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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静更阑（下）
高明权从窗边走到门边，抱手倚着墙，他在等待爱情的判决。
也不是特意为了等方若绮而留到这么晚，只是结束工作的时候，发现楼里还有人比他更加勤恳。发了短信给她，告诉她会等她收工送她回家，迟迟没有收到回复，应该是工作时不方便开手机。但突然就有些坐立不安，不停地检查手机，生怕错过任何来电和信息，拿着曲谱想要打发时间也是徒劳无功。
这样的牵肠挂肚并不能算是在意料之中，自己都不免嘲笑自己，三十多岁的大男人，竟还为恋爱患得患失。
后来就索性放下手里的事，站在窗边静静等待。窗外，对面的高楼矮房里，灯光渐渐熄灭，夜色一点一点沉下来，整个城市仿佛随着黑夜陷入沉睡。
不知过了多久，看到有两个人从楼里走出来，十楼看下去几乎是两个小小的黑点，可是隔了这么远的距离，他还是能认出她来，在寒夜的路灯下略显单薄的身影。那一刻，汹涌而来的失落感填满了胸腔，黑夜深沉得令人忘却白昼的模样。
正要转身，却看到他们停下来，然后黎华凑近她，隔在他们之间的光亮倏然消失。说不清是什么感觉，震惊、愤怒，或是伤心。只是有那么一瞬间，仿佛觉得自己跌进了一个无底深渊，黑暗将他吞没，疾速下坠的风声簌簌地掠过耳畔。
他们一前一后地折返，高明权便站在这里等待，又或许根本等不到。
这样想着的时候，就听到了敲门声，迫不及待地拉开门，看到方若绮站在门口甜甜地朝着他笑，身上带着冬天清冷的气息：“我在楼下看到你办公室的灯亮着，所以上来看看。”
他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感觉得到她的身体因惊愕而僵硬，而后在他的怀里乖顺起来。
放开她之后，看到她脖子上系着并不属于她的围巾，隐约想起曾看到黎华用过，嘴角不自觉地有了自嘲的笑意。
方若绮见他的目光定格在围巾上，慌忙取下，一边问：“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去？”
“我发了短信给你说等你收工，没看到？”
“啊！刚刚黎华在做采访，所以我把手机关了，忘了开。对不起，要你等到这么晚。”
“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
方若绮不解地望着他。
“刚刚站在窗口等你，看到你和黎华从大门口走出来，然后……”将自己内心的不安袒露给对方并不容易，所以他说得很慢很艰难。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她刚才还怕黎华的围巾会令他介意，却不知道原来他的内心经历了这样的折磨。
“外面太冷了，我的围巾在包里没有拿出来，所以黎华就把他的给我了。”她知道即使她不这样说他也已经知道，但是从她口中清晰地说出来，会更令他安心。
“嗯，现在我知道了，但是在那一刻我怀疑了你，对不起，若绮。”
四目相对，她突然说不出话来。他的坦诚他的歉意他的深情，无一不加倍她的愧疚。
他俯下身来亲吻她，炽热的温度覆盖了她冰凉的唇，唇齿间温柔而小心，带着些许迟疑。她抬手环住他，为他确认心情。闭上眼睛，鼻息间尽是他的温度，所有纷杂的意识潮水般缓缓褪去。
分开时她低垂着眼眸不敢看他，他轻轻在她额角啄了一下，语气柔软：“送你回去吧？”
“嗯。”她握着他的手，温暖从手心一路蔓延。
******
从公司开车到方若绮的家不过是一两分钟的事，这样短暂的相处时间，对恋人来说是远远不够的。
车停下来的时候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也许是因为路程太短，还未对告别做好准备。
“若绮，等叶婷婷的专辑发行了，我会对映彤说，让你专职进行创作，之后还可以参与制作工作。”高明权说道。
她眨了眨眼睛，调侃道：“你是假公济私不让我在黎华身边工作？”
“一半为公一半为私吧，”他看着方若绮的表情从狡黠到惊讶，笑着伸手轻拂她的脸颊，“我是舍不得看你现在这么辛苦。”
她抬手握住他的手，小心翼翼地确认：“真的只是这样？”
他淡淡地笑答：“我在这个圈子里已经有十年了，就算不是多么豁达的人，爱情里的分分合合真情假意也都看得太多了，会散的无论怎么勉强都没有用，能够在一起的就好好珍惜。所以，工作上的事和感情上的事我不会混为一谈，你有自己的想法不必太顾虑我。”
她的嘴角扬起一个弧度：“我才没那么傻，一份助理的工作，和一份音乐创作人的工作，这我还不会选吗……只是担心自己还不够好，没到时候。”
“有我在，不用担心。”他反手将她的手收进手心。
“你是说工作，还是生活？”
“都是。”
她咯咯地轻笑起来：“没想到你也会这样甜言蜜语。”
“如果这算甜言蜜语的话，那么以后我大概会说很多的。”他宠溺地凝视着她。
“好啊。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家休息吧。”
“嗯，晚安。”
“对了，”解开安全带，她又想起一些事，“有件事我不怎么理解……黎华明明和王瑞恩合作得很好，为什么会推了他的新戏，接了黎湘离的戏？”
高明权一怔，没有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然后了然地反问：“黎华的上一部戏是？”
“王瑞恩的《威尼斯之恋》。”
“再上一部？”
“李恩光的《纽约客》。”她一脸疑惑。
“再上一部？”
“还是王瑞恩的……”尾音越来越轻，她渐渐意识到了高明权给她的提示，“所以他一直在轮流拍着乔亚影业和彩虹影业的电影？”
高明权点点头：“自从王瑞恩从演员转行成为彩虹旗下的导演，电影界就始终处于乔亚和彩虹两大公司分庭抗礼之势。竞争促进行业发展当然是好事，但免不了会有一些恶性竞争，业界的潜规则、暗地里的拉帮结派都会导致一部分演员和从业人员成为牺牲品。黎华之所以能成为演艺圈一个传奇式的天王人物，不单单是因为他出众的外形和实力，也缘于他八面玲珑的行事作风。不但不得罪任何一家公司，还能令双方都对其青睐有加，演艺圈里，大概也只有他一个人了。”
这番评价，仿佛将黎华的另一面展现在方若绮的面前。她想，那个人果真是令人看不透的，明明不闻不问不言不语，却能将人心彻底洞察，明明对一切都表现得漫不经心，却将任何棘手的事情处理得游刃有余。
高明权拍了拍想得入神的她：“演艺圈的本质确实不如外人看得那么光鲜，但也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恐怖，这些事你渐渐就会了解了，不用太过担心。”
她回之一笑：“我明白。”
在他的目送下走进楼道，一个人走楼梯的时候，才想起打开手机，接踵而来的有两条短信。
“若绮，我在休息室等你下班。”来自高明权。
她微微牵动着嘴角，打开另一条。
“方小姐，方便的话，明日下午两点请来证券公司见个面。郝友乾。”
脚步顿在原地，捏着手机的手指因用力过度而指节泛白。楼梯间的感应灯瞬时熄灭，世界陷入一片黑暗，恍如永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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