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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
一初见
姬永殊首次登场的样子一点都不符合他的身份。
那天叶痕采完药,带回来的除了草药和野果,还有一只大的怪异的蛋,谁都不认识。
子梓提议煮了吃掉,婉心不许,叶痕自然是顺着她的。其实我也觉得这么大的蛋肯定够做一锅的,晚上就有加菜了,不过叶痕是大师兄,婉心是二师姐,我老三子梓排幺,即使是二对二也比不出个平来,注定了我不能在尊老与爱幼间得以两全。
刚好邹师伯来了,扛着个大麻袋风尘仆仆的样子。邹师伯脾气不好,总是臭着张脸,搞得大家都有点怕他。我倒是不怕他的,我是邹师伯捡回来的,邹师伯对我的耐性总比对其他人要高一些。
我抱着蛋找邹师伯求鉴定,他打理了两眼:“鹰蛋。”就在院子里东张西望起来,看了两眼之后又转向叶痕,“你师傅呢?”
叶痕在山上逛了一天,当然不可能知道师父跑哪里去了,回答他的是婉心,婉心告诉他师傅钓鱼去了。
我们都知道,只要师傅去钓鱼,就绝对不要想找到他。
我们都知道的事情邹师伯肯定不会不知道,所以他骂了声混账,扔下麻袋就走了。麻袋掉在地上的声音挺沉的,里面的东西肯定不轻,叶痕上去解开袋口,倒出一个大活人来,这个人就是姬永殊。
那袋子一定是装土豆的,不然也一定装过土豆,把被它装过的姬永殊也搞得灰头土脸的。
土豆先生被抬进了客房,邹师伯给他用了十日醉,只能等他自己醒过来。搽干净的脸看上去还是很好看的。
师傅最终在月亮升起前回来了,带着两条鱼。对于在客房里躺着的姬永殊也只是去看了一下,就决定让他继续躺着。
土豆先生醒的时候我不在现场,因为那颗在我的强烈要求下终于归了我的蛋,那颗蛋在半夜里裂开了条缝,孵出小鹰来了。我睡得迷迷糊糊的还以为自己半夜失了禁,惊醒之后又被这黏糊糊的小家伙吓了一跳,尖叫着用被褥卷了它奔井水而去。
据叶痕说,我的那一声把大家都叫醒了,他提着裤子出来看见的只有我迅疾远去的背影,而当他正准备回房继续睡的瞬间,看见客房的门大敞,一个白色的人影披头散发地站在那里,更要命的是那张脸,惨白惨白的,把叶痕的瞌睡虫都给吓没有了。
叶痕在我边上叨嗑了两个时辰,期间我知道了土豆先生的名字叫姬永殊,这位太子爷刚死了爹,正在被他的叔伯兄弟千刀万里追。
“真可怜。”叶痕最后总结道,拍着手上的瓜子壳,打发我把药给人端过去。
姬永殊喝药的样子很潇洒,慷慨就义般地一饮而尽,我偷偷地把随药附赠的那一小包蜜渍杏干给私藏了。他喝完了把碗还给我,木木地绷着张脸,果然是苦得不轻。
师傅就坐在客房的桦木椅子上,我很有眼色地上去给他揉肩,毕竟我给家里添了一口子的事情还没给他说呢。小灰鹰被我放在棉袄做成的小篮子里,用一根粗的牛筋吊着,刚好能挂着身上带着到处晃荡,方便我随身照看。
师傅瞅着小鹰,八成是很喜欢,接过去抱在怀里逗着,逗了两下没什么反应,不免觉得有些奇怪:“这小东西这么恹恹的?”
刚从壳子里爬出来,怎么可能活蹦乱跳的。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实话实说的好:“可能是让井水冻到了……也可能是给归元丹噎着的。”
听了我的回答,师傅的脸顿时变得很扭曲,我有点难过,这可是咱们家的老五啊,一颗归元丹而已,师傅你好小气。
比师傅更扭曲的是姬永殊,皇太子很直接地用语言表达了他的不爽:“叠云庄果真是卧虎藏龙,养只鸟都一掷千金。”
我心想您老的待遇可比这只鸟要高多了,刚刚那碗价值万金的药我熬了两个时辰。我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出来,姬皇子的脑子估计是被打击得狠了,脸色居然缓和了一些,带着点指教的意味问我小鹰的名字。
“它叫风扬。”我说。它是鹰,长大以后会飞得很高很远的。
“鹰扬万里,翼展霄风。”姬永殊低声念着,“真是好名字。”
也许是因为有着“同一天进门”的情谊在,风扬除了我以外,最亲近的人就是姬永殊了。小东西见了我或者姬永殊就会扑腾着小翅膀,摇晃着肥肥的身子从小窝里爬出来,这般几次之后,除了我和姬永殊,谁都不乐意抱它了。
风扬不愧是有着鹰的血统,月余就长得老母鸡般的壮硕,上个树顶屋檐什么的不是问题。它还养成了一个说不上好也谈不上坏的习惯——上饭桌。我们都是一块儿吃的,起初还担心他会不会一个高兴蹦进碗里,不过很快就发现这厮上饭桌的目的只有一个——抢食。
准确来说,是和姬永殊抢食,姬永殊夹什么,风扬就凑过去啄什么,无论荤素。别说皇太子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一只鸟抢了筷头的菜,我们也从没见过哪只鸟如此强悍地欺负到人头上去,听都没听说过。每日两餐被这一人一鸟上演的护食大战弄到内伤。
不是没试过在饭前把风扬喂得饱饱的,可一到饭点它还是跳上桌来等着姬永殊入座,神情肃穆仪态堂堂地像在迎接一场战斗。
结果还是姬永殊自己找到了解决的窍门,这才结束了这场无休无止的耍宝,不过每当我看到姬永殊在吃饭前都要先喂风扬一筷子,我就觉得特喜感。
姬永殊的武功不是很好,往死里整的话连子梓都能把他揍趴下。子梓才十三岁,姬永殊都十八了。顺便提一下,我十四,叶痕和婉心十九。师傅多大不知道。
师傅让我们不要歧视姬永殊,以他的年纪来讲已经算是世间少有了,只是不能拿来和我们比较罢了。师傅说这话的时候嚣张得一塌糊涂,很可能是觉得姬永殊命不好,没能拜倒他门下来,所以我们都很听话地不去歧视他。我们同情他。
姬永殊在庄上呆了两个多月,基本上可以说是足不出户,少有的跨出大门,也多是去桥那头的荆爷爷家拜访。有一次还宝贝似的捧了本书回来,一进门就连人带书地在房里闷了两天,饭都不吃。出来的时候人都瘦了一圈,精神倒异常地好,又恭恭敬敬地把书还了回去。
在那之后没几天,我带着风扬消化婉心新烤的核桃酥,看见他坐在门口的老银杏树上,满树的金黄映得他的白衣都泛着金光。姬永殊朝我伸出手,我足尖一点掠到他身边。
姬永殊把我叫上来,却只是呆呆地看着夕阳,好像他刚才邀请的不是我,而是快要跌落到叠云山那头的大火球。
“这两个月,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过了很久,姬永殊才开口,风扬被他一惊,飞到别处去了。
我知道他要走了。他的那些叔伯兄弟没有找着他,因为他死了,这才准备给他的皇帝老子出殡,如果他不能在国丧前赶回去,就算没有死,也当不了皇帝了。姬永殊是要当皇帝的人,不可能会留在这个小庄子里过一辈子的,于是我很大度地祝他一路顺风。
姬永殊似乎有点郁闷:“就没别的了么?”
“有,回去以后记得把你这段时间的花销寄过来。”我扳着指头给他算账,姬永殊听着,一把把我掀下树去。
我当然不可能那么轻易地就被他掀下去,一个旋身又坐回了老地方。
“我的那份你就不用给了,”我拉起他的袖子来回晃着,“我决定了,跟你一起走,慢慢地讨债。”
然后我就跑去和师傅说我要跟姬永殊走,师傅的反应很激烈,态度很强硬,说我要是走了就再不是态度弟子,他没我这个徒弟。我在师傅门前跪了一夜,直到姬永殊提着包裹告诉我该出发了,师傅也没有和我多说一个字。
叶痕和婉心安慰我,说师傅只是气不过,养了这么久的徒弟,才两个月就被人给拐了去,子梓则是一声冷哼。他们也舍不得我,但能接受我的离开。
我隔着门给师傅磕了三个头,姬永殊陪着我磕了一个,以他的身份,这已经是极大的礼数。
山下有负责接应的人马,姬永殊嫌马车不够快。索性卸了辕直接骑马。东去前我回头望了一眼庄子,因着山上的奇门法阵,能看见的只有满山的秋林。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师傅是铁了心不想要我了,直到我差点死在尸堆里,也没有来救我,就像我当时并不知道,姬永殊所珍惜的这段山林岁月,会在日后成为我心里的魔障。
满目的落枫,铺成一条通向未来的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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