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爱

　　五.芣苢

　　我在抬头的时候看见蒟蒻站在阳台上，神色模糊间，我以为那是上官，一个续了长发的上官，我以为，那是错觉，对的，那一定是错觉。

　　蒟蒻在现在这样一个时候，应该守着她的一厢好梦，安然睡在她的卧室里。我在浴室推开她的那一幕我仍旧记得，我怀疑我们之间或许会因为这样的动作而产生尴尬或者是冷战。

　　接到徐敬电话的时候我刚醒，不愿意说话，在电话这旁听着他的邀请，我仍旧能够想起他那晚拥抱我的体温，和亲吻我的小动作，我不知该不该答应，他说，

　　我已经在你们家楼下了。

　　我想忽视这句话，但是，我不能忽视。

　　与蒟蒻之间的事情是种尴尬的事情，我不能理清自己对于蒟蒻在现下抱着何种感情，我更加不能理清自己对于上官的遗忘是一种怎样的罪过，我想，我需要静一静。

　　找个没有上官，没有蒟蒻的地方静一静。

　　我像是逃一样离开，丝毫没有想过多看一看，其实我只要多看一看，我就知道蒟蒻此刻正趴在我买的那瓶花的旁边，神色郁结，眉头紧蹙，可是我没有看。

　　我在躲避徐敬亲昵的时候眼角在一个角度看见蒟蒻趴在阳台，我以为看错了，再抬头的时候，我真的看见了她，徐敬站在我身边，紧紧挨着我的身体，他也抬起了头，我想，他也看见她了吧。

　　我不敢再看她了，仿佛再多看一眼我刚刚就要平静的心就会波涛汹涌了。

　　我已经熟练的微笑不在了，我想要哭泣突然间也需要力量，我不知所措跟着徐敬东奔西走在没有上官没有蒟蒻的世界，可是我却发现，那不是我的世界。

　　我坐在徐敬的旁边，他说要带我去看海洋。

　　之前上官也曾经说要带我看海，他说，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芣苢，你该多笑笑的。而现在，我面朝大海，却泪流满面。

　　徐敬不言不语看着我哭泣，我知道，面对有些人，你不是说不要就可以的，就像我一开始说徐敬的世界不会有他们，可是现在我才发现，我在的地方就是他们的地方，我逃不开他们的存在。

　　傍晚回去的时候，我坐在徐敬旁边不知道是因为太冷还是因为在想起他们的时候感到了恐慌，我被内心的痛苦折磨得焦躁不安，我像是要发疯了，我捏着系在身上的安全带的手战栗不已，我觉得，徐敬也听见我的心跳，我的焦躁，我的害怕了。

　　我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表现了真正的自己，愚蠢极了。

　　之后徐敬接到一个电话，我不知道内容是什么，只是看见，他的脸色变了些，变得有点冷了。

　　随后他说，蒟蒻没有去上班，电话也没人接。

　　我的大脑一片澄澈，或者说，是空白得彻底。

　　失去上官的时候我一度觉得自己的心已经被掏空了，而现在，听到蒟蒻出事的时候，我的心连那个坚硬的空壳也被拿去的半分不剩。

　　当我终于失去了上官，当我连蒟蒻都伤害的时候，我一无所有。

　　没有报复，我却已经一无所有了。

　　我不是没想过或许我将蒟蒻也毁了的时候，我会死掉，可是现在，我能做的是什么，我毁掉了她了吗，她消失了吗？

　　徐敬不再说话，只是抿着嘴唇看着前方，车在几乎空旷的世界奔跑。

　　我只能安静，这样还能做出半点逞强。

　　回到公寓的时候，电梯停在别的楼层，我想都没想爬上楼梯，我在一边奔走一边祈祷，这其中，更多的是不知所措，徐敬说她会没事的，可能，可能只是累了而已。

　　我和徐敬站在门前的时候，我不敢推门上前，我仍旧记得她趴在阳台上俯视着我们的时候，周身包裹着的绝望像极了那时负气而走的上官，而上官，却是一去不返的。

　　门被缓缓推开，走廊里的灯照了进来，我不敢再让这世界变得光亮。

　　我怕那光亮让我看清我不愿意看清的。

　　徐敬拉着我的手走进房间，转身掩上了门。我不能多走一步，每一步，都是徐敬牵着我的手，我从未经历过或者说我一直躲避着所有的意外，牵扯到生死的我都尽力躲避着，我从未有过这样煎熬的心情。

　　她卧室的门虚掩着，我喊了几声“蒟蒻，蒟蒻”，我不知道她是否能够听得见我的声音，我好像听见她的歌声一遍一遍在房间里面飘荡。

　　我扯住徐敬拉着我的手，停下来对他说：“你听，你听，蒟蒻在唱歌，她没事，我们走吧，她只是忘记去上班了而已。”

　　我捏在他手上的手指好像嵌合在了他的皮肤里，我觉不到我用力如此之大。

　　直至我耳中的声音消失，直至我被徐敬拉着走到她的门前，直到我已经无力般靠着徐敬的身上。

　　我仿佛抱定了已然舍下一切的心推开她的房门，却满目黑暗，我想歇斯底里地笑，又想不顾一切地哭，可我站在那里，动不得，笑不得，哭不得。我的精神在这一路被消耗完，我的身体现在倚在徐敬的身上，不由自主。

　　徐敬找到开关，亮了灯。

　　第一眼，我竟觉得，躺在地上的不是我以前见过的她。

　　她应该顾盼神飞，她应该眉目风华，她应该……

　　不管她应该是什么样子的，都决计不是我看见的这个样子。

　　面无血色的脸，痛苦难耐的神态，蜷缩着的身体不断颤栗。

　　我不知那折磨她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痛苦，令她在昏迷之中仍旧不断抽泣，我慢慢蹲下身子，将覆盖在她脸上的发丝一点一点抚到背后。

　　灯光照着她脸上，从发髻蜿蜒下来的血痕触目惊心，忽然间我像是从来没有见过她一般。

　　我不知道为何会感到不安，这心底的感情从来没有过，害怕，比失去上官的时候还要害怕。

　　我出神许久，就在徐敬出声唤我的那一刻站起身来。

　　要看不见她的神色，我才不会如此害怕。四下里一片沉静，徐敬也不再说话，这时候只能听见呼吸，心跳，和她的抽泣。

　　我刚要挪动脚步去关灯的时候，她伸手，抓住了我的脚踝，紧紧地，用力地，像是要捏碎我的脚踝一般，又或者是，她希望我知道她的痛苦。

　　不知为何这种发现让我觉得突生的一阵窒息，然后，有点难过。我知道，我再也挪不开脚步了。

　　我知道她醒了。

　　徐敬何时端来的水，并且好心的拿来毛巾，他递给我的时候给了我一个好好照顾她的眼神，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我蹲下身子，轻轻掰开她握着我的脚踝的手，她不安地皱了皱眉，但却没再握住我的脚踝。

　　我沉默地将盆中的毛巾拧了拧，轻轻擦拭着她脸上额头的血迹，我在光亮中看见她的不再抽泣，不再颤栗，我想，最痛苦的时候大概已经过去了吧。

　　我将她扶上了床，小心地处理了她的伤口，我怕她仍旧觉得疼痛，便拿来日常用来止痛的药片，温水递给她，看着她将药片吞了下去，然后喝光了杯子里面的水。

　　玻璃杯放在床头柜上，轻响了一声。

　　谢谢。她轻轻说了句，然后便沉沉睡去了。

　　我端坐在她的床边，看着她睡着的样子，丝毫不再觉得责怪和害怕，她仍旧好好地睡在这里，这样就好了。

　　等我起身的时候，亮光下我看见她的唇角有着一抹难以循迹的笑，三月扶风的柔美。

　　她的笑是一种恩赐，不论是对于她自己还是别人，仿佛笑这样一个表情早就从她的脸谱上被抹去了，然而我总觉得，一个人脸上的表情不算什么，就像我一样，我一直在笑，可是内心绝望。

　　这些，我自然没有说给谁听，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相信的只有上官，即使他从来不会因为我那铺天盖地的爱而多看我一眼，可是，他也从不窥探或者泄露任何关于我的世界。

　　即使，不再觉得非他不可，上官，仍旧是这个世界上，最最亲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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