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

　　这突然出现的便是那清风派弟子钟承山。
　　他身量高大，钻入这狭窄道口已是勉强，此刻被万红绫捏住脖颈，更是动弹不得，不禁暗暗叫苦。可他还待说些什么，万红绫的左掌却牢牢捂在他嘴上，教他勉强说出几字，都是含混不清，分辨不得。
　　却说万红绫怒火中烧，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是一通推搡，她本就掌上功夫见长，在这狭窄通道之中钟承山又岂会是她对手，不过眨眼功夫，便被她推了出去。
　　两人方落地，万红绫就地一滚，心中便道了一声不好。
　　原来眼前这石室四壁竟铺满了密密麻麻的蛱蝶！
　　这些黑色蛱蝶与当初在神殿内所见的一模一样，此刻它们安静地停在壁上，背后黒翅正缓缓翕张，有些翅上已见血色，大多数翅上“大眼”却犹是白色。
　　万红绫只觉脖颈发僵，这才发现那钟承山背上已有伤口，似是被人用剑划伤。难怪先前他这般容易便被她给推了出来！她想到这里，刚想转身再进那坡道里躲避，却见那墙边蛱蝶竟已有不少往那通道口飞了入去！

　　这些毒虫万红绫不是第一次见，自然知道它们嗜血如狂，非同小可。
　　“你从那儿来的？”她瞧向这石室另一端的木门。
　　钟承山点了点头，他而今面色苍白，显是受伤不轻。
　　说话之间，便见几只蛱蝶往他背上伤口扑了过来！
　　万红绫不假思索，赶紧脱下外衫，作势要扇。
　　“别动！”钟承山阻止道。
　　可他这声阻止终究太慢，万红绫这一扇，竟仿佛是向那千万只蛱蝶下了命令，不过刹那之间，所有的蛱蝶竟一并张开双翅，凌空而起！
　　毒虫似一道飓风在这狭小的斗室中刮起，万红绫心中叫糟，手下却不迟疑，眼见那蝴蝶已要包裹住二人，她一连打出了一十六掌。
　　这十六道掌风，打往十六个方位，竟在这黑色的“飓风”中扯出了一道口子！凡是她掌风所及之处，那毒虫皆避了开去，她心头大振，喝道，“它们怕火！快用衣裳点火！”
　　钟承山心领神会，当即点起火来。万红绫默念口诀，不再说话，只一心一意驱赶毒虫。不过片刻，这室内便扬起阵阵毒虫烧化的青烟。说来也怪，那毒虫遇火则灭却犹不畏火，偏偏对万红绫掌风所及之处避之不及。
　　片刻之后，那虫群便开始往万红绫先前所在那坡道洞口散去。它们原本就飞得极快，眨眼功夫，这一阵黑色飓风便尽数收入了那小小的洞口之中。
　　万红绫长长呼出口气，只觉精疲力竭。
　　“……原来……原来如此……”钟承山捡了原先盖在洞口的竹筛子，仿是若有所思。
　　万红绫抬眼瞧去，才见原来正有两只蛱蝶在这筛子上爬动。它们展翅之时体型颇大，可眼下收了翅膀，在这筛洞间钻入钻出，竟是颇为灵活畅通。
　　“你说什么？”万红绫不明所以，想要伸手去捉那两只蛱蝶细细查看，却哪知刚要碰上，蛱蝶突然展开翅膀朝着那洞口飞了入去。
　　“不要命了？”钟承山皱眉道。
　　“一只两只有什么打紧？”万红绫道，“况且它们收着翅膀哩，不碰到那翅膀，应是没事罢。”这话她说得颇没底气，只因那蛱蝶究竟毒性如何，是否只翅上带毒，她也一无所知。
　　幸而钟承山并未追根究底，不过将那竹筛子重又盖在坡道口上，道，“你先前既然是从这儿过来的，那就一定知道这些毒虫是自何而来了？”
　　“这里？”万红绫恍然大悟，难道那怪异山洞里纷乱堆杂的树枝竟都是用来安置这些毒虫的？
　　“是。”那钟承山点点头，“我原先被那江妙姿引来此处，见此处皆是毒虫，那入口被她封堵，我四处找寻，才寻到这一处窄洞口。想要进去躲躲……”
　　原来是江妙姿。
　　万红绫不禁一愣，原来先前她爬过的竟是一条毒虫的通道——难怪是又狭又长。
　　她将这坡道底部山洞内的情形一一说明，可说到自个如何会出现在那里，却是如何都说不下去了。
　　——她而今自己还没找谢纭问个明白，又怎么能向别人说个明白？
　　钟承山见她沉默不语，不禁了然，“魔教内务，我并不关心，你不说也罢。”
　　万红绫知他误会，不觉有些着急，心道，他已是这般恨我教里，眼下我还这么支支吾吾，岂不是又要被他看做鬼鬼祟祟要害他？
　　想到此处，她想要张口辩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懊恼，“这跟我教里有什么相干，我本也没必要什么都告诉你。”
　　钟承山点头道，“正是如此。不过先前亦是蒙你相救，我先谢过了。”他弯了弯腰便算作一礼。
　　这简直潦草敷衍。
　　万红绫心道，我救你便当救一只小鸡小鸭，从来不放在心上，岂是望你报恩，可你如此行事，平白折辱我，又算是做甚么？
　　只是此刻寻到谢纭才是要紧，我可没工夫发作。
　　她捡起自个烧剩下的半幅外衫，复又穿在身上，可这破烂衣裳穿在身上，还当真不如不穿。她穿罢衣裳，便打坐调息一番，到得气息平稳了，才想起自个此刻算得上是与钟承山二人被困在这斗室中，想要出去，而今恐怕非得自那毒虫所往来的坡道再原路爬将出去了。
　　她想到此处，直觉难办。
　　她原本闭目调息，旁若无人，而今刚想问问那钟承山，才发现他竟萎顿在地，唇色惨白，满面是汗，痛苦难当！
　　她赶紧将他扶起，这才发现他背脊上那剑伤周围均已发黑，显见是中毒了。只不知这就是那剑上的毒，还竟是他原先已中了那蛱蝶之毒？
　　万红绫不假思索，当即引出两道真气，助他牵引心脉，逼毒疗伤。这毒性发作起来虽烈，幸而他真气充盈，稍加牵引，很快便将体内之毒逼了出来。
　　钟承山幽幽醒转，却并未瞧她。
　　万红绫道，“你怎么这般不小心，幸好让我瞧见，不然你可要死在这没人知道的地方啦。”
　　她这话本意是责备他江湖经验浅，自然也带了点炫耀和表扬自个的意思。
　　可听在钟承山耳中，却是另一番意味了。
　　“对。你又救了我一次。”他点点头，“多谢你。”
　　这一句谢谢，自然毫无半点真挚坦诚。
　　万红绫终于有些忍耐不住，皱眉道，“谁要你谢我？哼，老实说，我亦不是为了救你而救你。”可若要问她又究竟是为了什么，她自然不知道——救人还要理由？
　　钟承山舒展眉头，道，“也对，你自然有你的计较。我原就不必谢你。”
　　——她能有什么计较？！
　　万红绫只觉这钟承山仿佛专要气她似的。
　　“哈哈。”她怒极反笑，“这倒是，你不必谢我，我更不必救你，正该让你死了才痛快！”
　　她说罢便欲捏向他脖颈。
　　可刚抬起左手，一件事突然浮上她心头。

　　——暴雨夜、土地庙、玉兰山庄、谢大公子。
　　那时候的谢纭岂非亦用这般怪异的语调与她说着话，用这般怪异的眼神看着她？
　　她那时候干了什么？
　　对了，她对他用了大自在手，她踩断了他的胳膊，她抛下了他。

　　“你想做什么？”钟承山问她。
　　“没什么。”她搓了搓自己的手，“这儿有点冷。”

《魔女》
天下第一女魔头很纯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