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女致富记

　　接下来的几日里，苏静言闭门不出，一是为了专心在家设计衣裳，二是对在街上遇到恶霸的事心中后怕，如不是恰巧遇到宋亦煊解围，她自知肯定难以脱身。
　　却说宋菱蓉自那日与江嬷嬷商议后，便一直等着苏静言再上门与她详谈，谁知苏静言竟连续几日不曾露面，就只好自己来找她了。
　　苏静言看到她，面上微微一笑，心想她是时候该来了。
　　“宋姐，今儿个怎么有空来了？”她笑着请宋菱蓉进屋里坐，倒了杯茶。
　　“苏妹子这些天怎么不到我那去走动走动？”宋菱蓉娇嗔道。
　　苏静言淡淡的笑着，有意无意的给她看了几张图纸。“还不都是为了给凤来仪设计衣裳。”
　　果然，宋菱蓉睁大了眼睛，“妹子，这都是你画的呀，真是好看。”
　　“宋姐过奖了。”
　　两个人东拉西扯了几句，还是宋菱蓉终于忍不住说明来意。“苏妹子，你上次跟我说的合伙开铺之事，究竟有几分认真？”
　　“自是十分。”苏静言与她直视，目光澄澈。“开铺不是小事，我自然是认真的，也希望宋姐能认真与我合作。”
　　宋菱蓉沉吟了半晌，应道：“好，我们合作开铺。我那跑得没影的男人给我留了些银两，我出钱，你出力，所得五五对半分。”
　　苏静言心中诧异：“这不合适，宋姐出钱，理应占大份。”
　　“苏妹子，你不必推让。”宋菱蓉浅浅一笑，语气甚是诚挚。“我不是个会做生意的，日后铺子关键还是要靠你赚钱。倘若有一日，铺子不得不关门大吉，铺子和铺子里的一应物事都归我。”
　　出钱的是她，铺子关门后所有物事都归她是理所应当的。苏静言知晓自己占了个大便宜，只有暗暗鼓励自己用心经营，努力赚钱。推让了几回，她也不再矫情，便应了。
　　她抓紧时间将凤来仪的活做完之后，就将设计图纸送去了凤来仪。
　　顾妈妈越看越满意，满脸堆笑：“苏姑娘，不如以后你就专为我们凤来仪设计衣裳，做些绣活，妈妈我绝对不会亏待你。”
　　“承妈妈看得起，”苏静言婉拒道，“小女已准备与人合伙开铺，卖些成衣，接些绣活。到时候，还请妈妈多多关照。”
　　最后一句的意思，分明就是我不做凤来仪的御用绣娘，但你们可以成为我铺子里的顾客。
　　顾妈妈微微一愣，继而大笑着道贺：“那妈妈可要恭喜苏姑娘了，苏姑娘是个有能耐的，将来指不定是妈妈要靠你关照呢。”
　　“多谢妈妈吉言。”
　　这一回，顾妈妈出手大方，有与她交好之意。苏静言收到了五两银子，高高兴兴的从后巷离开。顾妈妈的心思摆在台面上，对她有利无弊，两人便达成了共识。一个需要苏静言设计的衣裳等，一个铺子开张后正需要凤来仪的宣传。
　　现在，苏静言的心里就想着先好好的办完一件事，然后全心投入到开铺的事情中去。
　　那就是——送小嘉去县学。
　　她一直记得宋亦煊与她说的，对于请不起西席的人家来说，县学是最好的选择。
　　趁着天色尚早，苏静言来到了杂货铺。在人多口杂的菜市场来来回回的次数多了，她现在面对各种目光和言语讽刺，都能从容应对，似乎脸皮也磨破了。是以，当杂货铺掌柜和其他客人对她表现出或多或少的回避时，她只顾自己挑了几样东西，请掌柜包好，准备作为见面礼送给县学的山长。
　　然而，当她来到县学大门外，向门房自报家门，说明了来意，守门的大叔进去禀报后向她传达的却是山长不愿见她，县学不收小嘉。
　　苏静言如割肉般往那大叔手里塞了一两银子，恳求道：“烦请先生再去禀报一声，舍弟勤奋好学，恳请山长收留。”
　　那大叔收了她的银子，又听得一声先生，心里高兴，就应了。
　　或许是好事多磨，这回守门的大叔黑着脸出来了，把一两银子扔回给了苏静言。“山长说了，县学授业教学，培养的都是身家清白的子弟。”
　　苏静言怔愣了一下，显然自己向门房塞银子的事被山长识破了。但是，这话是何意？竟然说小嘉不清不白，这是污蔑！别人怎么说她都好，她可以无视，但说她的宝贝弟弟就不行！
　　于是，她开始在县学门外大声嚷嚷了起来，和门房争执着，引得县学里不少学生出来围观。
　　陈明岩正埋头书写着先生布置的作业，忽听身边的同窗议论起门口有个丑女在闹事。他微微摇头，对周围的事不闻不问，继续奋笔疾书。
　　突然，有人说了句：“那个无颜女，看上去像是那天我们去三宝街喝酒，在烟花后巷看到的女人。”
　　“你说什么？”陈明岩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连忙抬头询问。
　　被他问到的人有些不明所以，照实说道：“就是那个额头上有块疤痕的女人，很容易认的，那天明岩你也在。”
　　陈明岩的脸色霎时变得好些难看，黑着脸的模样把说话的人吓了一跳，想不通什么时候得罪这位了。他顿了顿，突然搁下笔，疾步往外走，看着那方向竟是大门。
　　同一课堂里的学生不禁面面相觑，有人猜测陈明岩是否与那无颜女有新仇旧恨，不然一向谦谦君子做派的陈明岩不会黑着脸做出这样的举动，甚至有几个好奇心过剩的跟了出去。
　　陈明岩走到门口，挤出门外，果然看到了她，脸更黑了。他仔细听着她与门房的争吵，明白了她是为了弟弟能够进县学，但这样在大门口吵闹不休却着实不该，这个女人何时竟变得这般无理取闹了。
　　苏静言扫视了一圈所谓的莘莘学子，面上露出一丝鄙夷，或许她该重新考虑要不要小嘉来这里上学了。她扯开嗓门，对着门内大声说道：“小女敢问山长，舍弟是愚不可及的痴儿，还是十恶不赦的江洋大盗？圣人言，有教无类。山长拒收舍弟，却是为何？”
　　陈明岩见苏静言的视线只在他脸上一扫而过，好似与他不相识，一股闷气便抑制不住。再听到她对山长的声声控诉，他终于没能忍住，有些冲动的朝她走了过去。
　　“你再这样闹下去，山长更加不会收你弟弟了。”责备的话在说出口的瞬间，变成了劝解。
　　苏静言有些意外的看着这个突然站出来的年轻书生，觉得有些面善，却一时没想起来。她秀眉一挑，语气冲冲的：“难道我说错了么？”
　　“果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又一个书生走了过来，“明岩好心劝你，你别不识好歹。”
　　陈明岩好看的眉头紧紧皱着，盯着她看了半晌，最后竟悠悠的脱口而出：“才两年未见，你——是真的不记得我了，还是故意装作不认识我？”
　　霎时，所有人都惊得好像停止了呼吸，这是什么情况？
　　苏静言眨巴了两下眼睛，仔细搜寻起原主的记忆……
　　突然，一个名字在她的脑中闪过，陈明岩！
　　“是你——”苏静言有些瞠目结舌，也疑惑不解了。他们亲都退了，不是她自恋，他现在这样子该不会是对她还有情意吧？不过，她很快就否定了这个猜测，亲事可是他们陈家主动退的，欺她孤苦无依！
　　这时，挤在门口的学生们让出了一条道路，嘴里尊敬的喊了一声：“刘先生。”
　　刘先生走到苏静言面前五六步的时候站定，瞥了一眼陈明岩，继而对苏静言说道：“苏姑娘，山长有请。”
　　苏静言嘴角轻扬，随着刘先生走进县学，一眼也不曾再瞧过旁人。
　　于是，陈明岩就那样看着她旁若无人般从自己身边走过，愣愣的站在原地，有郁闷，有愤怒，也有茫然与无措。直到旁边的同窗推了推他，他才回过神来，一步步走回教室，脚步时浮时重。
　　来到偏厅，苏静言向坐在主位上的夫子施了一礼，将手信礼往旁边案几上轻轻放下，“小女见过山长，请山长见谅，小女心急舍弟进学之事，并无心冒犯。”她一遇到小嘉的事就容易失了冷静，现在静下心来，便决定放低姿态。即使小嘉日后是去私塾上学，她也不该得罪了这些夫子，这与小嘉的名声不好。
　　“苏姑娘，请坐。”山长做了个请的手势。
　　“多谢山长。”她缓缓落座，不卑不亢。
　　“怀远生前在学堂里帮了不少忙，按理说，他的一双遗孤，作为老朋友，老夫或多或少都应该帮衬着。”
　　苏静言听得他话锋一转，眉头微微一蹙，耐心的听着。
　　“老夫足不出户，却听到了不少风声，说是你们姐弟俩好逸恶劳，还贪了别人的银子。老夫怒极，恨铁不成钢，这才不愿收你弟弟进学堂。”
　　“谣言止于智者。”她知道山长听到的流言肯定不是街头巷尾无根无据的那些，到底是谁跟他说了什么才让这位老夫子这样看他们姐弟？
　　山长仔细瞧着她，“怀远生前教你识文断字了吧？”
　　“只教了一些诗书。”
　　“懂得给门房塞银子，做得出在门外据理力争，这会儿看上去竟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气质，怀远把你教得很好。”
　　“山长过奖了。”懂得给门房塞银子是圆滑，在门外据理力争也可以说是泼妇行径，最后一句更像讽刺，一个小门小户的贫女哪来的大家闺秀气质？
　　“开办县学原本就是为了让有心向学之人能有一个学习的机会，你明天就带你弟弟过来吧。”山长悠悠的说道。
　　“多谢山长成全。”她喜不自禁，深深作揖。现在对她而言，没有什么是比弟弟更重要的了。
　　“先别忙着道谢，”山长打断她，“能不能顺利进入我们县学，还得看他能否通过我们的各项测验。”
　　“测验？”苏静言懵了。
　　山长眯着眼睛，缓缓说道：“我们所授所学无非是礼、乐、射、御、书、数，明日的测验题目便是在这六艺之中。”
　　“山长不是在跟小女开玩笑吧？”且不说小嘉还才处于启蒙阶段，就说其中一样射，他那细小的胳膊能拉得开弓吗？
　　“苏姑娘莫急，这六艺的测验题会根据学生的学龄等情况而定。”
　　“如此，小女就放心了。”苏静言微微欠身，“小女今日给山长添了麻烦，还请山长大人大量，原谅小女。”
　　“苏姑娘一心为令弟着想，这番姐弟情深着实教老夫敬佩。”
　　“山长过誉了。”苏静言没有听出他的话中是否另有他意，便只当他是赞美自己，谦谦有礼的样子任谁也挑不出错来。
　　苏静言走出县学，轻轻呼出了一口气，而后又紧绷了一下，她要去给小嘉敲打敲打，让他仔细明天的测验。只要一想到小嘉自从被她撞破了在陈记米铺帮忙的事后，往那儿跑的更加勤快，她就没来由的一阵气恼。她承认自己小气，吃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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