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壬>夕拾

　　六条壬晴没有再提起在那个雨天所发生的事情。

　　男孩情绪上的波动只在心头停留了短短的一瞬。

　　他选择将有些感动偷偷地裹好，重新塞回到心底。

　　壬晴自知必须给予宵风足够多的空间，让他自行对所需要面对的一切进行判读。

　　少年的症结有一部分源于对不可逆转的过去存有极力否定的心理，而且对自己原本可以拥有的未来没有任何兴趣。

　　简而言之，他被过去绑架了，壬晴如今只想将他从那里救出来。

　　男孩极力想要敲落少年身上所披戴着的壳，却不愿意因此惊扰到他。

　　可这样的小规模作业究竟能起到怎么样的功效毕竟仍然是个未知数，香道空迟迟没有就此表态，壬晴对此便也逐渐失却了期望，谁料他所愿意看到的变故竟在这个骨子眼上出现了。

　　但是他依旧不能吭声，壬晴知道宵风的个性，现下这种敏感时期，只怕他显露出一丝端倪，也足够叫香道空缩回到壳里边。

　　所以他只能时时刻刻警醒自己，不要在多余的事情上造作。

　　尔来又到了这个季节的尾声，估算的日子也差不多该开学了，两位长辈业已习惯了壬晴的自觉独立，因而诸如此类的事项大多都是交予六条壬晴处理。

　　男孩忙着整理手头上的工作，外出的机会自然也多了起来，然而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再似先前那样，仅仅是因为要离开香道空片刻便显得忧心忡忡。

　　但是，壬晴当下也不觉得轻松，他确实没有被这样的小事晃了心神，确有更大的麻烦饶德他不得安宁。

　　总归是会有一些事情需要他想着念着的，只不过壬晴对于这种感觉一般不会太过上心，唯独眼前的这一件，直叫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六条壬晴又要开始上学了，这是他一切烦恼的根源，只不过不是明眼人的，大多想不明白这种事情究竟有什么可以去忧愁。

　　但是，当一切牵涉到香道空时，男孩的不对劲...倒是可以解释的。

　　与其说壬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开学这样的状况，倒不如说在开学以后，他不知道该如何安置香道空。

　　六条壬晴拥有再多的本事，在当下他也不过是个初中生，在经济上无法独立，有时候甚至无法照顾好自己，这样的一个弱冠少年想要背负起另一个人的人生，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偏偏六条壬晴就是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

　　应该说...身处当下的他...便是为此而生的。

　　要知道...他对这一切其实并没有太多的留恋，能叫他犹如要逆天改命一般，披荆斩棘地杀回来的也只有宵风一人。

　　他确实是没有太大的留恋，可坏就坏在他的那么一点留恋通通都落到了宵风的身上，所以他可以毫不犹豫地舍弃他在未来里好不容易取得的宁静，甘愿被寂寞拥簇着跳入这喧闹的人间。

　　饶是壬晴拥有两世的经验，亦有左右不了的人世。

　　他固然对香道空的存在尤为在意，只不过除此之外，他也并不是没有自己尤为在意的人。

　　他们毕竟是他的亲人，壬晴理应要尊敬他们，男孩打小就以自立自足作为人生的目标，从来没有对两个长辈提过较为任性的请求，如今却不得不这样做。

　　有些事情单凭他一人的力量是无法解决的，可壬晴这么多年来都秉承这样的守则行事，而今叫他主动去将之打破，却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他没理由要两个老人去负担只应该由他来承受的责任。

　　壬晴最终还是妥协的。

　　男孩并不是一个软弱的人，可总归有些人...有些关乎那个人的事情能叫他弯下脊背，去对着他讨厌的人或者行为躬身。

　　时间还早，虽还未开店，但在此之前的准备工作毕竟有些繁琐，所以两个成年人早早就起了床，一直在厨房里忙碌着，就算见到壬晴走了进来，他们似乎也不感觉惊讶。

　　当然，他们确实熟悉这样的场景，壬晴是个乖巧的孩子，待他闲暇时，也会在早上下来搭把手的，但是今天的状况显然与他们的料想不相吻合，因为那孩子在他们面前站定了以后，就对他们说：“爷爷奶奶，我想请求你们答应我一件事情。”

　　两人微微感觉愕然，不自觉地放下了手头上的工作，转过脸来看着他。

　　男孩为了让他们正视接下来他要说的话
　　，在吐字间用上了他所能找到的最正经的字句。

　　“我想让你们收养空，并且让他转到我所在的那间学校，和我一同上课。”

　　壬晴的声音慢慢地落下，大人们却没办法如男孩期望的那般迅速应声。

　　这其实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情，毕竟再多去收养一个儿童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它所要耗费的/精/力/与钱财，自然也不是两个大人能够轻易应允下来的东西。

　　男孩自然知道这样要求是在强人所难，但是他现在只有这条路可以走了，于是又继续说道：“如果是因为钱财的问题才感觉犹豫的话，我可以保证我会好好肩负起空衣食住行和学习的所需的费用，所以...求你们收留他。”

　　极其自然地丢下这句话，男孩难得弯下了腰，极其郑重地对着两个长辈鞠了鞠躬。

　　他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两个长者向来是最为疼爱他的，如今又怎能够再对他进行苛责，至于壬晴究竟要用什么办法取得能支持香道空寄居这里所要用到的钱财，他们倒是饶有默契的没有再追问。

　　他们其实并不是迟钝的人，只不过是下意识地对一些想不通的事情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罢了，但是事情发展到现在，好像变得越来越糟糕，他们却是没办法开口过问。

　　因为他们知道，他们是问不出答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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