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小姐进化论

　　夜黑得深沉，宫里灯火通明，李天宸望着叶芷，沉默不语。

　　上一次是走水，这一次是受刑，下一次，等待她的又会是什么？

　　“小姐，你怎么就那么命苦，以为进了宫能过得稍微好些，却比原先更苦了。”

　　“哭什么，你家小姐我都还没哭呢。”

　　“……小姐，你要是觉得痛就哭出来吧，这儿只有你和照水两个，谁也不会看到的。”

　　“你都替我哭完了，我还哭什么呢。况且你家小姐我是什么人呀，一身铜墙铁壁，早已练就金刚不坏之身，这点小伤还弄不死我的。”

　　“……小姐你都受了那么重的伤了还逞强。”

　　“你看我这不是已经原地满血复活了吗……哎哟，你下手轻点，轻点……”

　　李天宸不由地嘴角上扬，她倒是个坚强的人。

　　也就在不久前，一脸焦急的照水告诉他叶芷失踪了。父皇的圣旨字字刻在他心上，叶芷，护国公的女儿，他们三兄弟哪个不是避之不及。彼时，她的宫女却来寻求他的帮助，不得不让他起疑。

　　“大殿下，求你救救我家小姐吧。”

　　在皇宫这个地方，三天两头会有人失踪，失踪了的人往往意味着再也不会出现。但叶芷不同，即使有人暗中动手脚，也绝不敢置她于死地。

　　“后宫之事皆有皇后娘娘掌管，你找错人了。”

　　“可是，上一回不就是大殿下不顾危险救的小姐……”

　　上回是母妃宫殿走水，他自然不能不管不顾母妃的安危，哪里会料想到阴错阳差救了她。李天宸在心底叹息，原来，他根本不可能置身事外。

　　寥寥几句，他便问明了一切。

　　人是在沧水榭附近丢的，呵，三弟，纵然你再沉默寡言，也一样无法逃出父皇设的局。

　　而沧水榭再过不远便是舒婕妤的宫室，果然，他们在舒婕妤的暗室里发现了她。

　　后宫里谁人不知舒婕妤和母妃亲近。晶姑姑，舒婕妤的贴身宫女，再算上上回母妃失窃的红玉，怎么看都能让人联想到是母妃怂恿舒婕妤刻意为难。

　　光线昏暗，他看不清她的脸色，只能看到苍白皲裂的双唇，唇上的血色都转移到了她的身上，他看得出，暗红色的血迹斑斑驳驳，透过衣服上的布料层层叠叠渗了出来。

　　四目相对，李天宸注意到那双眼眸灿若星辰，他讶异地发觉她竟然没有落泪。她抬起头，只对他说：“我知道你是谁。”

　　太医处理了一些外伤，因有些不便，只详细交代了照水如何外敷，又开了一副方子，才收拾药箱离去。

　　照水一面替叶芷上药，一面抹泪，那泪水非但不见少，却是越抹越多：“小姐，这好好身子，如今成了这副样子……”

　　宫里的太医医术确实不赖，再加上上好的药膏，那药膏抹下去，身上清清凉凉，连疼痛都减轻了许多，叶芷瞧着照水打趣道：“你这是想把你家小姐一生的眼泪都哭完呢，这也好，往后若遇着什么不痛快的，也不必哭了。”

　　照水顿时佯作朝一旁啐了一口：“呸，小姐说的什么话。小姐这回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往后再也不必受这些苦楚了。说起来，这回亏得有大殿下帮忙，不然照水是如何都救不出小姐的。”

　　叶芷点了点头，隐约听得外间飘来时断时续的低语，其中一人便是方才离去的太医。

　　听了片刻，照水喜滋滋道：“我发觉，大殿下还是挺关心小姐的。小姐可要我把大殿下唤来好生感谢一番。”也不等叶芷回答，照水已然一副少女怀春模样朝门口奔去。看样子，李天宸骗走了她家照水的心。

　　叶芷听见照水开了屋门。

　　“大殿下……”略带兴奋的声音，“你是来看小姐的吧。”

　　“可是歇下了？”

　　“还没有，刚上完药。大殿下要进去看看吗？”

　　“我已问过太医，没有伤及内脏，服几帖药，修养几日便可痊愈。你且好生照顾你家小姐，今日的事，不必太过忧心，父皇和母后都已知晓，自不会叫你家小姐白受这皮肉之苦，安心养伤即可。”

　　叶芷听到远去的脚步声，便知李天宸无意入内探望，只是，她还没有亲自谢过他。

　　“照水替我家小姐谢过大殿下。”

　　寂静片刻，照水又匆匆跑回屋内，脚步轻盈，满脸兴奋。

　　“小姐，你觉得大殿下如何？”

　　这个……“声音不错。”

　　“还有呢？”照水追问道。

　　叶芷略一思索：“嗯，长得也不错。”

　　照水兴奋地一拍掌：“我就说嘛，大殿下那么英俊温柔的人，对小姐又好，小姐，你说呢？”

　　叶芷点头表示赞同：“是不错，你喜欢就好。”

　　照水一脸无奈，搞了半天，小姐以为她对大殿下有意思啊。

　　“小姐……”照水目光闪烁，终于小心翼翼道，“你还在想着夏公子吗？”

　　“君淏？”她至今都还不知道这个官配是个什么身份。先前她还怀疑君淏是那三分之一，如今她见过了那三人，自然否定了那个猜测。她也想过好多别的可能，比如武林高手，比如大内侍卫，毕竟他能在皇宫里来去自如，可又莫名觉得侍卫和武林高手的气场与君淏不合。她要是穿到个武侠小说中，君淏那样的人，多半是个魔教教主之类的角色。

　　叶芷半晌不说话，照水默然。小姐她，果然还是放不下夏公子。

　　照水一走，屋内霎时静寂下来，连叶芷的呼吸声都被放大。身体明明疲乏无比，可渐渐蔓延的疼痛始终不给她安然入睡的机会。桌上仅余一盏小灯，昏黄的光打在墙上浮现朦朦胧胧的倒影，一圈一圈，叶芷静静看着，视线绕着浮动的灯影打转。

　　眼前闪过一团紫色。

　　正要细看，叶芷感到床的一侧塌陷下去，身体瞬间被一个绛紫的身影笼罩住：“小丫头，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怎的如此不小心。”分明有些责怪的语气，叶芷听来不由鼻头一酸。

　　她小声埋怨：“叫你不早些带我私奔，现如今悔得肠子都青了吧。”

　　一只手从肩头绕过，把她拥进怀里：“都怨我。”

　　此时此刻，给她一个肩膀，无疑让她有种分外踏实的感觉。记忆里，君淏身上总透着股凉气，可原来，他的身体也是温热的，透过那绛紫色的衣袍，竟叫她感到了一丝暖意。轻轻吸了吸鼻子，叶芷把脸埋入他的怀中。

　　君淏拥着她，道：“如何叫晶姑姑盯上了？”

　　他竟然知道？叶芷避重就轻，将晶姑姑威逼利诱的过程粗略带过，重点叙述了自己舌战群儒尤其令晶姑姑气得哑口无言，末了不忘逞强道：“我虽受了些皮肉之苦，但晶姑姑却遭受了严重的精神打击。”

　　君淏放开她，含笑道：“哦，那你倒是说说我命里缺啥。”

　　“此事实属天机，容我掐指一算。”叶芷一本正经拿出一只手煞有介事地掐算起来。

　　“如何？”君淏歪着身子看她。

　　“我算出来了，你命里缺我。”

　　君淏挑眉，静静凝视叶芷，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表情。

　　就知道你会是这个表情，叶芷得意：“知道你命里缺我，所以上天才派我走进了你平淡无奇的人生里。”

　　他忽然就笑了起来：“看来为了我的人生不那么平淡，我得早些带你离开。”

　　她早就想离开皇宫这个鬼地方了，叶芷大喜：“你已经有计划了？咱们啥时候走？我看这几天就挺合适的，就算有人来找也能推说正在休息，到时等咱们真走远了，他们就找不到了。”

　　见她如此兴奋，君淏不语，默默看着叶芷，眼中满是怜惜。须臾，他叹息：“我无时无刻不想带你离开，只是，你真的能放下一切和我远走高飞吗？”他似陷入回忆，伸手将叶芷揽进怀中，“我知你素来心善，总放不下对周遭人的牵肠挂肚，怕连累跟了你多年的丫鬟，怕祸及你的家人，怕你身边亲近之人因你而被殃及……你有那么多的非管不可，我只怕说服不了你不顾一切和我走。”

　　叶芷想她孑然一身，唯一需要的就是搜刮一些金银财宝作为将来的跑路费，听君淏这么一说，她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她从来不是什么圣人，只想管好自己，可若皇帝一个不高兴，把那些人都给咔嚓了，岂不成了她的罪过，明明她和好多人都不熟，却要她担负起他们的身家性命，委实有些愁人。

　　“我不想……”

　　“我知道。”君淏的手收紧了些，“你不想连累他们，不然你此刻也不会在宫里了。”

　　其实她是想说她是真的不想管他们啊，她又不是原来的叶芷，那也不是她的家人。只是，若这么做了，而那些人又真的有什么不测，她大概以后都会睡不安稳吧。

　　“你不必烦心这些，安心修养。”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总会有法子的，大不了……”

　　大不了什么？听到他声音渐渐低下去，叶芷担心起来：“你可别做什么傻事，比这苦的日子我都熬过来了，大不了就不离开了，反正暂时死不了。”

　　“瞎说什么。”他松开手，目光却飘向遥远的地方，“若皇上能早些定下太子的人选，你也不必再受这些苦。”

　　话虽这么说，可这事也不是他们想怎样就能怎样的。“皇帝啥时候立太子，立谁为太子，也只有他自己知道，我们急也没有用。”

　　“那也未必。”

　　叶芷惊讶：“难道你知道？”

　　君淏摇头：“我虽不知道那些，但从来坐上皇位的人，不论是谁，都想坐得更久一些，自然厌恶一切觊觎皇位的人，哪怕是骨肉血亲。”

　　皇位从来都是建立在暴力和血腥之上的，叶芷也明白这个道理。她如今可算是个灾星，没准她和哪位殿下走得近一些，皇帝就不喜欢那个儿子。正欲说些什么，却不想传来照水的声音：“三殿下，你是来探望小姐的吗，站在门外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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