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石为媒

　　“外头好像吵得更厉害了？”

　　挽华宫中，赵矜雅穿着寝衣半躺在床边的软榻上，似乎是刚沐浴完，如瀑的青丝还带着些许潮湿。她单手支着下巴看向窗外，忽然开口说道。
　　此时玉媛正打了帘子进来，手里端着一杯热茶，听到赵矜雅的问话忙回道：“是太子被人送回了东宫，说是被人捂着嘴巴押走的呢。”说完，玉媛放下茶盏，瞧着赵矜雅的脸色，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赵矜雅没急着喝茶，而是打量着玉媛的神色，只觉得好笑，“有什么便说吧，本宫还能把你如何不成？”

　　玉媛忙称不敢，低头斟酌了词句，才小心说道：“公主，奴婢只是不明白，这位平国太子如今这般境地，实是不能完成公主之目的，公主之前在他身上花费的心思在奴婢看来，好像没必要一般。”
　　玉媛是赵矜雅的心腹，自小服侍左右，但她从来不敢说她有多了解公主，就比如这件事。赵矜雅与平国太子的暗中往来，其中是玉媛在全权负责，包括联络合国在平国的暗线，还有秘密让人配置能逐渐让人发狂的药剂等。可是整件事中，她却看不太明白。虽说除掉平国储君让平国陷入动乱是件好事，可是平国势必会对他们更加防备，这对他们取得平国钥匙反而不利。
　　赵矜雅清楚玉媛在想什么，却仍是反问她：“那在你看来，本宫像是在干什么？”
　　玉媛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说道：“公主似乎是在给平国三王爷卖好一般。”确实，如果说谁最想李从璟消失的话，那就只有李从璜了。“奴婢愚钝，就是这里不明白，如果想从平国太子处获得钥匙，那又何必给他下药？”

　　“那你说，如果本宫给那三王爷示好，又何必送了火器是取他的命？”赵矜雅抬手抚了下鬓角，白皙的纤手穿过如墨的长发，颜色简单的却让人移不开目光。赵矜雅看向满脸茫然的玉媛，自嘲地弯了嘴角，“只可惜啊，本宫是真的想让他永远留在护国寺的，只是他命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很。”说着，还轻蹙了远山眉，好像真的十分惋惜。
　　“对合国日后的大业而言，平国太子比三王爷好的多，因为好对付。”赵矜雅接着说道：“敌人自然是越不成器越好，可是论起合作对象，不成器的又只会添麻烦。”
　　玉媛听了赵矜雅这一番话，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难道公主原是和三王爷——可是，他怎会如此轻易就同意，而且还愿将钥匙交出？”
　　“自然不会如此轻易，”赵矜雅冷笑一声，双眸露出些许寒意，“信口开价，要得不少呢。”

　　玉媛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惊中没缓过神来，公主假意让自己同平国太子做交易，可实际上却是和三王爷达成了协议，而平国太子只是双方交换的筹码，而自己随身侍奉公主却尚不自知！那么，三王爷这边到底是谁出的头？
　　“此事，奴婢从未听公主提起过。”怔了半晌，玉媛才缓缓说道。
　　外面的嘈杂声似乎弱了下来，赵矜雅朝外瞥了一眼，复又收回了目光，“你同平国太子周旋，若是知道我实际更属意三王爷一些，万一露出些许痕迹让人怀疑可如何是好？”看着玉媛一副急忙争辩的模样，赵矜雅略抬了抬手止住她，“我虽信你，但此事不得不小心，所以画香对你所做之事也完全一无所知。”
　　“画香？！”玉媛低声惊呼，“竟是她，她难不成是公主的暗桩？”
　　“是了，”赵矜雅面色一派淡然，心中却泛起了一丝欣喜，父皇将合国在平皇宫的暗线悉数交给了自己，这是不是表明自己的地位已经无可取代了？“你可还记得那日画香上的菜？”
　　“芙蓉玉珍汤，苣菜烩鹅肝，棠梨圆子，”玉媛的记性一直不错，顷刻间已回忆了起来，顿时恍然大悟，“芙蕖堂，竟是这样！”
　　“画香很能干，只是可惜了。”赵矜雅说到这儿就停了，再次朝窗外看去，那目光所看向的地方，是掩在重重宫阙之后的东宫。她神色间展现出一种凌冽之气，唇边扬起的笑容都不能让其温和半分，直看得玉媛心头一凛。玉媛不由自主也朝那儿看去，隐隐约约猜到了画香的下场，心下更是寒冷。

　　“哦，对了，定国雍王那边如何？”赵矜雅忽然想起了周子岑来，不知道对方是否会真的只是乖乖看戏就好。
　　玉媛定了定神，恭敬地回答道：“和咱们一样，都被禁在宫里，宫门也都下了钥了，看样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
　　“果真？”赵矜雅微扬了音调，显然是不太信任周子岑，“我本以为对于他，这种时刻正是浑水摸鱼的时候。”她有些不屑地摇摇头，皓白的脖颈露出好看的弧度。
　　偷走合国钥匙的，应该就是定国周子岑无疑了，此次平国太后寿诞更是让他有了取走平国钥匙的机会。可是现在，无论他的计划如何，都敌不过赵矜雅的精心部署，谅周子岑本事再大，在平国的地盘上，也翻不过天去。
　　“今晚终究是本宫胜了。”赵矜雅浅浅地笑着，远山眉扬起了一道优美的弧线，虽是最为柔和的眉黛，此时却似有着刀锋一般的尖刻。

　　—————————————————————————————————————

　　“太子殿下，您喝杯茶吧。”自李从璟被押送回来后，画香忙小心翼翼地捧了杯茶站在一旁，可李从璟现下哪能喝得下，一把抓了茶杯狠狠往地上砸去，“滚，都给孤滚！”
　　若说在御书房内，他还存着一番心思想洗脱自己的冤屈，让他的好三弟付出代价，可是现在，一路上禁军的毫不留情，还有此时合宫上下奴仆的集体哀嚎，让他只余下满心的绝望。他虽浑噩度日，但他也清楚他脚下的这个地方，最怕的就是一朝繁荣，一朝易主，青石板砖上沉淀出黑红的血锈。而现在，此时此刻，就轮到他李从璟了。
　　“殿下，”李从璟的盛怒没有吓走画香，她仍是站在一旁，既不离开，也不收拾地上的残片，“殿下，奴婢是奉皇后娘娘的命令来的，还请殿下勿要让娘娘伤心啊！”说着就跪了下来，句句言辞恳切。
　　洒了一地的茶水散出了诱人的香气，李从璟贪婪地呼吸了几口，总算冷静了几分，“母后让你来的？”他神色忽然变得严肃起来，“母后可有吩咐你什么？”
　　画香膝行几步，凑近了李从璟，神色警惕地打量了一下四周。此时东宫所有的奴仆都被禁军带到了外头，等待着死亡的结局，哭声早已震天，场面混乱得令禁军无法分心顾到殿内的情景。由于自己是皇后娘娘特地派来伺候太子，一应腰牌文书俱全，甚至搬出了太后娘娘的名头，禁军只得先放她进来再行禀报，否则，自己应当也是同他们一样的下场。
　　收回思绪，画香定了定神，向李从璟说道：“皇后娘娘说，奸人已蒙蔽了皇上的双眼，现如今只有一个东西能保住殿下。”
　　“一个东西？”李从璟若有所思，带着些许不确定说道，“难道是——”之前在御书房的事总算让他学乖了，他并没有把平国的钥匙说出口。但他思索了一番，竟也觉得可行，钥匙是一国之珍宝，只要在他手里，父皇不也得避让自己几分？
　　“可是皇后娘娘至今也不知晓东西在何处，还请殿下耐心等待，娘娘一定会有办法的！”画香继续跪在地上，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
　　画香这个人，李从璟隐约有点印象，确实在母后身边当过差，颇得母后赏识，而现在记得是被母后派去伺候合国公主了。想到赵矜雅，想到对方楚楚可怜地向自己寻求帮助，李从璟心中禁不住发痒。
　　“孤知道那个东西在哪里，”李从璟已经有主意，反正这样下去也是死路一条，干脆就赌一把，就算是死，也不能让李从璜好过。他目光直直盯着画香，“你既是母后派来的，你对我可忠心？”
　　画香的头结结实实地磕向地面，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奴婢是娘娘的人，也就是殿下的人，若殿下有吩咐，画香自当拼命！”
　　李从璟没有立即叫她起来，只是沉默地站着，冰凉的地面让画香有一丝晕眩，但她只是保持着磕头的姿势。良久，李从璟的声音才从上面传来，“起来吧，给孤再泡杯茶。”
　　画香听得命令，连忙起身去端茶。茶是之前就已泡好了，放在特质的壶里温着，倒出来竟也不凉。画香倒好茶，恭恭敬敬地递给李从璟。
　　李从璟接了过来，复又坐回椅子上去，用茶盖拂了拂叶沫子，一股香气瞬间沁入，令他沉迷。是他平常惯喝的茶，可这味道却又有些不一样，只是极淡，他并没有太过注意，只是端起杯盏一饮而尽。那一向平庸的、趾高气昂的脸上竟带着从不曾见过的暴戾，让画香心中不由一凛。

　　“孤，李从璟，才是平国的真龙天子！”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