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爱

　　七.芣苢

　　我真的放弃了上官。

　　当我看着躺在地板上面无血色的蒟蒻，当我能够完全放下警惕愿意徐敬关心或者说恰好也照顾到蒟蒻的时候，我才真的相信，我是真的放弃了上官。

　　可鄙又可怜的放弃。

　　我站在楼梯的拐角看着蒟蒻的到来，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到离我越来越近的地方，看着她，停在那里，再也不上前。

　　我不知道心情是喜是悲，或者说，在楼梯的拐角，我本来就是有着无比复杂的心情，和他人无关。

　　她说她很好，说了两遍，我不知道该接什么样的话，便低下头去。

　　没有什么表情。

　　然后，她开始去唱歌，琉璃璀璨的舞台是她的世界。

　　她眸光看着前方，闪着谜样的风华。

　　我想，爱上她的，都将是劫。

　　她，本来是要唱午夜场的，12首歌，但是，那天，她唱了一宿，四十四首歌，从日落到日出。

　　她告诉我，悲伤的时候，就只能歌唱。这时候的我，莫名其妙想起《小王子》里的对话：“你知道—当一个人非常悲伤的时候，总是喜欢日落的。”

　　然后，看许多次日落。

　　我知道这歌唱于蒟蒻的意义便如日落于小王子的意义，我想着，他们都是悲伤。

　　于是那天，我也很想问问她：“你是不是很悲伤呢？”然后，因为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她而沉默。

　　蜿蜒街市的灯火一盏一盏灭去，地下涌起的湿气带来一阵寒意，我看着有些只亮起片刻便又暗了下去的窗，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所住的房间，就像这样。

　　我说过，我喜欢爱，享受被爱。

　　我更说过，我喜欢平淡，可是如今放弃上官之后我更能好好去追求这份平淡了，可是，我却不愿意了。

　　我只觉得沉入海底的迷茫突至心头，然后，周身更冷了。

　　这时候蒟蒻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我的肩上，没说一句话。

　　就在那时，街旁摆摊的小商贩开始出现，一家两家，豆浆油条，即使因为城市限制他们这样的小商小贩出现，但也是会有的。

　　这样单薄的城市里，他们的出现变得善良而淳厚。

　　然后，晕晕袅袅的热气缭绕，竟然看不清他们的脸，但是却觉得无比的温暖。

　　远处晨练的广播在这个时候响起，舒缓沉绵的声音。

　　正是早上8点，困倦半路未至的感觉，蒟蒻走到小贩那边，买了包子和豆浆，没有油条，她不喜欢那些油腻的食物。

　　她递给我的动作轻柔，我愣了愣神，忘记伸手，这时候她笑了：“我忘了，徐敬应该不会让你饿着肚子回家的吧。”

　　然后便收回了手，动作干脆流利，我看着她走到一个垃圾桶的旁边，将要递给我的东西扔了进去，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没再看我一眼。

　　我想我再也无法企及她的脚步能够慢下来，就像是当初上官那样。

　　她和上官一样，都是那种习惯了自己一个人或者说是习惯了她自以为是的思维，别人的思考或者行动，都是要作废的。

　　我就站在人行道上，连游走都不敢，就站在原地不知道是等待还是被遗弃的缺憾。

　　最后一点缺憾被磨完的时候，我终于想到该去哪里，然而不等我挪动脚步，就有人轻拍我的肩膀，我缓缓转身，就看见林放站在我身后。

　　我不懂林放这样的男人，说是商场的诡谲也不尽如是，他的身上有着比任何人都要浓重的秘密或者说是防御，他即使是在Pub喝得熏醉也是一丝不苟的表情，然而，他喜欢蒟蒻。

　　我懂得一种心理，那叫征服，或许林放对于蒟蒻的喜欢，多少就有这种心理，毕竟，蒟蒻那么美，而且，林放追蒟蒻，不愠不火很久了，最起码，我在最初来到这里的时候，他就在追蒟蒻了，虽然不像是徐敬那样喜欢调笑喜欢纠缠的男子，但是，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

　　世事长情也不外乎如此。

　　我睨了他一眼。

　　“有什么事情？”

　　“对不起，”他笑笑，嘴角几乎只是一个肌肉牵扯，公式到家了的笑容，“我知道你和蒟蒻住在一起，可以带我去她家吗，或者说是，你家。”

　　他的话语间暗藏其他意思，我用眼神询问他，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他犹豫了片刻，低着头，貌似在考虑之后的话是否可以接着说下去，我看着，想笑，然而却不等我笑出来，他说的话便将我的笑意全部击散。他说，

　　“我必须得到她，而且，你也有帮我的理由，不是吗？”

　　他说的是得到，这种带有人与物之间的关系色彩的词语，我很想抽他一个巴掌，然而我没有，因为他还有话说，况且，他要说的，牵扯着我，或许，会是某些别人无法看穿的秘密。

　　是的，徐敬以为我对蒟蒻的隐瞒是叛逆，而林放，这样一个不简单的男人，绝对不会这样认为，况且，我们基本算是相依为命的生活，如果说真的存在嫌隙，那么，智商高的人或者说心机深的人都会看得出来，这嫌隙在一开始就存在。

　　很不幸，林放不仅智商高，并且心机颇深，要不然，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城市里，他也不会说每句话都掷地有声。

　　“也许所有人都觉得你和蒟蒻之间即使产生矛盾，那也是小打小闹，她护你护得太严你产生了叛逆的心理，可是我知道，你来这里，或者说你接近她，又或者说你接近她之后，你就带着一种掩藏内心真实感情的打算，你对她一直都是笑着的，可是，你心里说不定有数千把刀子竖着，希望砍死她。”

　　他说每一个字，都像是拿着解剖刀一刀一刀切开我的面具，在最后的时候，他像是无意间却很高兴地在我的脸上划了一道致命的伤口。

　　“据我所知，你是孤儿，哦，不，你小时候是孤儿，后来，被人收养了，对了，收养你的那家姓……上官对吧，上官小姐。”最后那个上官小姐几乎是他一字一字吐出来的，不得不说，他的确有自己的手段，这些在之前，我几乎可以抹去得不让任何人知道的过去，他全部知道。

　　我震动，一时说不出话。

　　“一年前死去的那个男子，和蒟蒻住在一起的男子，是你的哥哥吧，我虽然知道她住在哪里，但是，如果是你带我去，这样，我调查她的事情，也就等于从来没有发生，当然，你，我也从来不知道你是上官家的女儿，还有，我可以帮你报复她，前提就是，你帮我得到她。”

　　他言语间的狠戾是我在其他男子身上从来不曾见过的，我被这样的狠戾吓的后退了几步，却不想，他仍旧紧紧追着不放，他观察我的脸色，应该是见到了他想见到的表情，最后，眼光停在我肩上的外套，笑着说：“她对你，也是这样好啊，我还以为，只有那个男人，才能让她变得温柔呢。”

　　眸光暗了又暗，他淡淡地说：“我并不急着要你的答案，五天之后，如果你同意的话，不用找我，我会去Pub，你只要在吧台那边点一杯血腥玛丽，记在我账上，我便知道了。”

　　我知道这，是一种威胁，可是我却不能做出什么反抗。

　　我还觉得最起码林放这样说只是因为想要得到她而已，至于那所谓的报复，或许只是个幌子而已，最起码，即使林放可以自信能够得到我的帮助，蒟蒻也绝不会因为我的帮助而接受林放。

　　这是一场拉锯战，为时多久，谁也谁不清楚，最少，这时间，足够我在以后能够坦然解释之所以出现的理由，还有，我隐瞒的理由。

　　我忘记了每一次威胁都不会是最后一次，也许，很快就是下一次了。

　　妥协滋长了更多的威胁。

　　五天之后，我一口气喝光了那杯血腥玛丽，虽然不够壮胆，可是，这多少有些壮士扼腕的悲壮，那天，林放准时出现，甚至，带了几个朋友。

　　我在送酒过去的时候，他不露痕迹地抓着我的手腕，用口型说着谢谢，满眼的志在必得，然后又不露痕迹松开，当我转身的时候，旁边有位穿灰色西装的男子，虽然长相是可以的，然而放在徐敬林放这样的男子面前，便也就不可以了，突然就拽着我的胳膊，将我用力拉进他的怀里，挣扎间或许动作过大，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恰巧这时候蒟蒻一首歌毕，她目光看过来的时候，瞬时冷得冰冷，就连我，也忘记挣扎。

　　我知道这是戏，林放安排的第一步，可是如此，就觉得不堪了，一开始的欺骗本来就是弥天大谎，而现在因为掩饰的谎言，我不知道还可以用什么形容。

　　蒟蒻走过来替我解围，自然，被为难的对象换成了她，我看着灰色西装的男子将我方才端去几杯酒全部放在蒟蒻的面前。

　　“你喝光这些，我自然会放过这个侍应生。”

　　那男子虽然不再抱着我，可仍旧掐着我的胳膊不放，我皱眉看着蒟蒻，那些酒会毁了她的胃的，之前一直喝酒的她总是肠胃不好。

　　她看了看桌子上的酒，没说话就端起酒杯，可是这时候，林放伸手拦住她，拿过她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转头，对拉着我的男子说：“我替她喝了，怎么样？”

　　眉目冷淡而疏离，那男子一见林放这样的表情，便松开了我的手。

　　此时从二楼下来的徐敬也来了，他笑着，是那种对着犹如上帝般的笑，却不卑微，揽过我的肩头，他说：“林放，怎么，我的女朋友惹到你朋友了。”

　　我看得出来，徐敬有些发怒，但仍旧极力克制着，林放没怎么答话，倒是旁边的人都做起了好人，两边调节。

　　蒟蒻看了我和徐敬一眼，然后又对林放说了句“谢谢”就走了。

　　那晚上，她自然没有心情再去唱歌。

　　徐敬拉我去更衣室，气冲冲吼着：“被人占了便宜也不知道维护自己，你说你……”愣是一句完整的话没有说出来。

　　“你不是都亲过我了吗，我也没说什么，不是吗？”

　　许是我这般不咸不淡的语气起了作用，他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就在我快要走出更衣室的时候，他说了句：“你今天还是先回去吧。”然后不等我出去便离开了。

　　等我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蒟蒻已经在等着了，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在我出来的时候不紧不慢走着。

　　那天晚上是我们最早一次下班，在走出Pub的时候，我看见林放举起酒杯，朝着我的方向，像是结盟时候的举杯。

　　那一晚，我几乎是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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