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壬>夕拾

　　在与长者谈完话以后，壬晴便饶有自觉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男孩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他所经历过的那些事情明显叫他的眼界开阔不少，男孩的情商本来就不低，如今度过了种种变故，倒是让他磨砺出了一套洞察人心的好本事。

　　男孩极其善于去分析那些盘结在事件表象下的产物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而在他所提到的这件事情上，他确实抓住了事情成败的关键之处。

　　最难改变的并不是两个大人对于这件事情的态度，而是香道空的意见。

　　没有香道空的首肯，壬晴所做的一切总归是要变成竹篮打水一场空的。

　　如果香道空在现实中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年的话，六条壬晴或许就不会采取这么极端的方法了。

　　然而...男孩别无选择。

　　他清楚香道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如果借用寻常套路的话...壬晴没有能让少年乖乖听话的自信。

　　所以壬晴采取了这么不靠谱同时也是最容易成事的一个方法。

　　这个方法在当下或许还看不出它究竟有个什么样的名堂，但若是壬晴接下来的一系列举措亦能发挥出它应该有的作用，那么它或许就至少该当上一个“先斩后奏”的旗号了。

　　然而，男孩的行径其实不止于此。

　　总而言之，六条壬晴的脑子里边有一个比较具体的计划，他不过是一步一步的将之推行罢了。

　　男孩与自家长辈的谈话花费了他不少的时间，接下来他帮着自家大人做了些开店之前的必要准备，进而耽搁了不少时间。

　　待到他真的动身上楼的时候，约莫也到了要用餐的点数了。不过这一次壬晴并没有如往常那般顺便将午餐一并带上去，反倒是两手空空地走，且神色也相对比较严肃，大有要和香道空好好讨论一下的架势。

　　他一路上都顾着低头整理思路了，自然没有注意到其他东西。

　　男孩上楼以后若是要回到自己的房间，必定要经过二楼的洗浴间。

　　壬晴当下没有看前边，又没有听到周围的动静，而从洗浴间走出来的人大概也恰好低着头看别的东西去了，因而不期然的...六条壬晴和香道空便猛地撞到一块去了。

　　“唔.....”壬晴轻轻地呼了一声。

　　这倒不是说他被撞得有些痛了，而是男孩对于宵风当下的装束十分惊讶。

　　少年显然是刚洗了一个澡，头发还湿漉漉的，一直往挂在颈间的白色毛巾上滴水，且身上松松垮垮地披着一套壬晴从未见过的白色睡衣。

　　“哎.....”兴许是因为在最无防备的时候遇见了自己无从解决的困惑，男孩下意识地歪了歪头，直直地盯着香道空看，微微蹙了蹙眉梢。

　　香道空并不是会特意为了更舒适地入睡而特地去买下睡衣的人。

　　壬晴与他共处了这么久，基本上没有见过少年走出宅门，自觉跑到外边去体验正常人应该体验的活动。

　　所以他根本不可能自己去买了一件睡衣回来，而除了壬晴以外，谁会特地为他买下崭新的衣裳呢？

　　壬晴想了想，还是觉得唯有楼下的两个大人会做这样的事情。

　　前些日子香道空的举动似乎为他们之间的交流打开了另一扇窗，香道空虽然不至于说会主动走出门去，却不妨碍长辈们透过那扇窗子向他示好，所以他们给了香道空这件睡衣。

　　大人们大多都喜欢乖巧懂事的孩子，香道空看上去虽然冷漠，却不会对某些时候他善良本质的发散造成影响。

　　如果香道空的脾气坏上一点，他大概会对大人们的关怀置之不理。

　　但是他在当下接受了，就证明少年并不是对其他人的事情还有他所惧怕的这个世界全无感知。

　　壬晴在最近才深切地了解到...香道空确实有所改变。

　　少年在进步......

　　如此一来，男孩倒是稍稍感觉有所放心了，毕竟接下来他要和香道空提及的事情是非常挑战香道空底线的。

　　贸然行事什么的...根本行不通。

　　壬晴尚且不敢直截了当地问，于是选择在当下去走更为屈折的剧情线。

　　在当下...确实有东西叫六条壬晴非常在意。

　　“你...刚刚是去洗澡了么？真少见.....”

　　男孩有些欲言又止，归根究底都是出于对香道空的关心，香道空显然也感受到这一点，所以即使自身对主动与壬晴说话这件事仍心存芥蒂，但还是努力开口说：“嗯...早上起来除了一身汗...也不知道为什么......”

　　“是感冒了么？”闻言，壬晴稍稍变得有些紧张，连忙反问道，同时也意识到两个人在走廊上也站了不短的一段时间了，香道空的头发还很凄惨地往外冒着水呢。

　　六条壬晴见着也有些于心不忍，随后又紧接着说：“先回房间吧，头发就这样晾着也不好。”

　　说罢，男孩便自作主张地拉过了少年的手腕，带着他往房间里边走。

　　在这个时候，如果香道空有心反抗的话，倒不会让他这么容易就得逞的，

　　可是，少年经过先前的种种锻炼，大概也多少习惯了他和壬晴这种莫名其妙的相处模式，已经形成“这个人不会害自己的”这种认知的香道空，就算在被壬晴拉住手的时候曾有过片刻的迟疑，但最终还是乖乖地跟着男孩往前走。

　　壬晴下意识的在两人都走进房间以后，将目前为止还能让他随意摆布的香道空摁到床上坐着，自己从衣柜间抽出了新的白色长毛巾。

　　男孩的动作相当干净利落，而在这段间隔之内，香道空一直低着头看向自己脚前边的那一小块地板，因而在壬晴将毛巾兜在他头上的时候，根本没有办法及时阻止他。

　　少年的身体兀地颤了颤，随后竟然死死地绷住了，他倒是没有立刻将毛巾从自己的头发上扯下来，只是表现得极其不安，稍微缩着肩膀坐着的样子看上去有点可怜。

　　壬晴却没有开口对他们做任何说明，而是将手按到毛巾上，用最为温和的力度轻轻帮他/擦/拭/着。

　　他的动作那么柔和，像是怕自己稍微用上点力气，就会将少年弄痛了那般，一直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自己的手。

　　香道空愣了好一阵以后也总算是反应过来了，他似乎并不想被壬晴这般对待，因而下意识地偏了偏自己的头颅，谁知道在他面前一向表现得非常淡漠体贴的壬晴却在这个时候表现得非常强硬。

　　男孩又再一次将他的头扶正了，这一次总算对他开口道：“别动，头发如果不擦干的话...感冒会变得更为严重的。”

　　闻言，少年无意识地咬了咬嘴唇，头一时间垂得更低了。

　　“别对我这么好.....”

　　香道空轻声道，音量小得让这句话近似呢喃，然而壬晴还是听见了。

　　于是，男孩如此回答：“说什么傻话。”

　　壬晴的声音如此轻柔，因为说话人声线的淡漠而自带着一种冷质的韵味。

　　只不过感情是不会欺骗人的，男孩并没有再对少年多做说明，但是香道空从中听出来的那一部分关怀，已经叫他在此以后，没有办法继续说出拒绝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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