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空间

　　11
　　曲家镇虽然只能算是个偏远小山村，但好歹经历过战乱、灾荒而得以幸存的村庄，谈到避难还是有些经验可言的。
　　曲靖元随着曲靖恒的带领，从曲家后山一直向北行进到一处山势比较险峻的山谷，曲靖元仍记得这处叫做“回谷山”的地方，从前就是他们孩提时代的探险圣地，所以他自然还记得山里一直有个冬暖夏凉防空洞。
　　曲家镇的这个防空洞，据说还是抗战时期修建起来一直沿用到解放后，改革开放之后才没怎么用到，只偶尔用来藏酒和储存杂物用，没想到现如今倒是成了一个绝佳的避难场所。
　　曲家镇通电的年头比较晚，再加上将电线从镇上拉到防空洞所耗费的人力物力太大，于是这里一直是靠墙壁上安置的油灯，来维持洞里的照明。曲靖元进到防空洞的时，光线的骤变虽令他眼前一阵发黑，但随即便很快适应了，借着油灯较为昏暗的光线，洞里面的情况还是能看得一清二楚。
　　因为曲靖元回到镇上的时间刚好是中午，所以这会儿镇上幸存的人多数都还在洞里面吃饭或各自休息，众人见到曲靖元单身一人安然的从外面回来，无不都欣喜万分，沉寂的眼眉间也多了几分希望，多了几分对在外的亲人也能像曲靖元这般安全归来的期盼。
　　曲靖元一边穿过人群，一边往洞内最深处走去，一路上认出许多熟悉的面孔，这让几十分钟前，站在空荡荡的曲家镇面前的曲靖元，突然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激动。
　　“祖爷爷，我回来了。”直到站定在曲嘉其的面前，曲靖元才稍稍收拾了些激动心情，早熟沉稳的脸上终于显出几分稚气的笑容。
　　“好，好！”面对他的安然回归，曲嘉其纵然已是饱经沧桑的心里，也难免有了几分拨云见日，面上老旧的皱纹也扬起许多欣然的弧度，抬手拍了拍曲靖元略显单薄的肩膀，聊表对他的嘉许和安慰。一个人在这样的灾难时刻，一路长途跋涉回到曲家镇，曲靖元在外面所经历的事情，就算他还来不及悉数，曲嘉其也能猜度几分。
　　等到众人激越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的时候，正午的阳光已经开始歪斜，大家终于意识到还有每天都不能怠慢的劳作正等着他们，于是也只能先放下好奇地心情，出去各自进行分配给自己的事情。
　　原本有些喧闹的洞内，这会儿就剩几些年纪颇大，在镇上比较有话语权的几人，还坐在曲嘉其的身边。有些眼熟的场景，让曲靖元不由得想起之前自己办完父母的丧事之后，族里就他家田地的事情而召开的族会。
　　曲家镇虽然在变异开始的时候，就歪打正着地采取了正确的方法避灾，但终究这场天灾来的太突然，又实在诡异。曲家镇也无可避免地损失了许多人，好在幸存下来的都是些身强体壮的。曲嘉其虽然年事已高，又是镇上辈分最高的老者，却老当益壮地挨过了这场天灾。眼下曲家镇的安全是曲靖恒组建的民兵团在维持，但是安排转移、躲藏、分工以及物资分配的都是曲嘉其这位祖爷爷。
　　“靖元你从外面回来，跟大家说说外面到底出了什么事。”虽然过路的那些人嘴里都在嚷着“末日”、“丧尸”什么的，但终究没有讲得很清楚。曲家镇的消息来源本就不比外面的大城市来的便利，这会儿又停了电，想知道外面的最新消息更是难上加难。眼下曲靖元从外面回来，自然有很多问题等着他来解答。
　　“我……我这几天光顾着赶路，打听的也不是太清楚……”曲靖元抿了抿嘴唇，在几人的注视下诺诺地开口，讲述着这几天来的所见所闻。从天际划过的那颗巨大流星，到赵武口中被撞了一下的地球和那些不死不休的丧尸，将自己所知道的娓娓道来……

　　等到将自己一路以来的经历讲清楚，洞外的天色早已昏暗，曲靖元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讨论会的中心，朝洞口走了过去呼吸着洞外的新鲜空气，转首朝内打量了一会儿，看着防空洞内灯花跳跃、星星点点，顿时有种错坠时空的错觉。
　　这就叫：一朝回到解放前吗？
　　曲靖元无从得知，但是心里明白，随着那颗巨大的流星而来的，并非只有眼前这场“丧尸之祸”，等待人类的还有更多的考验和更加难以抗衡的灾难。
　　“这几天我们把镇上能吃能用的东西都藏起来了，也不是没有发电机，只是祖爷爷觉得那声响吵的慌，怕再把坏人引到这里来，于是就不让用，留着以后关键的时候再用更实在。”曲靖恒从镇上交班回来吃饭，恰巧碰上了呆立在洞口的曲靖元，瞥了一眼他盯着油灯看的侧脸，以为他在纠结这个，于是就开口解释道。
　　在曲嘉其的安排下，镇上幸存的人这几天都没闲呆着，又是收藏物资，又是继续耕种并拓荒。每天都在为将来打算，并非只是躲在一处惶恐度日。
　　“这样做很正确。”曲靖元听着曲靖恒的话，赞同地点点头，面上又是一阵若有所思。看到曲家镇幸存的这些人，在曲嘉其的仔细安排下，安稳地生活起居，令从深刻明白这场“乱”为何的曲靖元心里，多少轻松了些，此时此刻绝望似乎还言之尚早。
　　这防空洞虽然建起来很早，但都是按照长远打算建设的，布局合理功能齐备，幽深坚固的洞穴内里分隔了许多的房间，方便各家生活起居。刚刚回归的曲靖元也很快的就分到一个小单间，可见曲嘉其之前安排的时候，早就预留了许多空位给他这样从外面回来的人。
　　曲家镇幸存的人并不很多，因为这些年的打工潮，镇上的人口本来就不多，一场天灾又折损去一大半，不去计算那些在外面安危不明的亲人，眼下在曲嘉其那边登记在册的人，也就五十来人而已。每天也不单独做饭，而是每家的女人轮流着做大锅饭，所有人也都统一在“饭堂”里吃饭，曲靖元因为刚从外面回来，不少人好奇地围着他问东问西，所以一顿饭吃得也算空前热闹。等到吃完晚饭，曲靖元回拒了众人的热情盘问，终于可以回到自己的小隔间里面休息。
　　防空洞里的隔间为了通风考虑，并没有封死，所以并不能算很密闭，躺在小木板和三张条凳搭成的床上，可以清晰地听到隔壁源源而来的人声，有家长里短、有雄心壮志、有唉声叹气、有乐观向上。
　　曲靖元躺在那里听了一小会儿，突然觉得一阵心烦意乱，恍恍跳动的心脏似乎感应到什么，又似乎什么感觉都捉摸不到，这样不上不下的感觉令人再也躺不下去，曲靖元索性坐起身来，纳闷地抓着刺痒的后脑勺，仿佛所有的燥意都是从那里而来一般，但仍于事无补。曲靖元索性起身走出防空洞，找个没人看到的角落闪身进了秘境。闭上眼将周围环境仔细感知了一遍，依旧一无所获。曲靖元眉间微微蹙起，既是纳闷又是烦躁，自从发现在秘境里面感知外界的范围扩大之后，曲靖元总觉自己得还有些别的变化，只是自己还没有发觉到而已。
　　变化，因何而起曲靖元并不清楚，但是心里莫名知道都是些对自己本身有利的改变，也许经历这场变异之后，人类还能随之进化也不一定。曲靖元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动手开始打理秘境。
　　等到曲靖元从秘境里面出来，回到防空洞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防空洞里已经一片寂静，看来各家都已经休息，曲靖元大气不敢喘尽最大的努力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的床上。心里想着如果长时间住在这里，那对他进出秘境将极为不便。

　　一夜无话便到天亮，曲靖元这半年来，还是头一次在嘈杂的人声中醒来，在秘境待习惯了的他，竟然对之前十几年来一直生活的环境，有了些“水土不服”的心理。
　　搔了搔杂乱的发尾，曲靖元还没来得及适应，属于自己隔间的门帘，便被从外朝里掀了起来。
　　“起了没有啊？”曲靖恒人还没从帘子后面出来，响亮的声音已经砸进曲靖元还有些不清楚的脑袋里。
　　“起了，起了。”本能地开口回答道，曲靖元眯着仍有些惺忪的眼帘，努力朝门口的曲靖恒看去。以前在家时经常这样被曲靖恒突然出现拉出去，所以曲靖元也被其训练地有些条件反射，都不用去计较曲靖恒到底要做什么，尽管听话回答便是。
　　果不其然，曲靖恒二话不说，拉着人就往外走，风风火火的性格跟曲靖元倒是来了个大反差。
　　“昨天晚上你去哪里玩了，这大半夜的才回来，本来昨天就想跟你说，今天早上跟我去镇上巡逻。”曲靖恒一边走一边咕哝着，拉着曲靖元就像遛着什么小动物一样，拉到饭堂领饭，再拉着人一边吃一边走着下山。也亏得曲靖元一路仍迷糊着，也由着自家堂哥这样拉着自己走来走去，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在镇上身为极少有的独生子女，曲靖元也可以说从小便是让曲靖恒这么拉来拉去拉扯大的。
　　“哥，我想回镇上住，你说好不好？”曲靖元由着曲靖恒的带领，一路上啃着包子连路都不用看，兄弟之间默契十足。瞄了一眼曲靖恒宽厚的脊背，囫囵的声音仿佛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我就知道你小子在山上待不住，这事我说了可不算，得祖爷爷发话。”曲靖恒一路下山，将话往后一甩，连头都没有转过去看曲靖元。要说从小看着曲靖元长大的他不了解这个弟弟，估计这个世上也就没几个人能了解他，曲靖元从小就很有自己的主意，这个书生也就是看着一脸和气，实则在曲家镇上不可得罪排行榜上也是赫赫有名。当然，内里有他这个当兵的大哥起了不少震慑作用，但更多是因为曲靖元不声不响报大仇的手段，令人闻风丧胆。
　　“那你教我些防身术。”曲靖元终于塞完包子，眉眼也清晰了很多，看来是彻底清醒了。
　　“真难得，懒骨头终于要动了。”曲靖恒调侃地说道，也不去反驳他的提议。以前任曲靖元懒着，是因为当时与其让他学这个，不如多看几本书考大学来的紧要，但是现在就算曲靖元自己不提出来，他也要压着他学，所以才将两人的分工排在一起。
　　时移世易——
　　这四个字，曲靖元这回才算深刻明白。
　　巡逻的工作其实认真算起来还挺轻松，曲靖元这几天跟着曲靖恒在镇上的入口处，找了一家视线良好的空屋，两人蹲在屋顶狠狠来了一次体能和技巧的训练。空闲时也会看一下有没有人进入，但是连着四五天两人都没看到半个鬼影经过。
　　“我就说你小子有运气，轮到你看大门，就连个苍蝇都不会飞过来嗡嗡。”曲靖元这几天的训练进度可以用飞速来形容，就连仗着身体素质好的曲靖恒都自叹弗如，才五天的时间，他都有些拿不住这个“半路货”。
　　“羡慕嫉妒恨是没有前途的。”曲靖元也不妄自菲薄，非常顺遂地接下自家哥哥的“夸奖”。但心里因着曲靖恒的话，悄悄地起了涟漪。
　　路经曲家镇的人越来越少，代表越来越少的人往他们这个方向逃难，是有了准确的避难方向，还是在通往曲家镇的路上遇上了什么更大阻滞，曲靖元还拿不准哪种猜测更靠谱。但又怕两种都不准……
　　抬手抹了一把额头的薄汗，顺手将乱起八糟的猜想都抹掉，想起跟赵武的约定，估摸着这会儿应该快到秦妃老家——淮柔县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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