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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静更阑（上）
夜色深重，EAMI的小型会议室里灯火通明，黎华正在接受某家杂志的专访，这是今天的第五个通告、第三个访问了。
方若绮依旧独自坐在角落里，身后的窗户外，是冬夜深沉的夜幕，一轮明月孤单地悬在天空，洒落清冷的微光。一到新歌宣传期，就会这样马不停蹄地赶通告，昨天他们坐清晨的飞机去H城，又从H城飞去W城，凌晨时分才赶回来。今天又是整天的辗转。这会儿静下来，疲惫就统统涌了上来。
“这次主打歌由你亲自作曲，但歌词创作人Jane似乎在圈里并不太知名？是她为你的这首曲填了词，还是你根据她写的词作的曲？”女记者问问题的口吻十分专业，表情里的好奇却一览无遗。
这完全在意料之中。这些天，几乎所有的采访里都会问到关于Jane的问题，而黎华也是同样滴水不漏地周旋过去：“我看到这首歌词的时候就觉得非常喜欢，可以说是她的歌词激发了我的创作灵感。至于名气的问题，的确，有名的创作人可以说是歌曲质量的保证，但也并不代表其他人的作品就不够好，演艺圈本身就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需要我们有一双善于发掘宝藏的眼睛。”
“那么Jane可以说是宝藏？这是否预示着你们将来还会继续合作？”
“她的才华从这次的作品里就可以看出来。至于以后的合作，我不排除任何可能性，看到时有没有合适的作品吧。”
“大家对Jane都很好奇，你是否见过她本人？用这个名字的，应该是位女*性*吧？”记者开始八卦地打探。
“当然见过，既然合作，面对面的沟通是必不可少的。关于身份嘛……Jane不是她的本名，只是个代号，谁都可以用，所以不如留给大家一点想象的空间。”黎华说着，唇角的弧度大了些，笑得无比魅惑。
这一笑显然令记者着了迷，两眼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半晌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心虚地轻咳一声来化解尴尬，再接再厉地问：“那么在你眼中，Jane是个怎样的人？”
这个问题是第一次有记者提出来，方若绮一时竟紧张起来，方才的困倦一扫而空。她想，这样的问题黎华多数是要敷衍过去的，他向来慎言，不会轻易回答那些容易被拿来做文章的问题。但内心深处，对他即将给出的答案却无比期待。
他支着下巴，似乎是想了一会儿，然后从容地说：“我记得刚刚认识她的时候，她表现得很恭谦，眼神却是淡漠的，我觉得很有意思，所以就决定跟她合作。但后来才发现，其实刚好相反，她看起来好像对一切都无所谓，有些冷淡，但心思却细腻而敏感，并且有着许多人所没有的执着。”
说到最后一句，他的眼神迅速地朝她的方向扫过，当然，激动于自己得到了第一手资料的记者并未有留意。
这些话方若绮从未听他说过。事实上，他们在一起的大部分时间里的话题都围绕着工作，偶有的闲聊也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话。只有那一次，在夜晚疾驰的车里，他问她觉得他是怎样的人，她说神秘。而现在，她终于也知道了他对她的看法，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很是感动，而且这份感动，并不全部来自于他对她无声的了解。
记者锲而不舍地发问：“这么说你是非常欣赏她的？如果她是女性的话，你们是否有发展机会？”
“呵呵，”黎华优雅地笑了两声，身体从椅子靠背上直起来，“想必你也已经有了可以回去交差的内容，倒不如早点回去发了这份稿件，大家都满意的话以后采访的机会还有大把，你说呢？”
逐客令再明显不过，话里的意思她也听明白了——稿件要写得让天王也能满意才会有下一次的专访，而且黎华并没有太为难她，这些内容确实足够她交出一份漂亮的稿件，既然如此，遗憾也只能藏进心里，她识趣地见好就收，向黎华告辞之前也不忘为自己再索要一个签名。
会议室只剩下方若绮和黎华两人，方若绮站起来，问黎华：“今天是留在公司睡，还是送你回去？”
他又在原来的位子坐下，答道：“明天一早还要去拍广告，就在公司休息吧，你坐。”
他示意方若绮在记者刚刚坐着的位子坐下，方若绮便照做，问：“有话要对我说？”
“就是随便聊几句，不会耽误你很久。”
“我不是这个意思。”
“听说你拒绝了王瑞恩的电影邀约？”他单刀直入。
她一愣，承认：“嗯，你知道了。”
“前两天王瑞恩联系我，邀我出演他的新电影《明星志愿》的男一号，并且希望我能够帮忙说服你。”
方若绮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他的神色却很是淡然，令她看不出任何答案：“那么……你打算怎样说服我？”
“我不会来说服你，而且我自己也已经推掉了这部片约。”他平静地说。
“啊，为什么？”她脱口而出，又想到他今天刚刚接下黎湘离的新片，“前两天你应该还没有片约在身。”
他耸耸肩，并不解释：“虽然我知道你不想进演艺圈，但这个角色还真是挺适合你的，王瑞恩作为导演，看人的目光果然还是很老道，推了我都有些替你可惜。”
“从来都不是自己的东西，失去了就没什么好可惜的。”她脸上还是淡淡，心里却对王瑞恩的反感又更多了些。她想她大概永远也不会再靠近他，也不希望他再利用任何人任何事作为筹码来游说她。
“映彤说如果你接下来的作品口碑好，公司会签你做全职创作人，她跟你也说过了吧？”
“嗯。”
“你怎么看？”
“我服从公司的安排。”
谈话突兀地中断，她意外地发现，黎华的眼里似乎有惊讶晃过，那一瞬间的表情，令她认为他并不希望她从他身边离开。但莫名的欣喜尚未在心底停留，他的神情就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细微的变化，只是她的错觉。
“虽然到时候要找新的助理又是件麻烦事，不过将来如果能在音乐上合作，倒也很有意思。”
“将来的事到时候再说吧，现在我还是你的助理，所以也有责任提醒你该休息了。”她狡黠地微笑，掩饰内心所有莫可名状的波动。
“嗯，”他站起来，转了两下脖子，“这几天辛苦你了，走吧，我先送你回去。”
“没关系，反正就几步路的事，你还是早点休息吧。”方若绮的公寓就在公司附近，所以并没有开车的必要。
“这件事就不要争了，你要是开车我就不坚持了，大晚上的让一个女孩子一个人走回家，太不绅士。”
她知道他认真起来是任谁也拗不过的，所以笑着道谢。
大堂的玻璃移门一打开，呼啸的夜风就毫不留情地灌进来，深冬的夜晚是很难熬的。方若绮下意识地缩起脖子，抬眼看到身边的人在阑珊的路灯下依旧挺拔从容，风飒飒地吹乱了他的发，却吹不走他脸上的优雅自若。
他别过头看她瑟缩的样子，伸手摘自己的围巾。
“不用了，”她吐了吐舌头，说得有点不好意思，“围巾和手套在包里呢，想着这么一点儿路就懒得戴了。”
说着，一阵暖意就落在脖颈间，黎华低着头，仔仔细细地将围巾绕在她的脖子上，手指不经意地拂过她冰冷的肌肤，陌生而温软的触感令她贪恋。他们离得很近很近，她仰起脸看他，黑暗模糊了他俊美的轮廓，可是那双专注的眼眸深邃灼烁，闪耀着星辰般的光芒。
是谁说他的眼睛像陈年的琥珀，那么能不能将时光凝结成永恒？
她不是没有罪恶感，只是大概疲倦总是纵容脆弱。
他对上她明亮而带着茫然的眼睛，笑得浅浅淡淡：“走吧。”
转身的时候，她不知怎地抬头看了一眼，马上从方才的失神里清醒过来，收住了脚步。黎华已经走到她的前面，对着他的背影，她是有犹豫的，但还是开了口：“呃……对不起。”
他回过头，露出不解的神色。
“突然想到有一份曲谱还没改好留在制作室了。”她随便编了个理由。
“明天再做吧？今天太晚了。”
“明天要拿给映彤姐，来不及的，”其实也并不完全是谎话，只是她早已将它完成，“回去吧，也不知道要做到几点呢。”
“好。”
因为心虚，不敢看他的眼睛就匆匆往回走。
黎华放慢步子抬头仰望，整座大楼淹没在无边无际的黑夜里，只有一星灯火还亮着，来自十楼高明权的休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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