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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化弄人
忘尘几乎是不敢相信般,跟着上次抓他的人来到明轩茶楼,那人虽然面色难看,但是带给他的消息却让他几乎欣喜若狂。
那人将他送到,指了一个方向,转身便走,似乎是满心怨恨。
他慢慢的向那个独坐窗边,面色不安的美丽女子走去,一步步,心几乎要跳出胸膛。
“你是一点红?”那女人已经年过三十,可看起来依旧风姿绰约,风采丝毫不逊色于二八年华的少女。她站起身来,激动的伸着手,想去抱面前的少年,可又愧疚的垂下眸子,不敢近前去。
她在最美的年华生下了儿子,一时新鲜,她养了他三年,之后便厌倦了这种生活。
她是个浪荡的女人,她乐于看到一个个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征服着一个个男人,然后再干干脆脆的抛弃他们,忘尘的生父江鸿初便是其中一个。
她勾引了他,然后毫不犹豫的抛弃了他,唯一不在她预料中的是,她怀上了他的骨肉,可她并不打算告诉他,她将孩子生了下来,当玩物般,逗弄了三年,终究厌倦。
她牵着孩子的小手,将他丢弃在热闹的集市上,头也不回的走了。她不在乎,她想,若是要孩子,以后再生一个就是了。
她一直混着日子,过着奢靡的生活,在男人之间潇洒的周旋,直到她年过三十,身罹重病,才幡然醒悟,她发疯似的想要找回当年遗弃的儿子,可却毫无下落,她只记得儿子乳名叫一点红,这还是当年生下儿子时发现儿子胸口有一点朱砂痣,觉得好玩,随口叫的。
若不是楚云烟让人找到她,恐怕她这辈子都见不到儿子了。
“我的儿,我……我对不起你。”她哭着软下去,不敢自称娘。
忘尘不由自主的伸手扶住她,他狠不下心去怪她,或者说,他从来都没有恨过她,她是他的娘,她生下他,并且养了他三年,他从未忘记,她身上好闻的胭脂香味,还有那悦耳的环佩之声,那些都曾是他童年里最美好的记忆。
“娘”,他叫了一声。
她惊愕,泪眼婆娑,抱住他,“娘对不起你……”
忘尘任由她抱着,任由她的眼泪打湿了他的衣服,也许在心里他从未抗拒过这个不负责任的娘。
她抱着他哭,心里被不安占据着,她知道她自己活不了多久了,她唯一不放心的便是自己的儿子,她不想她死后儿子孤零零的一个人,她要给他找一个家,这也算是她这个当娘的为儿子做最后一件事吧,或者说是,此生做的唯一,一件事。
“儿啊,你……你叫什么名字?”她尴尬的看着儿子,天底下竟然有娘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名字。
“我没有名字,娘要是愿意,还是叫我乳名吧。”忘尘说,乖顺的低下头,他喜欢娘叫他的乳名,银铃般,脆响。
她黯然,她的儿子竟然连个名字都没有,这些年,他又该过着怎样难熬的生活。
她的心开始绞痛,并且疼得越来越厉害,她将长长的指甲扣进掌心,轻喘了口气,面上满是慈爱的笑容,“一点红,你在这儿等着娘,娘去去就回。”
“娘,你要去哪儿?”忘尘急急地站起来,他们才刚相认,他不想娘又把他一个人丢下。
“娘不会再丢下你,你等着娘回来,娘去找你爹……”她笑的温柔而美丽。
忘尘安心的坐下,似年幼时候一般,他对娘亲说的话总是丝毫不疑。
潘云巧匆匆出了茶楼,她要去找江鸿初,忘尘的生身父亲。
她听说江鸿初自她离开后,便开始放浪形骸,游戏人间,她知道都是她害的,江鸿初原本是好人家的公子,若不是迷恋上了她,他该过的很好吧。
她上门,忐忑不安,她担心他会不相信她的话,将她拒之门外。
下人见是个漂亮的女人,飞快的往里面通传。
江鸿初沉着脸走了出来,见是他,脸上瞬间变色,“你还来这儿干什么!”
她感激,他还肯来见她一面。
“我知道,我不该来的……”她泪光莹莹,满心愧疚。
“那你就给我滚!”他粗暴的打断她的话,不耐烦的要关门。
她慌忙去拦,现在不说,只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鸿初,你听我说……”
他扭过头,却没有再去关门。
她稍稍安下心,“鸿初,我这次来……不是奢求你的原谅,我是来托付你一件事,希望你能替我照顾儿子,他毕竟是你的亲生骨肉。”
“你说什么?你以为我还会再相信你的鬼话吗?我儿子?谁知道他是你和哪个野男人生下的野种!”他一口气说着,然后愤愤的推了她一下,将门重重关上。
她本已病入膏肓,这一推,便如枯叶般倒在了地上,再爬不起来。
他站在门口,大口的喘着气,平复着自己纷乱的心。他想这个女人疯了,竟然骗他说有个儿子。
良久良久,他重新打开门,令他惊讶的是,她竟然晕倒在大门口,脸色白的吓人。
他慌了,他曾经是那么的深爱她,为了报复她的背叛,他娶了多房妻妾,他麻木的到处寻欢作乐,饮酒买醉。
他不知道的是,他喜欢的人,都有一点或几点和潘云巧相似。因为在他的心底,他最爱的那个人,始终是她。
“喂,你起来,别耍花招!”他试探着叫。
她毫无反应。
他急了,也顾不得许多,俯身抱起她,“巧儿”,他叫。
多年以前,他炙热的爱着他,那时候他总喜欢一遍遍唤着她的闺名,她叫潘云巧,他此生都不会忘,现在看自己心爱的女人,倒在地上,多年前的名字脱口而出。
他抱她进屋,一叠声催人去请郎中。
郎中看罢,摇头捻须不语。
“怎么了?”他急急地问,一颗心都要跳出来。
“尊夫人,只怕是没有多少时辰了,有话,就快说吧!”
“什么!”他不信,一把抓住那郎中的衣领,大吼道,“你再给我说一遍!”
那老头吓得面色灰白,连药箱都不敢捡,连滚带爬的出了门。
“庸医,庸医,都是废物!”他大骂着,接连来了四五个郎中,都是一样的说法。
江鸿初暴跳如雷,最后瘫软的坐到了潘云巧的身边,喃喃自语,“巧儿,你别骗我了,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只有你肯睁眼,我就原谅你。”
“巧儿!”他惊喜。
她无力的喘着气,虚弱道,“儿子!”
“我知道,我这就叫人接他回来。”他已有了鼻音。
“明轩茶楼,雅间,黑衣,胸口有一点红……”她努力的说着。
“我知道……知道……”他守着她,像个孩子般,哭的呜咽,他宁可她骗他,他也不愿意她死。
“他是个好孩子……是你的儿子……我没骗你……替我照顾他……”说完这句,她闭上了眼睛,任他怎么声嘶力竭的呼喊,再也没有睁开。
“她死了。”江鸿初的正室冷眼看着这一切,终于忍不住开口嘲讽道。
江鸿初抬手就给了她一个耳光,“你给我闭嘴,她没死,她不可能死!”
那正室捂着脸,转身愤愤的走了。
她从未见过他对一个人这么上心过,她不甘,却也只能认命。
忘尘坐在茶楼里,久等也不见娘亲回来,心七上八下起来,莫不是娘亲又抛下自己走了?他见旁边的椅子上还放着一个小包裹,想来是娘亲方才走的匆忙,忘记拿了。他心中疑惑,便拿过来,打开看,里面是一封信和一个玉镯。
“儿,娘对不起你,你看到这封信时,娘已经去了,娘病了,娘知道这是罪有应得,忘了娘吧,你爹是个好人,你带着玉镯去找你爹,他会好好照顾你,给你一个家,你爹叫江鸿初……”
短短的一封信,忘尘读了一遍又一遍,泪一滴滴打湿了信纸。
“娘,您怎么又丢下我了……”忘尘抽泣着,喃喃低语。
江鸿初过了好久好久才平静下来,无力的吩咐人去明轩茶楼接少爷回来。
茶楼的人不多,来人一眼就认出了忘尘,按照吩咐,将他带回府里安置下来。
江鸿初疲惫到了极点,当日并没有去见儿子,只嘱咐下人好好服侍。
等他恢复点精神,想要看看自己的儿子时,他呆住了。
面前的少年,曾经是风月楼的伶人,他记不得他的名字,可那张脸和潘云巧太像了,他忘不了。还有巧儿说他和自己一样,胸口有一颗朱砂痣,这和那个伶人一样。
几年前,他要过他,还同他缱绻数日,血轰得炸开,他竟然……要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这让他如何面对。
忘尘本是低着头,见对方久不言语,缓缓抬头去看,这一看,便觉得对面这人似乎是在哪里见过,再一细想,也不禁惊得连连退后几步,这人是他曾经的恩客,那时候他才十二三岁。
父子相对而立,沉默无语。
“你好好休息。”说完这句,江鸿初落荒而逃。
忘尘苦笑,也许自己注定是不该有家的。
他打算等娘亲下葬后,就离开这里,远远地,再无瓜葛。
然而,他要走的那一日,江鸿初叫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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