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

　　“谢公子好耳力。”江老大赞道，“……果然是师父的好孩儿。师父她老人家若是在天有灵，可堪欣慰了……”
　　他口中的师父便是谢纭的母亲妙手天工江山荼。而今他这般称赞，泰半还是为了让谢纭答应帮忙。谢纭自然明白其中道理，这一时半会却并不回答。
　　万红绫心中突感疑惑，只因先前谢纭道与这禾山五鬼并不相熟，在此之前，甚可说是素未谋面，可而今他却如何凭借短短几句话便猜出对方身份？难道他先前独自上了山来，已与这江老大打过照面了？
　　可值得奇怪的是，自他二人进入这石室到这江老大出声询问，她才不过说了一句话而已，更且对方藏在屏风之后，恐怕连她面目都未瞧真切。那江老大又如何一语便道破她的身份，难道他竟认得她？
　　想到此处，她不禁问道，“你认得他不稀奇，可我仔细想了想，却是从未见过你这号人物，你方才怎认出我的？”
　　“万姑娘，我与你可不是头一回见面了……”那江老大突然咳了两声，到再开口时，嗓音已变得嘶哑，俨然是个垂垂老者了，“姑娘可还记得我么……”
　　万红绫竟觉这声音极为耳熟，“……我仿似是听见过这嗓子。”可她再要细细回想，却不得分明。
　　见她努力回忆，谢纭却突然打断，“多说无益，你既要人帮忙报仇，便先说说是谁打伤了你？”
　　“对对对。”万红绫回过神来，赶紧附和，“可是郭铁西那些人么？还有，你们捉了绿裳上山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她而今人又在何处？”
　　“绿裳已不在这儿了。”那江老大咳了两声，复又回复先前低沉嗓音，“我本没想捉她，只是人既已被带上了山来，便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什么顺水人情？！”万红绫闻言急道，“你若不把她平平安安交出来，莫说要我帮你，信不信我先把你脑袋给拧下来！”她说着已预备去扯那屏风，谁知一阵疾风竟自那屏风后袭来。
　　幸而万红绫尚算机敏，她拧身避开，便只闻耳边“叮”的一声，一枚长钉已被打落在地。
　　谢纭并不收剑，却不上前，只冷冷道，“你而今这点功力亦敢造次，直如寻死，不用她动手，我便有办法教你死得难受。”
　　那江老大仿似是重重喘了口气，方才开口，“有谢公子在此，我岂敢造次。这点微末伎俩不过是提醒万姑娘莫要心急罢了。”
　　万红绫原本欲再动手，但闻对方这几句话对谢纭竟似极为尊敬，又一想，绿裳去处尚未得知，眼下确实不宜发难，只能道，“你且说说，你用她做了什么顺水人情，又将她带去了哪里？！”
　　“哈哈……哈哈哈……”谁知江老大闻言竟笑了起来。
　　“我何曾说过用她做了顺水人情？”他原本气息不稳，这一笑竟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这顺水人情正是卖给了她。”他解释道，“而今她恐怕已如愿以偿，跟着那卓鹤言去了游龙城……”
　　“卓鹤言、游龙城？”万红绫不禁愕然，只喃喃道，“这……这是哪门子的顺水人情……原来这恶贼一直躲在游龙城，可……可绿裳岂会愿意跟着这恶贼去？”
　　“呵……”那江老大调侃道，“他们一个淫贼，一个花魁，岂不正好？”
　　“呸……呸呸呸！”万红绫怒道，“别将绿裳与这恶贼名字摆在一处，教我恶心。”
　　谢纭皱眉道，“可我二人先前便是追击此人来到此地，他却不像是预备带着绿裳姑娘离开的模样……”先前那卓鹤言尚在屋内调戏姑娘，若是绿裳已答应跟了他去，他竟怎么还会对那位司徒姑娘……
　　他想到这里，只觉蹊跷，可这般想法却不好当着万红绫面说出。
　　哪知万红绫却问道，“此话怎讲？他先前还要对那姑娘做什么乌七八糟的事，绿裳若是要跟他去，他、他岂有不同意的道理，合该欢天喜地才是。”
　　她这句说罢，当即自觉出些不自在来。仿似她这般的大姑娘家，是不是不该这般高谈阔论一个淫贼如何的？她小心瞥了瞥谢纭脸色，但见他依旧不以为意，方才放下心来。
　　谢纭心中却只叹了一声，权当没有听见。
　　谁知那江老大闻二人言语，对先前二人所历之事已猜到一二，竟来了戏弄之心，笑道，“万姑娘不明白，谢公子必然明白了，只因任哪个男人得了绿裳这样的美人儿，是绝忍不住的……”
　　“什么？”万红绫问道。
　　她当然不明白。
　　——不明白的事，她从来问得坦荡。
　　谢纭叹了口气，终于答道，“你想说，任谁得了绿裳这样的美人儿，恐怕早已披星戴月，赶回游龙城去了，又岂会冒险留在此地，反还与旁人生些纠葛，是不是？”
　　“不错。”那江老大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可见谢公子也是知情识趣之人。呵呵。”
　　“你们……好不要脸。”万红绫怒道。
　　“自来男欢女爱顺理成章，男子汉大丈夫爱重美色亦是寻常，万姑娘有什么可生气的？”那江老大笑道。
　　万红绫狠狠瞪了一眼谢纭，愤愤道，“横竖……横竖你们是不要脸！”
　　谢纭心道，你自己要问，反被他调笑，又与我何干？简直好没道理。
　　“谢公子，你现在一定在想，若果真如此，这卓鹤言可真称不上是个男人了，对不对？”
　　可谢纭这一回还没答话，万红绫已答道，“对，照你这般说，他可真称不上是个男人了，只因男人全都是色中恶鬼，他这淫贼反是彬彬有礼了。全天下的女人也更不用当人，横竖只得这‘美色’二字罢了。”
　　她咬牙说到那“色中恶鬼”四字，瞧着的依旧是谢纭。
　　谢纭与她四目对个正着，竟觉一时间百感交集。仿似他应该解释什么，反驳什么，可他原本也算能言善辩，平日里绝没有输给万红绫的道理，眼下却竟搜肠刮肚，寻不出一个字来。
　　那江老大亦是一怔，不知想到了什么，终于正经语调，道，“那卓鹤言并不急着走，只因绿裳跟了他去，却是要被带去见另一个人的，所以万姑娘也大可放心，他对绿裳可是万万不敢造次。”
　　“谁？”
　　“游龙城主。”江老大叹了口气。

《魔女》
天下第一女魔头很纯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