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斜晖脉脉，一水悠悠

　　——啊，这狗血地都可以写成一本小说编出一部电视剧了。

　　当有栖川泽语听到自己所谓的“身世”之后，竟不断在胸中脑中涌现出这种哭笑不得的想法，就好像在听一个虽然不怎么好笑但却槽点满满的冷笑话一样。

　　以至于让人忍不住怀疑事情的真假。

　　不，她并不认为柳莲二会给她开这种无聊的玩笑。她是相信柳莲二的，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可正是因为她对柳莲二百分之一百的信任，对事实百分之一百地肯定，才使得她更是忍不住地，忍不住地——

　　——想笑。

　　她想不顾形象地发自内心地，大笑一场。

　　因为如果在这种时候她流出哪怕一滴眼泪，表现出哪怕一丝苦楚的话，那些背负着这个秘密艰辛熬过二十年、自觉亏待于她的，爱她的也是她所爱的，她的亲人们，心头怕是要滴出几多年的由郁结凝成的血了。

　　既然不能哭，那就笑吧。毫无顾忌地，笑吧。

　　笑吧，有栖川泽语！

　　笑啊！笑啊！！笑啊！！！

　　为什么，连将唇角勾起都那么地那么地困难呢？为什么，感觉整个身体都不受控制了呢？

　　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这世上没什么东西是属于她自己的了。

　　这副她引以为傲的面容，这幅载她二十年的身躯，都是那两个人的精血凝结成的，是那两个被她所鄙夷所不解所排斥的人，是那两个被她称为“舅舅舅妈”的人，诞下的宝物。

　　有栖川泽语啊，你有什么资格去嫌恶他们。

　　有栖川......泽语，是了，连着这姓氏，连着这名字，都是那两个人，尤其是那个你曾一辈子都不愿见到的男人，所赋予你的。

　　赋予了你一切，赋予了你全部，赋予了你成为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的资格。

　　有栖川泽语的目光看向院中的某处。那两个跟着外祖父躲在角落里的，战战兢兢地偷偷看着自己的人，他们曾经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知道她的存在、期待着她来到这个世界、历尽艰难将她诞下、手忙脚乱地哺育她成长、心如刀割地将她送给父亲母亲，再为几经波折而获悉的一丁点她成长的消息而欢欣。这一切，她都不知道。

　　她突然很想知道。想知道在她被父亲母亲兄长庇护之下茁壮成长的同时，那些她一辈子也不可能看见的他们所流下的泪水。

　　无论如何，她都狠不下心去责怪她们，因为母亲从小就教导她做一个宽容善良的人。

　　“人活于世，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只不过你不知道罢了。为了你眼前看到的那一点点不平，去为难那你所不知道的背后如何艰难的人们，这样的人，终究是无法成为一个真正强大的人的。”

　　她要成为一个，宽容善良的人。

　　她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们，她只觉得他们面上的惶恐不安让她看着心痛，不知怎么的，她问出了这么一句话：“您这么做，值吗？”她希望他说不值得，这样，她的心里或许会好受一些。

　　“我的自私，已经让我永远失去了做父亲的机会。对不起......对不起，孩子......”然而他到底也一样用了昨日的那句话。

　　也就在此时，有栖川泽语才恍悟这句话里的深意。她到底是太年轻了，未经历世事考验的她又怎么会懂他心底的沧桑。

　　这种问题，哪能是所谓是是和否来作答啊？！

　　这种问题，她又怎么能问出来呢？！

　　“是嘛。可我，从不会做自己觉得不值得的事情。”

　　“所以......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过去了，就重新开始吧。

　　+++++

　　过年的泷家很是热闹，除了本家人之外，还有有栖川家的家主和小儿子儿媳一家，和因为年中柳莲二和有栖川泽语订婚之后亲上加亲的柳家一家，再加上从北海道赶回来过年顺便参加成人式的小孙子，各种以前熟络的未曾见过的都齐聚一堂。

　　有栖川泽语知晓身世的事情，有栖川泽语本人自是不会张扬；几位家长都知道了，可都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闭口不提；有栖川樾文有栖川幸子那日之后见有栖川泽语没有进一步表态，也都不再说什么；而泷明子则是笑脸相迎回家的女儿，一切如故。

　　其实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有栖川泽语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帮母亲准备御节料理用的食材。

　　大家似乎都不着急知道有栖川泽语口中的结果，唯独柳莲二例外。

　　所有人都觉得，给予有栖川泽语更为宽裕的时间让她慢慢接受这个事实或许更好，是因为大人们本身或为事件的亲历者和策划者，或多或少地都有一种“知情不报”的负罪感，因而对有栖川泽语可能会做的一切都显得格外宽容，就好像有栖川泽语这时候蛮横无理地提出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他们也认为这无可厚非——他们会觉得，这是他们亏欠她的。

　　可柳莲二并不是这样的。首先，柳莲二和这件事没有半点关系，一没有参与事件，二没有知情不报，正相反，他就是那个将真相告知她的人。其次，柳莲二和有栖川泽语没有亲缘关系，因此他可以站在一个相对客观的角度来看待一切。最后，也是最重要的，相较于那些曾经和过去一直陪伴着有栖川泽语成长和生活的人来说，将会以有栖川泽语的丈夫这一身份进入她生命里的柳莲二，才是那个唯一会相伴在她未来的人。

　　比起所谓的细水长流，柳莲二在这件事情上更倾向于快刀斩乱麻。血浓于水的亲情，其实本就没有什么隔阂，那些表面上的疏离都是人心所致，人心所向本不在此罢了。时间或许会对结果有量上的改变，却很难以有质的飞跃，时间长了便会接受什么的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因为人在一开始便会由其本人的核心价值观做出一定倾向的选择，他心向善，便为善，他心向恶，便为恶。他知道有栖川泽语心里已经做出了某种选择，只是苦于不知如何开口，而又没有任何人需要她去开口。柳莲二所担心的，正是随着时间推移，这份话始终无法说出，以至于双方心中留下永远的缺憾。

　　这是有栖川泽语的心结，作为未来与他相伴一生的人，柳莲二希望她能尽早地快些解开。

　　他还记得，那日有栖川泽语在淡淡说完了“所以......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之后转身而去的模样。她似是以为背过身去之后不会有人看清自己此刻的表情，却不知道那微微蹙起的双眉之间的哀愁已落入柳莲二的眼中。因为看得不甚清晰，放心不下的柳莲二无暇顾及那对父母感受，便跟随有栖川泽语的脚步到了她所住的院落里。

　　有栖川泽语知道柳莲二跟在后面过来了，便在推开门后直接进屋垂头丧气地坐下，而柳莲二跟进屋后才把门小心地合上。

　　“泽语......”柳莲二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从门边慢慢踱步到未婚妻的身旁坐下之后，轻轻地念着她的名字。

　　“这就是命吧，尽管我从不相信，却直到现在才恍然大悟，自己一直都被圈在命运里。”有栖川泽语微微吸了吸鼻子，道，“不是吗？”

　　“不可全信，不可不信。”柳莲二一本正经地回答道，生怕多一句话就会触到她敏感的神经。

　　“你还......真是的......”有栖川泽语的声音有些颤抖，到尾音处变了腔调，她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怎么样也发不出声音，倒是眼角处涌起的温热却一股更胜一股地凶猛。她呆呆地看着柳莲二，任他捧着自己的脸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轻拭去脸颊上的泪水，可那泪却如洪水决堤一般无论如何也止不住拭不干。

　　柳莲二伸出手，一把将哭得像个孩子一样的未婚妻揽入怀着，看着她的泪水在自己的衣服氤氲出一块块深色的湿印子，而后用手一下一下地抚着她柔顺的长发。

　　从他十五岁认识她的第一天起到现在，柳莲二从没见过这样的有栖川泽语。那个叫有栖川泽语的女孩子向来都是坚强而美丽的，向来都是有着一种超越她年龄的成熟和韧劲。哪怕是再大的风浪，她也是微笑着昂首向前，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柳莲二的确知道有栖川泽语惯于隐忍惯于伪装，也的确知道她内心并不如想象般那样刚强。他试图进行过数次开导，可这丫头心里憋屈时最多在他面前抱着着他蹭蹭撒撒娇，之后便瞬间满血复活一般让人时常以为刚才的一切只是梦幻。这样如孩童遇到疼痛便不顾一切大声哭喊藉此希望引来大人注意的模样，这样直白地告诉柳莲二她心中的痛苦和迷茫的模样，太过真实，太过纯粹，也太过难得。

　　歇斯底里了一阵纾解了心中的苦闷之后，柳莲二发觉怀里的小人儿哭声变小了，变成了小声的啜泣。正当柳莲二生怕她这样闷着脸哭会憋坏身子，打算把那只小脑袋给扒出来的时候，怀里突然传来闷闷的声音：“大人们都是骗子！”

　　“嗯，都是骗子。”柳莲二点了点头，附和道。

　　“我讨厌他们！”声音里充满了气愤。

　　“嗯，我也讨厌他们。”柳莲二继续顺着话说道。

　　“绝对不能原谅，让他们知道撒谎的下场！”某人开始充当“正义的伙伴”了。

　　“嗯，绝不原谅。”柳莲二跟着表态。

　　“再也不和他们住在一起了，我要离家出走！”某人打算逃家表示抗议了。

　　“好，我跟你一起！”嗅到好处的军事大人表现得很积极。

　　“你倒是阻止我一下呀......说着玩的，要真这么做了不就跟他们俩一样了嘛！”某人还是有一点理智的。

　　“嗯，不能离家出走。”军事大人觉得自己那摞计划书要扔到碎纸机里去了。

　　“......真的，不原谅他们吗？”有栖川泽语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确定。

　　“这事还要你自己考虑。”唯独这件事他当真无法表明任何他的立场，“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罢了，都过去了。”有栖川泽语从柳莲二的怀中抬起头，因为刚哭过的缘故，她的眼睛还有鼻头都红红的，“不管他们怎样，你答应我，以后不许欺骗我。”

　　“好，我答应你。”如果这样能让她放下心来，说一百遍一千遍又何妨，“我，柳莲二，对有栖川泽语，永不欺瞒。”

　　“嗯，很好很好。”有栖川泽语像是审核柳莲二的可信度一般上下看了看他，而后点了点头，“不过，永远是多远啊？此生此世吗？”那软软糯糯的声音里还带了鼻音，音节粘连听起来不甚清晰，一如孩子一般天真无邪，落在柳莲二的耳中则恍若一根羽毛，轻轻的，痒痒的，让他心头泛起阵阵涟漪。

　　柳莲二直视着有栖川泽语那双眼睛，看着那双像兔子一样红彤彤的大眼睛里倒映着的小小的自己，看着那张小脸上满满一副恶意得逞的模样，他的唇角微微勾起，眼神中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和化不开的宠溺，温和而坚定地道：

　　“生生世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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