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

　　万红绫只觉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她竟根本不认得绿裳？

　　谢纭已皱眉问道，“‘金银郭’郭铁西和饮月庄徐荏，这两人你们可认得？”
　　出乎意料的，这一回那杨菁菁点头道，“这两人我知道。可他们都是名门正派，又与我们有什么干系。”
　　江寒羽亦问道，“他们……怎么了？”
　　——这女孩儿未必知道，但这青年却必然认得。
　　谢纭一念及此，却没说破，便闻万红绫问道，“我遇见你们的时候，便是那郭铁西在追你们，你们竟不知道？”
　　杨菁菁恍然大悟道，“原来……原来那就是……”她说到此处，便不由得瞥了瞥江寒羽，更脱口道，“怪不得……”“怪不得”什么，她却没有说下去。

　　谢纭见那青年依旧沉默不语，便道，“那二人曾对我道，与禾山五鬼相熟，而今又劫了我们的朋友绿裳上了山来。不过他二人亦可能随口胡诌，你们若是不认得，也不奇怪。”他放缓语气，已侧身让了开去，“先前我们诸多得罪，还请两位见谅。而今你们若是要走，也请自便。”

　　万红绫与眼前二人的恩怨而今不过是一笔糊涂账，无凭无据各执一词，一时间竟也算不分明。她此刻见谢纭已让开，便也不再多话，亦让到一边，心中却想，难道那傅兴瑶一行当初在漪澜阁所说都是假的？对了，这御蜂鬼瞧去亦是被傅兴瑶所杀，若说他们本不是一伙的，倒也……她想到此处，已开口问道，“……还有一个阿天，一个阿地，都是使短剑的，这两个姑娘，你们也不认得？那阿天也本不是阿天，而是旁人假扮的……”

　　那二人原本听谢纭放软语气，心下已松了口气，杨菁菁更是径直往那御蜂鬼奔去。
　　可万红绫此话一出，江寒羽浑身一震，竟愣了一愣。

　　——不好。
　　谢纭心中陡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只见江寒羽抬脚一踢，将地上铁索踢起握住，不过一翻一带，便将篝火挥灭了。下一刻，这铁索便挟着一阵劲风，朝两人扫来。

　　他突然发难，并无半点征兆，教人防不胜防。
　　万红绫躲过一击，便听耳边风声响过，那第二着竟是贴着她耳廓过去了。她左右腾挪，可才不过一会，便听一声闷哼，竟是谢纭发出的。

　　他着了道儿！
　　她向着谢纭的方位掠了过去。她原本丁点都不害怕，可谢纭这一声闷哼，竟教她不由得心下一乱。她心下一乱，脚步便是一虚，那铁索转眼缠上她脚腕，教她一个转身，跌倒在地。
　　完了！我这个笨蛋！
　　她心中连连骂着自己，一面已一气打出了六掌。她掌风凛冽，又使出十分力气，对方近不得她身，也不再纠缠，竟退了开去。

　　不多时，却听一声羽箭穿入血肉之声，四周便亮了起来。
　　万红绫瞧得分明，火光亮起的同时，有一个纤瘦身影没入了黑暗之中。
　　此刻江寒羽已执起了一支火把，那杨菁菁远远躲在一棵树后，竟似惊魂未定。
　　万红绫急急拉起谢纭，但见他毫发无伤，心下终于一安，却不禁疑惑，“你……你先前……”
　　“装的。”谢纭平静道。
　　他说着已瞧向了江寒羽，“你认出那人是谁了？”
　　江寒羽瞧着他，缓缓点了点头。
　　万红绫这才明白，他先前出手熄灭篝火，假作偷袭，竟是为了诱出这暗中监视埋伏之人，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她问道。
　　“你提到阿天阿地的时候。”江寒羽叹了口气，他擅使弓箭，耳力自然比寻常江湖人更要灵敏许多，“那人原先躲得很好，丁点声响都听不见。”若非那人自己气息乱了一乱，他是半点都无法察觉的。

　　“那是谁？咱们快追！”万红绫喊道。
　　可奇怪得很，那青年却似被定住一般，并不回答。
　　这沉默不知过了多久，杨菁菁突然战战兢兢地向他确认，“那是……妙姿姐？”

　　艳鬼江妙姿，亦是禾山五鬼之一。
　　江寒羽缓缓摇了摇头，可接着，他又点了点头。他的面上现出迷茫，竟仿似不敢相信双眼所见。

　　谢纭叹了口气，“这世上本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同门手足背叛反目也不必太过放在心上。”他这已是在安慰眼前的二人了。
　　说来也怪。
　　这二人对万红绫颇有敌意，可对他却还算友善。先前那青年临时起意，假意偷袭，若非对他颇为信任，亦是难以做到。

　　“郭铁西确然是江老大请来的。”不知过了多久，江寒羽终于道，你们的朋友若是被他捉了来，江老大应该知道。”他说到此处，仿似已是下了决心，“你若是想去寻他……我愿意帮忙。”

　　万红绫没想到对方这般爽快便答应帮忙寻人，心中自然感激，只是又一想到这青年对她阿爹莫名的敌意，便依旧有些不豫。那感激的话到了嘴边，却是怎么都说不出了。
　　不止如此，一想到阿爹，她竟情不自禁想起先前谢纭那一声装出来的闷哼。
　　当年他阿爹若不是一时分心亦不会被人得手重伤。后来大哥常教她，动手便动手，要心无旁骛。她一直做得很好，可而今竟是怎么了，这般容易便分了心？
　　她想到此处，只觉烦闷。

　　不多时，几人再行出发，那江寒羽行在她近前，她未及细想，便问道，“你既然知道郭铁西，却没听过阿天阿地和绿裳么？那阿地，好似还很喜欢一个名叫‘羽哥哥’的，不是你么？”
　　那江寒羽并未停步，亦未瞧她，却答道，“我可从未说过我不识得这些人。”

　　“阿天杀了阿地，你可知道么？”她愣了一愣，复又问他。
　　“我知道。”他点点头，“我都知道。”
　　他说起我都知道的时候，双拳紧紧捏了一捏，可他终究没有问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亦没问她究竟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只因他发现自己而今竟害怕知道些什么。比如御蜂鬼竟怎么会死在禾山地头上，又比如为什么一直情同手足的同伴竟要跟踪埋伏他们。
　　——他而今知道的事，竟都是真的吗？

《魔女》
天下第一女魔头很纯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