搁置了，也不常能记起。如今，这些个仿佛压箱底的家伙事儿又被有栖川泽语翻了出来，重见光明。虽然被搁置了一两年，不过刀具使来依然顺手。除了刻章之外，她还特意选用了各种渐变色调的印泥，并随意组合，使得每张请柬上二人家纹的颜色都极富有变化。

　　“是不是很独一无二？”在试验阶段的时候，有栖川泽语曾喜滋滋地举着一张试验品问道。

　　“嗯。”柳莲二做了个肯定的回应。其实他对请柬到底是什么样的并不关心，只要有栖川泽语满意就好。毕竟，这是一生只有一次的婚礼，他不希望她留下任何遗憾，哪怕是在极微小的地方。

　　受到肯定的有栖川泽语很是欢欣鼓舞，于是这一整个下雨天便在桌前卖力地陷入印章、风干卡片、印章、风干卡片的循环里。

　　柳莲二拿着书坐在有栖川泽语后侧，可一半心思却在桌前的人儿身上。并不是他不愿意做这种看起来大材小用的工作，恰恰相反，他特别乐意帮有栖川泽语把这百封请柬的劳力分摊过去，只是有栖川泽语很严肃地以“莲二大手大脚地会把墨水弄花吧，我不放心。”把他拒绝了。好吧，她都这么说了，他该怎么回答，难道说“我明明是个细心的汉子”吗？

　　他本来就是个心思细腻的人，根本不需要旁的证明。

　　他知道她不过是想在婚礼前再多做些什么罢了。

　　生在富贵之家，还博得众长辈的疼爱，他们实在是太过幸福了。整个筹备婚礼的过程家人从没让二人操过一点心，只要他们要求的无一不实现——在成人式之后没多久，就为他们在明治神宫预约了两年后的婚礼场地；为了顾及到他们的朋友同学便决定和式西式婚礼一起办；礼服也是几家争抢着要准备，最后有栖川泽语的外祖伏见家备和服，泷家备西服等等等等。这让两人感动之余不禁有些受宠若惊。

　　“总觉得很没实感呐。”有栖川泽语一边列着宾客名单一边叹息道。这是第一件长辈们要他们做的事情——其实不过是检查一下他们列好的名单有没有遗漏罢了。

　　这是柳莲二第二次听到有栖川泽语说这句话，上一次还是在五六年前二人刚交往的那一天。只是和上次不同，这次除了迷茫之外，还有些许遗憾的味道在里面。

　　或许以他们的身世背景，这辈子都不该奢望什么自觉自愿吧。能让他俩自由恋爱自由结婚，已是最大的恩赐。这话听上去有那么点自嘲的味道。不过，柳莲二时刻告诉自己，他该对这样的生活足够感恩戴德。

　　制作请柬是有栖川泽语极力揽下的事情，她想要与众不同，想要让她的婚礼上有自己的痕迹。见她如此强烈要求，原本打算只征询意见的有栖川幸子不得不妥协了。现在她正乐此不疲地进行着她的“创作”，柳莲二由着她去了。

　　眼看自己看不下去，柳莲二索性合上了书本，对依旧低着头工作的未婚妻说道：“该休息一会儿了，泽语。”

　　“嗯，这张印完便好。”有栖川泽语埋着头回答道。

　　“可还剩下很多？”柳莲二瞥了眼桌子上的纸堆，他已经分不清哪几摞是已完成的，哪几摞是未完成的了。

　　“还有三分之一。”有栖川泽语把章子放到一边，合上眼前一排印泥的盖子，免得它们被风干。

　　“需要我帮忙吗？”柳莲二试着发出他的帮助信号，虽然他知道肯定会被拒绝就是了。

　　“不用不用不用！”有栖川泽语摇着头拒绝道。

　　瞧那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还一连用了三个“不用”来强调拒绝他的坚持。再这样嫌弃他，他可真就要伤心了。

　　“啊，说起来外面还在下雨呢。”有栖川泽语终于出了暖炉桌，到门前转了一圈，而后伸了个懒腰就又回到了暖炉桌前，整个过程快得惊人，“感觉不是很冷呢。”

　　“今天是9℃-14℃。”柳莲二回想着早晨听的天气预报，“明天气温好像也差不多。”

　　“诶，真的啊。也不知道小荻那边冷不冷啊。”有栖川泽语看了眼请柬，想起了某个在北地里的人。

　　虽然每次跟泷荻之介打电话他都会不耐烦地说“习惯了”什么的，可有栖川泽语知道他是在逞强。尽管二人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不知是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缘故，他们俩都十分怕冷。好在东京冬天的气温不低，又少降雪，不过一下零度那小子就会冻得瑟瑟发抖，比天气预报还准，偏偏这时候他仍会嘴硬地说:“我不冷。”

　　“不冷你进屋干嘛？”有栖川泽语小时候就很喜欢捉弄泷荻之介了，哪怕是逞口舌之快也依旧乐此不疲，“继续和小泽在外面玩啊。”

　　“我这是陪你，陪你！”泷荻之介硬着脖子说道，“你一个人在屋里多孤单！”

　　这种时候，有栖川泽语一般都不再会纠缠下去了，她会表现出一个姐姐应该有的样子——拉着泷荻之介一起钻进热乎乎地暖炉桌里，还会很天真很天真地说：“谢谢你陪着我。”实则早已把对泷荻之介的嘲笑由明面上转到内心里。而一直以为有栖川泽语很傻很天真的泷荻之介，才是真正很傻很天真的那一个。

　　这样的日子，以后怕是再也不会有了。她不是她的姐姐，他不是她的弟弟，他们都长大了，只是还是那样地怕冷，还是那样地逞强。

　　“札幌每年十二月平均气温在-4℃-2℃。”柳莲二再次调动了自己强大的云存储数据，只是那话听起来可比气温还要寒冷，“冻不死的。”

　　纵然有栖川泽语背对着柳莲二，纵然柳莲二的语气平淡地根本捕捉不到任何情感波动，可有栖川泽语还是知道他在闹别扭了。因为在她面前的柳莲二，从来都是不会控制自己的情绪的，一旦用上这种不带感情的好似公式化的语气，就表明他心情不太好。

　　“......莲二......”有栖川泽语一手撑在地上意图转过身。她可真是忙得晕头了，怎么忘了在他面前表现出对泷荻之介或忍足侑士的任何一点关心都是可是忌讳。她在想，自己要不要赶紧认个错道个歉什么的，虽然她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这个男人，在某些方面，意外地小心眼呢。

　　可还不待她转过身，便一头撞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里。柳莲二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移到了她的。他那一双强劲有力地胳膊环在了她的腰上，让她动弹不得，只能保持着这个半依靠的姿势呆在原地。

　　“那可是个对泽语你觊觎了十多年的人呐。”柳莲二清浅的声音在有栖川泽语的头顶上响起。

　　内室里弥漫着幽雅沉静的香味，先前住在京都的外祖父伏见恭仁听闻她喜欢鸠居堂的御香黑方，便买了些送她。可这上等的熏物却一点也安抚不了她的情绪，她只觉得下半身被暖炉桌烤得火热，上半身贴着柳莲二的胸膛，更热。

　　“你知道的吧，他对你的感情。”柳莲二的唇顺着有栖川泽语的发顶，落到她的颈间，她的耳旁，而后仿佛是惩罚一般轻允了一下她的耳垂，听到怀里的人儿被这冷不丁的作恶惊得低吟一声之后，才悠悠地道，“那家伙那么喜欢你。”

　　“可是，我......我是喜欢你的呀......”有栖川泽语被作弄地声音也怯了些，“......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可我信不过他。”柳莲二对有栖川泽语的回答很满意，他的手放松了些，将有栖川泽语移了移，为她换了个舒服的坐姿，“不要留给他任何一点的希望。”

　　“才不会呢！”有栖川泽语撅着嘴，表情里是满满地傲娇。

　　“嗯，泽语真乖。”仿佛是在哄孩子一般，柳莲二伸手拍了拍有栖川泽语的头，而后把手下移到颈间，托住她的头，俯身吻了下去。

　　——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黑了，她可不可以退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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