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去沽梦

　　太虚历两千九百九十年，九月初，舒南王北辰挂帅东行。九月中，与西门关外南羽大军顺利会师。九月二十日，西门关守军，出关一里外迎战。

　　是役，南羽三十万大军，与，西门关守军并援军共二十五万大军，于葛叶原连战三日三夜。南羽军节节胜利，夏烨军退守西门关。后，二十三日夜，夏烨军夜袭敌营，出其不意掩其不备，大败南羽。遂，南羽军后撤，夏烨军紧追不舍。

　　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前头的捷报还没禀报到皇帝的耳朵里，后头的败仗就吃了个实打实。但这场仗实在不好判定是谁输谁赢，双方各自折损约五万人，耗费粮草无数，终究打来打去，追来追去，也追不出什么名堂。

　　但这仗打得就是一个气势，一个走向，要看谁能笑到最后。所以南羽军虽在撤退，但军容肃整，丝毫不显慌乱。只是这次夏烨守军听闻舒南王亲至，将领们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一样，誓要勇夺舒南王首级，以振军威。

　　而对面的舒南王显然也料到了这一点，身边的守卫力量足足加强了三层，使得夏烨的兵再勇猛，也冲不到他近前。

　　“报——先锋已抵达残月谷。”一个传令兵奔至舒南王座驾前，勒马大声禀报。

　　舒南王此刻一身戎装，刚毅的面容没有丝毫放松，“让他们立刻安营扎寨，迎接大部队到来，并做好掉头阻击夏烨追兵的准备。传令全军，加速前进。”

　　“是！王爷！”传令兵领命退下，旗手立刻打出旗语将最新的命令通报全军。

　　而就在大家以为残月谷在望，可以依托地形就地阻击不用再逃，不禁松了口气时，几道金色的流光却破空而来，取刁钻的弧度，倏地穿过重重阻隔，直刺舒南王！

　　“王爷！”几名副将连忙纵马格挡，待挡下一道流光，才发现那竟是足有两臂长，两指粗的精□□箭，上面绘着特殊的符文，分量极重，射程极远。要发射这种弩箭，非臂力惊人无以驾驭，而看这精准度，夏烨守军完全是下血本了！

　　“保护王爷！”不得怠慢，立刻便有人里三层外三层地护住了舒南王，并快马加鞭，加速前进。

　　可是敌人的弩箭攻击并未停下，那一根根造价昂贵的弩箭像不要银子一样的，瞬间便射杀了数十个士兵以及将领。

　　舒南王见状不妙，也从腰间抽出长剑来以备不测。而这时，又一波弩箭袭来，宛如散开的蒲公英般，扑满了整片天空。

　　“挡住！挡住！一定要护王爷周全！”副将此刻已喊得嗓子都有点发哑了。但随着围在舒南王身边的大部分人被射杀，严密的防卫终究出了漏洞。就在副将睚呲欲裂的目光中，一道弩箭，没有任何阻拦地——直射舒南王面门！

　　而副将深知，舒南王虽是个用兵高手，但本身身体不好，根本就不会武！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弩箭差点要贯穿舒南王头颅，血溅当场时，横空飞来三只箭矢，同时从侧面击打在精□□箭身上。弩箭虽重，寻常弓箭不可撼动，但三只一起撞来，却使得弩箭稍稍地偏离了原定的轨道，擦着舒南王的耳鬓就这么过去了！

　　“呼……”虚惊一场，副将一颗心终于落回了胸腔，但仍旧不敢放松，挥手调兵，把舒南王周身的空缺全部补上。舒南王此刻也是不由擦了擦汗，刚毅的面容上出现了一丝隐隐的劫后余生的庆幸。

　　也不知是不是弩箭用完了，夏烨的弩箭攻势终于暂缓，而有几波小攻势袭来，也被顺利化解。于是，南羽军终于顺利退守残月谷，而夏烨军为防其反攻，亦果断退兵，准备回守西门关。

　　但就是这攻防转换的功夫——一切都晚了。

　　“报——将军，我们中了南羽的调虎离山之计了！不知从哪里又冒出来的数万大军，此刻正在强攻我西门关！”

　　夏烨将领顿时气得咬牙切齿，军旗一挥，“快马回师！西门关不可丢！一定要快！”

　　而就在夏烨赶忙赶紧地回援时，残月谷南羽的军帐里却是迎来了短暂的和平。统帅大帐里，舒南王背着手看着沙盘，神色之间也以恢复平和。

　　忽而，帐外传来传令兵响亮的禀报声，“报——将军，您要找的射箭之人带到了。”

　　舒南王皱了皱眉，虽不是第一次带兵，但这种粗野的厮杀，对于偏好舞文弄墨的舒南王来说，还是深不得其心。但世事永远不是你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就算是舒南王，也不得不为了某些事，某些人，做出相对的牺牲。

　　“让他进来吧。”舒南王没有回头，淡淡地应了一句。

　　随即，身后帐帘被人掀起，脚步声传来，来人恭敬地喊了一声，“拜见舒南王。”

　　一听这声音，舒南王的神色却是一顿，缓缓转过身来。来人脱下军帽，露出脸来，这才单膝跪下，正式拜见道：“叔父，我来了。”

　　“北落，起来吧。”舒南王上前将北落搀起，笑道：“我想是谁有那个能耐三箭齐射救下我呢，原来是你这小子。”

　　“叔父过誉了。”北落这样说着，脸上却是没什么笑意，只是目光却更加坚毅了。

　　舒南王看着他这变化，只能在心里无奈地暗叹一声，伸手拍了拍北落的肩，道：“你此次回来，可是都想好了？”

　　“是。”北落坚定地点头。

　　“南羽的皇位之争，这可是个泥潭啊。你母亲在天之灵，也定不希望你为了这种事情有什么闪失。”

　　“我意已决，叔父。”北落沉声道。

　　见北落丝毫没有动摇，就连提到他母亲，眸子里的黯淡之色也是一闪而过，而不像以前那样那么明显了。舒南王便知，这少年的心思，已经坚如磐石，无人可阻了。

　　也罢，就让我这把老骨头在陪你疯一回吧。舒南王这样想着，脸上的表情却是冷峻起来，“你既然做了决定，便要知前路凶险。皇宫，你暂时是不要想着回去了，你那大哥二哥正争权争得厉害，你现在回去也根本逃不了好，只能惹得一身臊。他们争来争去，不过是争的都是些表面的权势，你知道，要掌握王位，真正的决定权在哪里吗？”

　　“在军部。”

　　“不错，就在军部！”舒南王继续严肃道：“你要夺权，我全力支持你。但是在你回到帝都之前，你必须得隐姓埋名留在军队里，从最基层的小兵做起。在这里生根，取得战绩，一步一步爬上去！直到你有一天能在军部建立起你自己的威望，直到你取得能跟你两位兄长抗衡的力量。否则，我绝不放你回去，放你回去，也是送死。”

　　“好！”北落答应得异常干脆，舒南王的条件，他也早已料到。他来这里不是为了退缩，不是为了享受荣华富贵，“三年，三年的时间，我一定达到你的要求！”

　　三年，三年之后，曦和就会回到九离，开始掌权。而三年之后，他也一定会回到南羽帝都，除非在那之前，他战死沙场。

　　闻言，舒南王深深地看了北落一眼，道：“记住，在羽翼丰满之前，你万不可轻易现出你言灵师的身份，以免因此暴露了你的身份。”

　　“我知道了，会小心的。”北落点头，看似答应得轻松，但舒南王知道，不使用言灵师的本事，便相当于斩断了北落的一只手。这也许，需要一个很长的时间来适应。而且，现在正是战事频发，军队里哪有那么好混的。

　　但北落显然已经不打算回头了，舒南王只能替他担心，却不能替他做决定。于是，再说话时，舒南王的语气已换成了王爷对一个普通士兵的口吻，“你叫什么名字。”

　　“叶白文。”叶白文，这将是今后三年，一直伴随着北落的名字。

　　这时，帐外传来集结的号角声。休整一个时辰之后，反攻又开始了，这一次，使的是两面夹击之计。

　　北落先行退出军帐，跟随大部队准备出战。而舒南王却留在了军营中，这一场仗，他不会出战，而是由另外一位将领率原本驻守在这里的军队出击。

　　“呜——呜——”

　　大军开拔。舒南王站在军帐前，遥望着渐渐远去的军队。北落的身影隐没在大部队里，成为了一个不起眼的小黑点，已微不可查。凉风袭来，舒南王忽地喟叹一声，仰头望着天，似乎看见了北落的母亲，那个善良温婉的女子的在天之灵。

　　阿遥啊，阿遥，你是否曾料想到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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