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英侠录

作者:王僧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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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回(之二十二)


      张束环顾院中,看四周满满皆是持刀仗枪的凶恶道人。恍然明了前因后果,心中痛醒:「嫂嫂呀!嫂嫂呀!你养这帮道人在家,何尝是为了替娘增福增寿?原来你是提防我,要逼死我。嫂嫂呀!你既已无情,休怪今日张二无义。」随即冷哼一声,对玄冰子说:「你爷无暇陪你说长论短。你要玩,老子待会打你个痛快。」说罢就要上阶。
      「休得放肆!」忽然玄冰子喝斥。说时迟,那时快,已骈指戳至张束咽喉前。张束未料玄冰子就下杀招,勃然大怒,急偏首,右臂上格,左右手就攻守相连,绵密不绝的攻出数拳,乃是汉军中军吏必习之〈白虎拳〉,招式变化与〈勇威拳〉不可同日而语。
      玄冰子与张束互拆了数招,看张束一侧身冲向右侧,似飞虎扑羊,见机就打张束腰背。猛见张束身后右足斜踹至面门,急忙中用双臂架开这一脚。岂知张束并不间歇,左腿已回身向下扫出。玄冰子招式已老,只得左拳护身,右掌虚劈一记,向后跃下台阶,抬头看处,只见张束前三后七,立在阶中,蓄势待发。
      张束适才使的招数,唤作「虎扑三式」。相传猛虎一扑不中后,即以虎尾一刺一扫。这三式:飞虎扑羊、虎尾刺、扫荡山林,正在模仿这猛虎的路数。张束见逼退了玄冰子,就收了架式,转身上阶向正堂行去。此刻,离二进堂前众汉子不过呎尺之遥。院中众道人见了,都是大惊。玄冰子立刻掣剑在手,大喝:「休让他进了二堂。」只一瞬间,堂前的四个道人,已提枪跃进,朝张束搠来。此时阶前狭隘,十分拥挤,张束只有跃下台阶。四名道人持枪连刺,争先下了台阶,来赶张束。
      张束连退数步,见这四人争先恐后,招式不一,杂乱无章,不禁冷笑一声。觑了个空隙,拨开一杆枪,即穿入阵中。只见人影晃动,叱咤三两声,才合又分,张束已夺枪在手,威风凛凛的挺枪指着那四名道人。院中诸道人皆不由自主的惊呼出来。
      那长枪被夺的道人,胀红了脸,恼羞成怒,掣出腰间佩剑,叫道:「剁了这个姓张的。」说罢,即带头挥剑砍向张束。张束一枪在手,全然不惧。但见枪缨焰红,蛇走白杆,使得正是汉军军吏必习之〈火尖枪〉法。只三合,四名道人俱已中枪,哀嚎不止,枪剑散了一地,退至场边。
      这火尖枪相传是周武王灭商时,少年先锋大将挪咤所创。口诀简单,只有「扎、拨、走」三字诀。所谓「十枪九扎」,扎者,专刺人周身要害,练就精稳持重,虽如飞蝇蜂蚁,也能一□□断,不差毫厘。拨者,以扎为拨,以攻代守,拨开刀枪剑海,即刻转守为攻。走者,在游移穿梭,如火苗流窜,看似杂乱,实则脚步沈稳,寻敌缝隙,拨枪杀入。因此枪出如毒龙喷火,举手有燎原之势。后人赞此武技曰:「枪尖生烈焰,杀气透心寒。」而张束每日琢磨这火尖枪身法,修习多年,吃了多少苦,练就铁臂。屡次战阵中、兵马间,单靠一杆火尖枪保命杀敌,岂是寻常军吏可比?这帮道人又如何能够抵挡?
      张束杀了一阵,看那般道人尽皆裂胆逃窜。也从方才暴烈怒气中,慢慢冷下。但这时手肘微微颤抖,持枪不稳,头痛渐趋激烈,看不清眼前人物。暗暗吃惊,却不露形色,虽然不把这帮道人看在眼底,但自忖鸡鸣断魂香毒未愈,强斗下去,恐怕受了这些道人暗算。琢磨着要给这帮道人一个台阶下,指望他们就此撒手不管,于是停枪收手,巍然耸立院中,放声说:「今日事只是张家家务。众位道爷若再插手,莫怪张二手下失了分寸。」
      不料玄冰子却还不肯罢手,还想要吓退张束,又色厉内荏的叫喊:「张二!你冥顽不灵,怙恶不悛。若再不引颈就戮,教你受形神焚灭之苦。」
      可是张束已经把这一帮道人都看成了草包泥偶,不为所动,只是冷笑。玄冰子略略沈吟。虽然已经领教了张束的功夫手段,但无奈他与师父的日后衣食,都已经拼在今日了,哪里能够退让?于是钢牙紧咬,下了狠心,向众道人厉声喝道:「众位师弟!待我等催动仙阵。务教这厮今日伏诛。」不料话说完,院中却是一片沉寂。众道人皆面有惧色,畏缩不前。
      玄冰子复又大叫:「青松!你站离位。赤霓,你站震位。黄尘!你守巽宫。我们打玄风离火阵。其余师弟相机配合。」言罢,站就北方玄水之位。另三名道人,则步下台阶,和玄冰子,四个人均掣剑在手,把张束圈在中间。其余持枪众道人也纷纷在外头围定。
      张束见这些道人还不歇手,心下自忖:「若不破了这些庙会把式,今日只怕难以善了。」于是不待众人站定,爆喝一声,挺枪撞入那些外围的道人群中,如游龙出水,左转右弯,脚步并不停歇。几个首当其冲的道人,都惊呼奔窜。张束枪花似火,左拨右刺,听惊呼惨叫,一瞬间已杀伤了数名道人。众道人奔走逃窜,却看不出有何阵法?
      忽然两柄剑从左右方先后攻到。张束连拨带刺,从中间穿过,迎面却是长枪如林,一时看不出破绽。脚下不由一滞,身后却两柄剑攻到,分取他后背和大腿。翻身避开背后一剑,即用枪去挑那攻下盘的。那攻下盘的慌忙走避。待要追上去刺敌人,无如身后又是两柄剑攻到。如此反复数次,只能弃攻为守。见红缨长枪,如烈火围身;四柄长剑,似寒风萧萧;玄风离火,阵势己成,心中暗暗吃惊。玄冰子见围势已成,嘿嘿冷笑,得意大叫:「师弟们加把劲,送他过了阴阳桥。」众道人见张束左支右绌,杀来更加带劲。
      张束心下郁怒,难不成真要含屈而死?暴喝一声,使一记「野火燎原」,七尺白杆,遍体横绕数匝,把四个道人逼出一丈外。未待四名道人再度合围,即挺□□向站在震位的赤霓子。震位乃是山川大泽,为火之薪材基本,在此阵中负责支持各处,可收见缝插针,遇火浇油之效,因此并不负责第一线攻势。见张束猛然杀来,赤霓子慌忙侧身避开,合着身后三柄剑,来袭张束侧背。
      张束冲过赤霓子身侧。此时距离左右刺来之红缨枪锋,不过寸许,实是惊险。急回身,迎面正是赤霓子,就双手抱住枪尾,暴叱一声,举枪兜头打下,此时枪长剑短,立刻将赤霓子劈翻在地。一击得手,急伏低身子,画出一团红雾,护住前身,正是火尖枪的「拨」字诀。
      忽然,他背后吃痛,知背后已然中枪。剧痛中,抓紧枪杆,踪身急向前取左首守巽风之位的黄尘子。黄尘子见阵中已失一人,只道阵式已破,却不知张束已被伤,心虚手软,惨叫一声,被刺在地。玄风离火阵,少了震泽的材火支应,更缺了巽风助威,看看就要熄火了。
      玄冰子又怒又悲,骂了声:「老子和你拼了。」说罢,把支剑使得如狂风骤雨,不要命的冲向张束。张束并不理他,忍痛急取另一名道人青松子。青松子慌忙摭架,一路跑着后退。张束挺枪追赶,把玄冰子抛在后头。
      没三步,青松子己奔至红缨枪阵旁。持枪道人们急收枪开了个口,让他逃入。张束就乘势杀入阵中,连劈带刺,放倒了好几个挡路的道人。只闻惨呼不断,余众尽皆溃散。真是一把枪尖火,直烧得众道人支离破碎,心寒胆裂。
      玄冰子看阵式大乱,一片哀嚎惨叫,更寻不得张束,又慌又怒中,喝叱大叫:「不要乱!不要乱!」忽然,左胁和右大腿,剧痛难挨,知已中枪,禁不住跪倒在地。却见张束从身后跳出,去追玄风离火阵中的最后一名道人青松子。这时一干道人都教杀得落胆,纷纷缩到墙边,没人敢再出头。
      看张束缓步逼近,青松子全身抖个不停,慢慢退到临外院的角门。眼看没有退路,浑身颤抖不休,慌忙从腰际取出一黄色油纸包,结结巴巴的叫道:「玄…玄风…烈火…,形销神…神灭。」就把那油纸包掷向张束。张束头一偏,欲避开。忽然火光乍现,一阵霹哩叭啦的爆裂声,将他惊翻在地。其余道人也都取出黄色油纸包,投向张束。一时院中轰轰隆隆,烟火弥漫,香风刺鼻,哀号呼救之声不断:
      「不要再丢了!不要再丢了!」
      「师父!救命!」
      待到轰然爆炸声歇,此时院中除了哀号呼救声外,一丝其余的声音也没有。须臾烟雾尽散,只见院中死伤枕籍,都被烧的面目全非。许多道人还未死去,浑身着火,在地上打滚哀嚎。更有些肢体残破,告饶求救,挣扎着要爬出来。但那灾星瘟神张束在哪儿呢?放眼来寻,竟然张束还没死去!竟然正立在东厢房前,,浑身衣服焦烂,血污的左手兀自摀着左额,好比绍命鬼差、洪水猛兽,愤怒瞪着众道人。
      张束一回过神来,就指着那群道人大骂:「妖道!竟敢在我家中行此妖法,伤天害理。你张二爷今日绝不放尔等干休。」说罢挥舞双拳,从身边打起。剩余未受伤的众道人,见各种手段,都奈何不了张束,又折了许多人手,只能各自逃命,一哄而散,留下数个还知义气的,收拾伤残。
      张束乱打了一通,见那些还活着的道人,多连滚带爬的逃尽。就颤危危的走上台阶,推开堂门,见哥哥、嫂嫂抱在一起,坐在东边,抖个不停。更有那太平老道西边坐着,手执拂尘,轻摇羽扇,气态沉定。于是就叱道:「大哥、大嫂!我当初是如何将锦儿托给你们的。可是你们到底作了什么?」一步步逼向张大夫妇,又厉声道:「你如此行事,如何面对爹在天之灵?又将手足之情置于何地?」
      看张束污血满面,衣服焦烂,端的可怖。张大娘花容失色,抱着张大哥,吓的混身乱颤,声尖叫:「师父!救命!快抓住他。师父!莫让那凶神走近了。」张大也跟着惨叫:「师父!救命!」
      张束脑中一阵抽痛,昏眩中更是愤怒:「你们又如何放纵那干道人,来害我性命?」说着,双拳握得哔哔作响。
      张大嫂又叫着:「师父,快杀了这凶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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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回 子虽躯干小,老气横九州岛。挺身艰难际,张目视寇雠。
    标题取自《杜甫诗全集》卷三?〈送韦十六评事充同谷郡防御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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