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不允

　　记不清楚这是自己第几次面试，实际上，据说我的事迹，竟然被黄醒大肆渲染，成为了一个新生的写手与主编的争吵，变成了整个出版社的笑柄。

　　我倒是不担心自己成为笑柄，只是觉得自己的作品可能会因为自己的冲动而断送了前程，想到这里，心里正在感叹，当初我真的不应该此般侮辱黄醒，因为圈子就那么丁点大，只要惹到一个人，其他的人都会离你而去。

　　今天早上的这次会面，显得更加尴尬。面试官直接问我，当初为什么选择和黄醒吵架，我没有回答，就直接走出了他的办公室。

　　站在门口拦截了一辆出租车，刚打开车门，一个熟悉的身影挡住了我的去路。

　　“韩东旭？”我看着一脸疲惫的他，有点心疼，心里突然很难过，却不知道要说点什么，心知亏欠他已太多太多。

　　他摸着我的脸，不再说话。我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觉得自己的呼吸有点加速，低声问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我从未预想过的，我从未想过，在N市以外的其他地方，我竟然可以见到韩东旭。和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相比，他竟然变瘦了，我忽然觉得有种刺痛。

　　古人语，为伊消得人憔悴，许是这样的道理吧。

　　“跟我一起回去吧，你爸妈在家很想你。”韩东旭紧紧地抱着我，生怕我顷刻间会从他的手指间缝中溜走。我看到他的脸上写满了哀求，用一种无法言语的眼神盯着我。

　　支开了出租车之后，韩东旭从我手中接过我的公文包。

　　“嗯？”我支吾着，不知道缘何在这个地方遇见他，只是觉得见到他之后，心乱如麻，但是却不知道怎么拒绝他。

　　我怕极了韩东旭此刻的温存，就连他衣服上流动的古龙水暗香，都让我有中莫名其妙的恐惧。

　　我在害怕什么？难道是害怕不懂得怎么拒绝韩东旭吗？

　　“最主要是，我想你，我每天都想着你，你不在我身边的每一刻我无时不刻都在想你。”一阵冷风袭来，韩东旭一把将我拥进怀中，他那独特磁性的声音在这一刻对我充满了冲击力，我来不及回应，已经沉浸在他的怀抱中，只感觉自己好像经历了天昏地暗。

　　一个女人的柔弱，只会在男人的怀抱里面才更显得娇媚，特别是在对方情意绵绵的时候，万种柔情，总是会在不知不觉中散发开来。

　　“和我回去，我们现在就去买机票，我一刻也不想让你待在这里。”韩东旭在我的耳边低喃着，柔柔的声音不断地冲击着我的承受能力，我整个人犹如海绵般的瘫在他怀中。

　　手中拿的文稿大纲，不知不觉也滑落到地上。我竟然连拿纸张的力气都没有了。

　　韩东旭帮我拾起手稿，他看了几页后，问我道：“这些日子你都在这里写这部作品吗？”

　　“不，”我摇了摇头，回答道。实际上，在没来上海之前，这部小说已经基本成型了，来了上海之后我只是做了少许的修改。

　　这原本就是属于张小敏的长篇小说，对比于之前在N市报刊连载的中篇小说来说，这本小说虽然平淡无奇，却是倾注了我毕业之后所有的精力。

　　韩东旭一手搂着我，一手拿着作品对我说道：“我们一起回去，到时我在我们那边帮你找个出版商出版。”

　　我突然如梦方醒地挣开他的怀抱，感觉刚刚的一切都好像在梦中一般。

　　韩东旭诧异地看着我，眼中满是担忧，脸上的表情十分紧张。我狠狠地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我不能和你一起回去。”

　　“为什么？”韩东旭痛苦地看着我。我害怕他的脸上出现这种表情，因为我对于韩东旭的表情，总是毫无抵抗之力。

　　我讨厌自己的弱点，也讨厌韩东旭总会无情地利用我的弱点逼我就范。

　　我避开他的眼睛，像是身处瘟疫区的人一样不愿意去理会他。他一定难受极了，可是我没有勇气去看他，因为我怕我的一个转身，就陷入韩东旭的圈套之中。

　　只有逃避，才是最好的解药，对吗？

　　“给我一个理由！”韩东旭从背后抱住我，生硬地挤出这句话，我能够感受得到他的难受。

　　可是，我还是会拒绝他的，对吗？

　　“不为什么，这里有我要实现的梦想，有我想要的未来。还有……”还有张小敏，我不想离开她，我不能离开她，我不会离开她。

　　以前，我不能坚定自己的感情，是因为我真的觉得，我同时爱上两个人，是一种罪过，可是，经历倒数的那一刻，我的心情恢复平静的那一刻，我的脑海中全部只有一个人的画面，只有一个专属的人，比你更快的扎营在我的心中。

　　韩东旭，在我的天平下，张小敏的重要性永远排在你的前面。我的天平永远都只会向她倾斜。

　　“我不就是你的梦想，你想要的将来吗？”韩东旭用力地捏着我的手，像是将我从半糊涂的状态中弄醒。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他转到我的前面，看着我，温柔地拥我入怀。

　　他轻轻地吻我的额头，扶着我坐在路边的椅子上，帮我用纸巾擦掉我脸上的泪珠。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的这一系列动作，让我觉得甚是愧疚。我在愧疚什么，我也说不上来，总是觉得心里空空的。

　　“别哭了好吗？你这样一哭，我整颗心都在流血。”韩东旭蹲在我身边，苦笑着摇头叫我不要哭。

　　他被我的这个架势吓到了，局促地坐在我身边，安慰我道：“那就不回去吧，我也举家搬迁来上海，到时候我们在上海再奋斗些年，在这边买栋房子。”

　　说完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问道：“你说好吗？”

　　我没有答话，继续沉默着。

　　韩东旭，为什么你要在我心情很不好的情况下出现，为什么你就不能再迟一点出现，因为这个时候，我实在不知道要和你说什么。

　　“为什么你突然来上海？”我停止了哭声。

　　“我担心你。”韩东旭这样一说，我豆大的泪珠又忍不住掉下来了，我不知道，自己应当和他说什么，他对我越好，我越是觉得自己对不起他，这样形成一个恶性的链条，只要韩东旭对我好，我就忍不住哭，我究竟怎么了？

　　“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哽咽道。

　　在你没有出现之前，我觉得我完完全全可以再次适应上海的节奏，只是需要一段时间，我就会融入这里的氛围，忘掉N市，就像，我和你从未认识过。

　　韩东旭，为什么你连这个机会都不肯给我？

　　“那像今天一样，你为什么哭了？”韩东旭逗着我笑道，很难想象，一个大男人在路边安慰哭泣的女人，这是个什么样的画面。

　　如果可以用一副画来形容，绝对是一幅油画。

　　“那还不是因为被你弄哭了。”我埋怨道，用手捶着他的手臂。这样的对话，好过于刚刚他说他要心碎的话，至少不会让我那么难过。

　　我终于知道，最终我还是舍不得韩东旭，没有张小敏掺杂的感情因素在里面，这些年，我对韩东旭的感情是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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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久，我和韩东旭安静地坐在路边，我真的想要知道，如果韩东旭也在上海，如果我真的可以选择韩东旭，我能否忘掉张小敏。

　　“何乐，我最近老是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预感，我总觉得我的大限到了。”韩东旭仰望着天空，像是对着天空说话一般，平静地说道。

　　我用拳头捶着他，骂道：“胡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不是还要帮我完成我的梦想吗，说这种话小孩是被雷劈的。”

　　韩东旭，我希望你可以健康、快乐地老去，因为你是值得上天这样眷顾你。

　　上帝派遣了一个恶魔般的天使，让你经受人生的痛苦之后，一定会再次派来一位真正的天使，陪你渡过你的下半辈子。

　　韩东旭一下子抓紧我的手，将我的手贴到他胸前，低声说道：“你若不在我身边了，我的大限就到了。”

　　我应该猜地出他说那句话的意思。

　　我愣愣地看着他，觉得有点对不住他，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的话，眼神闪躲着他，望着路对面的红绿灯，心中不免一阵惆怅。

　　一个人的内心越是挣扎，就代表着她如何地不想舍弃另外一种东西。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看着韩东旭，想要转移话题，我不想要给他任何承诺，也不想要给他任何期待。

　　“只要你还在这个地球上，我就能够找到你。”韩东旭顿了一下，转过脸凝视着我，深情地说道。

　　似乎很多专家学者都认为，柔情似水应当是女人的专利，可是韩东旭式的柔情似水，却完全可以将我融化到骨头里面去。

　　一阵喇叭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韩东旭不悦地往喇叭的来源处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黑色呢大衣的女子在朝我们挥手。

　　我循着韩东旭的目光望过去，不远之处，看到张小敏大力得挥着手。

　　我慌忙地推开了韩东旭的手。

　　“喂，你在那边干什么？赶紧给我滚车上来！”远远地我就听到了张小敏的叫喊。

　　我犹豫地望了一眼韩东旭，便离开他身边，匆匆忙忙地小跑到她身边，喘着气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还想问你怎么这么久了不回去？我们不是约好了中午一起吃饭庆祝吗？走，我安排好了位置，就等你了。”原来张小敏一早就认定，我的作品肯定可以出版，她甚至没有想到过没有出版的另外一种版本。

　　张小敏的自信，有时候真的过头了。

　　她看着我没有表情的脸，突然一下子明白过来，尴尬而又霸道地说道：“作品要是没出版我也要请你吃个饭，当作为下一步作品存储力量。”说着便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并顺手打开了车门。

　　“何乐——”韩东旭拉着行李跟了上来，喊道。几乎是同时，张小敏和韩东旭的眼睛对视到了一块。

　　四目相对，到最后，总会两败俱伤。

　　安静？宁静？寂静？死寂？

　　我一时觉得气氛有点尴尬，又不知道要怎么介绍，只觉得脑袋里面一片空白，便低着头，咬着嘴唇，拉紧了衣袖。

　　我从未预想过今天的见面环节，因为我不想让张小敏见到韩东旭，至少在她失恋的这一段期间；我不想让韩东旭见到张小敏，因为这样下来，韩东旭也许会意识到其他的事情。

　　“何乐，你不介绍一下？”张小敏关上车门，靠在车便，斜着身子冲我喊道。她真的生气了，我不知道她生气的理由。

　　可是，她有一千个其他的理由生气，不单单是因为韩东旭来到上海没有提前和她打招呼的事情。我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言词来形容张小敏的愤怒。

　　“我是她——”韩东旭自作主张地开口，便被我打断话，说道：“朋友。”

　　“哦，”张小敏没有理会多少，转身打开车门，朝着韩东旭问道：“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午饭？”

　　我看到韩东旭的脸上是没有任何表情的，他没有转过脸来看我，怔怔地盯着车轮，没有答话。

　　我在一旁回道：“他是来上海玩顺便找我，原本约好了今晚和他一起出去吃饭。中午他已经另外有约了。”

　　张小敏早已坐上车，摇下车窗，冲着韩东旭问道：“你住哪里？要不要我车你一程？”

　　韩东旭沉着脸，没有答话，我半推着他做到后座，他还是沉默着，没有答话。

　　车开了许久，他终于说出了酒店的名字，好在酒店在我们要去的目的的中途，我长吁了一口气。

　　一路上，我们三个人像是约好了一样，没有人说话，只听着电台里头传来一些怀旧音乐，主持人说着半天不着主题的话。

　　韩东旭下车后不久，张小敏将车停在了路边，沉默着。

　　我没有看她，但是从后视镜里面看到她的脸，我的心不知为何却跳得紧。

　　“你今天不用上班了？”我打开车窗，看着窗外，说着和电台主持人不着边际的话。

　　“他是谁？”张小敏还是一针见血地将话题转到了我最不想提及的事情上。

　　“从A市来上海玩的朋友。”我还是不敢看她。

　　“说实话！”张小敏的语气愈发严厉起来，我望着她那张严肃的脸，觉得她的脸一下子变得冷冰冰的，没有丝毫感情。

　　“他是我在N市的男朋友。”我的声音低得连自己也没有听见。

　　沉默了许久，我听到张小敏冷冷地说道：“你还是嫌我麻烦了，所以让他来找你了，不是吗？”

　　我似乎听到她的内心传来一阵独木桥断裂的声音。她一定对我失望极了，她一定以为我想要离开她了。

　　“不是的！”我坚定地否认道。

　　我早就猜到张小敏也许会这样想，一时还没有找出一个两全其美的答案。

　　现在，她这么一问，我竟然觉得自己百口莫辩，想要极力地撇清我和韩东旭的关系。

　　“那他怎么会找到你！”张小敏真的很生气，她的脸几乎已经变得通红。

　　她生气时候的样子，是我从未见过的恐怖画面。

　　我一下子慌了，好像以前小时候做错事之后，怕被大人知道的那种心情不知不觉地又冲上了脑袋中，拽紧了自己的衣服领子，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也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韩东旭是怎么找到我的。

　　可是，张小敏，你现在已经把我当做一件物品，私藏起来了，对吗？证明你真的很在乎这件物品的得失，对吗？

　　“不是说和我一起吃午饭吗？”我望着车窗前方，淡然地说道：“我们去梅龙镇酒家吧。这次，我请。”

　　“下车！”张小敏甚至没有转过头看我，但是言语却甚是严厉。

　　一个人走在公路上，确实有点奇怪，不过我确实应该受到这样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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