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悠

　　父子相对而立，沉默无语。
　　“你好好休息。”说完这句，江鸿初落荒而逃。
　　忘尘苦笑，也许自己注定是不该有家的。
　　他打算等娘亲下葬后，就离开这里，远远地，再无瓜葛。
　　然而，他要走的那一日，江鸿初叫住了他。
　　“那个……你叫什么名字？”江鸿初讪讪的问。
　　“我没有名字。”忘尘面无表情。
　　“哦”。江鸿初袖子里的手微微颤抖。
　　忘尘见江鸿初没有了下文，转身，向门口走去。
　　“我……你能留下来吗？”江鸿初从背后叫住忘尘。
　　为人父，江鸿初实在不好开口，他这些年纵欲太过，人已经废了，早已不能延续香火，可偏偏除了忘尘，他一个儿子都没有，年迈的老母三番两次来信催促。他逆了母亲多次，已经是不孝了，若是再不能为江家延续香火，那真是大不孝了。
　　“留下？”忘尘转过身子，目光中满是惊讶，他想不到那人有什么理由让他留下。
　　“是，替我生一个孙子。”尽管难以启齿，江鸿初还是艰难的吐出口来。
　　忘尘脸色一时绯红，羞恼的几乎要开口骂人，袖中的拳头死死握紧。
　　“我……我已经不可能再有别的儿子了……”江鸿初垂下头去，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我知道了。”沉默片刻，忘尘面上恢复了平淡，转身回房，从这里到屋子一共二十三步。
　　江鸿初注视着儿子的背影，无话。
　　其实他是没有立场要求他的，虽然面前的人是他的亲骨肉。

　　当晚，房里便多了十几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忘尘看也不看，便解衣在床上躺下，冷冷道，“你们谁先来。”
　　十几个女子相互看了看，一个大点的丫头爬上了床。
　　忘尘闭上眼睛，就当是替娘赎罪了，给江家留下一脉香火。

　　有几个胆大的丫头不知道忘尘的身份，又见他好欺负，便偷偷弄了些药倒进茶里。
　　明知道会伤身子，忘尘还是装作不知道一样，尽数咽了下去，他想让自己麻木，可还是忍不住会悲哀的想，想他自己不过是个可以生儿子的玩意。
　　十几天来，几乎夜夜不休，忘尘绝望的放纵着自己。

　　江鸿初只遣人好吃好喝的送，并未来看过一眼，但之前偷偷在他茶里下药的几个女子却再也看不见了，留下来的其他女子也都有所收敛。
　　到底是不负功夫，十几个女子中，竟有三个怀上了，江鸿初安慰之余，对忘尘越发愧疚，这日偷偷过来，本想着看儿子一眼就走，却被忘尘撞了个正着。
　　还不待江鸿初开口，忘尘先道，“你放心，在她们没有生下儿子之前，我不会离开。”说这话时，那张美丽的脸如一潭死水。
　　父子一时又无话。
　　忘尘转身进了屋。
　　还完了这份父恩，他便不欠他的了，他注定是不会有亲人，有家的。

　　深居北院一隅，忘尘几乎半步不出，只偶尔会想想在楚门的日子，想想那个待自己极好的楚云烟，无聊时，也会拾根树枝，习练从前的剑法。
　　他不知道的，江鸿初每每总是站的远远的，痴痴的看着他飞舞的身影。

　　日子晃晃悠悠，过了大半载，立春时节，第一个孩子降生，是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忘尘看也不曾去看一眼。
　　不久，第二个孩子降生，这次是个男孩，阖府上下庆祝，连老太太，江鸿初的老母亲也张罗着要回来看孙子，忘尘还是没有去看一眼，那是江家的骨血，与他无关。
　　来到江家已经快两年了，忘尘给江家添了两男一女，传宗接代的大事已经完成，他想，江家再和他无关了。
　　他孑然一身，只将娘亲留下的包裹收拾好，便打算离开。
　　“你要走？”江鸿初守在门口，讪讪的问。
　　“嗯”，忘尘点头。
　　“你去哪儿？”江鸿初迟疑的问。
　　“不知道。”天大地大，终归会有容身之所吧。
　　父子沉默。
　　良久，江鸿初道，“你去账房支些银子再走吧！”
　　“不用”，忘尘回绝，平静一如开始。
　　背起小包裹，他头也不回。
　　江鸿初看着儿子的背影，抬起的手默默放下。
　　若不是一开始就错了，他当真愿意留下他，好好疼着，他有十七岁了吧，他想。

　　“哎呀！”正在练剑的楚凌霜突然将手中的剑一丢，急急忙忙的就往外跑。
　　“怎了，霜儿？”楚云烟奇怪的跟了过去。
　　“嘘！”楚凌霜竖起一根手指，脚步极轻的往一山洞里走去。
　　楚云烟这才发现，原来山洞里躺着一只受伤的小兔子。
　　看楚凌霜抱起小兔子，温柔的说话，楚云烟哭笑不得转身出去。
　　“叔叔，帮忙……”楚凌霜逗弄够了小兔子，转头刚想喊楚云烟帮忙，却惊讶的发现，楚云烟抱着一堆嫩草站在门口。
　　“叔叔，您怎么知道我要什么啊！”楚凌霜满脸是掩饰不住的惊讶。
　　真是废话，楚云烟不禁有些好笑，“小兔子饿了，自然是要喝水，吃草了。”
　　“还是叔叔聪明。”楚凌霜搔搔头，不好意思的也笑了。
　　楚云烟蹲下身子，帮忙看了看小兔子腿上的伤，笑道，“再养几日，就没事了，到时候就把它给放生了吧！”
　　“我不，我要带小白回家，叔叔帮霜儿说说呗！”楚凌霜缠着楚云烟，不依。
　　“别胡闹了，若是让你爹知道了，该生气了，我们回去练剑吧。”楚云烟哄道，抽出自己的衣袖。
　　想到父亲的严厉，楚凌霜蔫头耷脑的靠在石壁上，懒洋洋的道，“霜儿累了，霜儿不要练剑了，叔叔给霜儿唱歌听吧！”
　　“霜儿！”楚云烟真有些拿眼前这个侄儿没有办法，低低的喝了一声。
　　突然感觉袍子被人拽动，低头一看，那只受伤的小兔子不知什么时候蹭到了楚云烟面前，正用它那小爪子扯着楚云烟的袍脚。
　　“叔叔，您看，小白也想听你唱歌呢！”楚凌霜凑趣的叫着。
　　“好了，你想听什么？”看着小兔子那透彻灵动的眸子，楚云烟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那年，也是这样一只可爱的小兔子，让他得以结识佳人，只是……
　　弯下腰伸手抱起了脚边软软的小生灵，声音不由自主的柔了下来。

　　突然，怀中的小兔子，“吱吱”的尖叫起来，小小的身子，拼命地往楚云烟的怀里扎。
　　楚云烟警觉的四顾，挡在了楚凌霜身前。
　　一声爽朗的大笑声由远及近传来，楚云烟人放松下来，对一边紧张的浑身发抖的楚凌霜笑道，“莫怕，是你无殇叔叔。”
　　“宝贝，上！”懒洋洋的松开怀里的雪狼，冥三少依旧是慵懒张狂的模样。
　　小兔子的身子颤的更厉害了，似乎要钻进楚云烟的胸膛里。
　　“好了，别闹了，无殇！”匆匆将怀中的小兔子抱给楚凌霜，楚云烟无奈的接住飞扑过来的雪狼。
　　“我的宝贝都想你了。”冥三少大大咧咧的在草甸子上坐下。
　　雪狼热情的舔着楚云烟的脸，似见到了久别的老朋友。

　　看着凶狠残暴的雪狼，楚凌霜怯怯的退后了几步。
　　“小子，你过来！”冥三少冲楚凌霜招了招手。
　　楚凌霜看到雪狼投射过来的幽蓝目光，却是吓得连连后退。
　　“我冥三少长得有那么吓人吗？”冥三少箭一般飞到了楚凌霜面前，指着自己的脸，挑眉笑问道。
　　楚凌霜却是吓得双腿颤抖，终是哇的一声哭出声了。

　　冥三少大笑不已，指着楚凌霜道，“这小子尿裤子了！”
　　楚云烟松开怀里的雪狼，埋怨道，“无殇，你别欺负孩子！”
　　“孩子？我看他就是生活的太好，都多大了，还孩子？”冥三少斜睥了一眼楚云烟，对他的话并不认同。
　　“好了，霜儿，不哭了，你先带着小白回家好不好？”楚云烟边用袖子替侄儿擦着泪，便柔声安抚道。
　　好半天，楚凌霜才揉着红肿的眼睛，点点头。

　　看着楚凌霜走远了，冥三少更是捧着肚子大笑不已。
　　楚云烟恨恨的一拳捣了过去，“你以为这天下的人，都像你这般，不知死活啊！”
　　冥三少翻身避开，双手抱拳，连声道，“英雄饶命，英雄饶命！”
　　楚云烟打不到人，便也在草甸子上坐下，“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冥三少一指雪狼，得意洋洋道，“它带我来的。”
　　楚云烟不说话了，将头靠在石壁上，似有心事。
　　“喂，刚才我好像隐隐听到某人要唱歌，不知道我和雪狼有没有这个耳福啊？”冥三少推了推身边的楚云烟。
　　“我的歌只唱给孩子听，你堂堂冥三少顶天立地，这等童谣小曲如何能入耳！”楚云烟没好气的回道。
　　“怎么着，还生气了？哈哈，没想到纵行天下的楚云烟抱只小兔子，竟然这般独立特行。”冥三少一点都不介意的模样，边说边忍不住笑出声来。
　　“云烟自比不过三少，霸气逼人！”楚云烟冷冷回了一句，伸手抚着雪狼的皮毛。
　　冥三少不说话，将头靠在石壁上。

　　“无殇，这次多谢你了！”良久，楚云烟才道。这次受伤，若没有冥三少的解围，没有冥三少送来的伤药，他现在不会好好的站在这儿。
　　“我们之间还用谈谢字吗？”冥三少连眼睛都没睁，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脑子里却都是楚云烟一身是血，倒在地上，无人理会的凄惨场景。
　　“用，因为除了谢字，我不知道如何表达这份心情，貌似我欠你的太多了……”楚云烟仰头看着石壁，轻叹道。
　　“得了，穷酸穷酸的。衣服脱了让我验验伤！”冥三少此时方睁开眼睛，凶残的靠过来撕扯楚云烟的衣服。
　　“喂，你干嘛！”楚云烟闪避着。
　　衣服被扯落，露出了线条完美的脊背，只是那脊背上落满了或深或浅的伤痕。
　　冥三少瞥了一眼那错杂的伤痕，一丝心疼，一丝恨意从眼中划过，嘴上却道，“果然皮糙肉厚，恢复的不错啊！”
　　楚云烟瞪着他，没说话。
　　“就是你们楚门的行刑手不怎么样，你看这棍杖落得参差不齐，力道差远了！”冥三少一幅认真的模样，一边指点着，一边嘴里还念念有词。
　　“令尊最近没拿你活动活动手脚啊？”楚云烟砸落冥三少不安分的手，整理好衣服，也回嘴道。
　　“家父现在忙着呢，哪里有空管我！”这话，说的很是潇洒，可是冥三少的眼中分明满是落寞。
　　楚云烟一扫便知，可一字不提，嘴上笑着岔开话题，“还没吃饭吧，我带你吃饭去！”
　　“那自然是好，不过这次得给我来十坛上好的女儿红，再叫上几个漂亮的姑娘作陪！”冥三少活动着筋骨，眼中是满满的挑衅。
　　“你就醉死在温柔乡里吧！”楚云烟恨恨的道，见冥三少没有挪步，一脚踢过去，“走啊，我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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