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约翰→天马]笔

　　约翰拿起那只笔时，他的心情若以其余人类的认知来讲，或许能称得上是“愉快”的。
　　……对，其余的人类。
　　约翰有时也会好奇，所谓的“存在”是指什么？应该指什么？或许是切实活在这世界上的证据，或许是他挂记的以及记挂他的人们，更或许是最初的、最原本的“名字”本身？
　　可惜他都没有。
　　他面带毫无意义毫无温度的微笑举起了右手，在墙上写下了第一个字母。
　　——“看着我”。
　　他自地狱中诞生，走过了荒芜的风景，被赋予了创造与毁灭的使命——他认为这是无意义的，可他仍旧记得无法忘记。它们会有什么意义，人类的行动无论出发点抑或结局都早已注定，他的插手与不介入都不会有任何区别。加速或者减缓有何意义呢？它们都是存在的，纵然时间呼啸而过，仍旧如此。
　　可他或许，是不存在的。
　　叫做“约翰”的人，真的，是“约翰”吗？
　　——“看着我”，看着我，医生。
　　想到经由某个非特定名词所特指的人时，约翰发现，他似乎产生了某种近似“欢愉”的感情。近似而已。
　　若真有某种机会，他会坦诚，他并不了解自身的感情，纵然他过于了解世间人心。他是按照周遭人愿望起舞的，遵从他们的希望，毁灭他们的绝望——一直以来，他是如此做的。
　　他做到了，他当做到的，他就是为此而生的。
　　可那不是必要的。是的，他不是必要的。即使不用学习太多知识，那时，走在国境线上的那时他就明白了——人类，无论历经怎样的事件，终究会死去，国家亦然。渴求永恒是愚蠢的，创造虚无也是愚蠢的，他自身，也是愚蠢的。
　　可这世界上仍旧无时无刻不有千千万万的奇迹诞生，人的诞生是奇迹，人的相遇亦是奇迹。
　　事后想来，或许那个时候，他应当感谢安娜力度不够的枪击，不然——约翰停下书写，转头看了看身后被他处决了的尸体，不带任何感情地又转回了头，面对墙壁。不然，也不会有如今这一切。
　　啊，是的，第二次自生死边缘被拉回后，他初次产生了源于自己的某种感觉，并且依从其行动至今。
　　该将之称为什么呢，他不明白。
　　愿望？感情？冲动？亦或是，微小的希望？
　　——“看着我”，看着我，天马医生。
　　人类是种不可思议的生物，生而为人，那么他也无法豁免——想到某个名字时他的面容会在眼前浮现原来就是这样吗？
　　约翰对着他在墙上留下的字迹微微地眯起了眼，面容柔美有如天使。但围绕他的，终此一生将会是死亡的阴影与无法抹消的孤寂。
　　他是自那片海中诞生的，既是人类，也是怪物。
　　肯定他的有，否定他的亦有。但世间，唯有两个人将怀揣着希望，毁灭他、塑造他。
　　一个，是亲生妹妹，安娜。如果他们相见，生与死将再无意义。是的，他们从未分开，从过去到将来；而另一个，是倾其所有将他自死亡边缘拉回的人，天马贤三。
　　他回报他们，出于血缘，与出于某种无法阐明的感情。
　　是的，约翰承认，他敬天马如父，可不止于此。那时他想要迎接安娜——那是他与她共同的期望——却收获了意外的事物。
　　那时两人站在同一栋大楼内，可他们永不相同。
　　很奇怪地，约翰确信却想要证实这点。
　　是的，他确信，他确信天马会追寻他。他的足迹，他的人生，他的罪恶，他的所有。
　　他是自地狱诞生的怪物，而那位医生则是不会腐朽的光明。他们对立，所以相互吸引，所以想要证实。
　　可证实的具体内容呢？
　　——看着我，医生，天马医生，我体内的怪物已膨胀如斯。
　　不需要什么内容。
　　“不需要什么内容。”当约翰写下最后一个字母时，他轻轻地念出了自己的答案。
　　——看着我就好。然后……
　　再次确认了一遍留言，约翰将那支笔轻轻地放入了上衣口袋中，侧过身去，对房间里的那具尸体优雅地点了点头，仿佛是在致意，而后，他面带着微笑地离开了房间。
　　——看着我。
　　——看着我就好。
　　——追寻吧，天马医生，相互追寻；渴求吧，渴求彼此，确认彼此。
　　——看着我，天马医生。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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